書名:錦書難托 第7章 孤夜驚變
門扉輕合,最後一絲屬於蕭煜的氣息也被隔絕在外。
死寂,如濃稠的墨汁,瞬間潑滿了整個房間。
我被獨自留在這方狹小的天地裡,心跳聲在耳邊轟鳴,撞擊著胸腔,也撞擊著這令人窒息的安靜。方纔那短暫急促的夜梟哨音,如同冰錐,刺破夜幕,也刺入我剛剛因得知部分真相而稍定些的心神。
緊急聯絡?重大變故?
是針對趙珩的,還是針對這裡的?與我有關嗎?
無數可怕的猜想瘋狂湧現,幾乎要將我的理智吞噬。我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站在原地,遵循蕭煜最後的指令——不要出去,鎖好門窗。
我踉蹌著撲到門邊,手忙腳亂地將門閂插好,又衝到窗邊,檢查每一扇窗欞是否嚴實。做完這一切,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蜷縮起來。
夜,從未如此漫長,也從未如此喧囂。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庭院裡任何一絲微弱的響動——也許是野貓跳過牆頭,也許是風吹動樹葉,甚至可能隻是這老舊的屋捨本身發出的呻吟——都讓我渾身一顫,驚悸地望向聲音來源,心臟一次次提到嗓子眼。
那屋頂的窺視者,是否去而複返?周掌櫃是否真的被完全瞞過去了?蕭煜孤身前去,是否會遭遇不測?那聲哨音代表的,究竟是希望,還是毀滅的開端?
時間一點點
crawl(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緊握著那支舊筆,冰冷的玉石筆杆幾乎要被我的掌心捂熱。它是我與過去、與趙珩之間唯一的、脆弱的聯係。在這孤立無援的驚懼之夜,它成了我唯一的寄托。
“趙珩……”我在心底無聲地呼喚,帶著哭腔,“你到底在哪裡……”
若他在此,我是否不必如此惶惑無助?可若他在此,是否意味著這風暴已徹底將我們捲入中心?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個時辰,卻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終於,院外傳來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落地聲。
我猛地抬頭,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屏息凝神地“聽”著。
不是蕭煜平日那種完全無聲無息的步伐,這腳步聲……更沉,更急,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踉蹌?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穀底。
緊接著,是壓抑的、短促的三聲叩門聲——篤,篤篤。
是我與蕭煜約定過的暗號!
是他!他回來了!
巨大的
relief(解脫感)衝上頭頂,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撲到門邊,顫抖著手拉開門閂。
門剛開一條縫,一個沉重的身影便帶著夜間的寒氣和淡淡的……血腥味,猛地倒了進來!
“蕭煜!”我低呼一聲,慌忙扶住他。
他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呼吸粗重而急促。借著透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他臉色蒼白如紙,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緊抿的唇邊似乎有一抹未擦淨的血跡!他的夜行衣深色處,顏色愈發深黯,左臂處的衣料被撕裂,有明顯的濕濡痕跡。
他受傷了!
“你……”我駭得魂飛魄散,急忙用儘全身力氣撐住他,將他往屋裡拖,同時緊張地望向門外漆黑的庭院。
無人跟蹤。
我迅速再次敲好門,將他扶到榻邊坐下。
“怎麼回事?你傷到哪裡了?”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慌忙想去點燈檢視。
“彆……點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我生疼。他的聲音嘶啞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聽我說……時間不多……”
我僵在原地,心臟狂跳,隻能就著月光看他。
他劇烈地喘息了幾下,努力平複呼吸,眼神卻銳利得驚人:“訊號是陷阱……我們的人……出事了……”
短短幾字,如同驚雷炸響在我耳邊。
“京城……恐怕有變……王爺……聯絡中斷……”他每說幾個字,都顯得異常艱難,傷口顯然疼痛至極,“此地……已不安全……他們……很快會查到這裡……”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讓我渾身冰冷。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他試圖站起身,卻因牽動傷口而悶哼一聲,險些栽倒。
“可是你的傷!”我扶住他,看著他慘白的臉和不斷滲血的傷口,離開?我們能去哪裡?以他現在的狀態,如何能逃得過可能的追捕?
“顧不了……那麼多……”他咬牙,從懷中摸索出一個極小的、不足一指長的竹管,塞進我手裡,他的手冰冷而沾滿黏膩的血汙,“這個……收好……死……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竹管入手微沉,冰涼刺骨。
“這是……”
“王爺……給你的……”他氣息愈發微弱,眼神開始渙散,卻仍強撐著,“若……若我……未能護你出去……找……‘青州先生’……說出……‘雲深不知處’……”
他的話未說完,身體猛地一顫,一口鮮血抑製不住地湧出唇邊。
“蕭煜!”
與此同時——
商行前院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暴烈的撞門聲!犬吠聲、嗬斥聲、火把的光芒驟然劃破夜空,將窗紙映得一片昏黃!
混亂的腳步聲和兵刃出鞘的銳響如同潮水般,正朝著後院我們所在的方向洶湧而來!
他們來了!
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蕭煜猛地睜大眼睛,用儘最後力氣將我往後麵一推,低吼道:“走!後窗……快走!”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拔刀,卻已是強弩之末。
巨大的驚駭之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本能。我死死攥住那枚染血的竹管,看了一眼擋在門前、試圖為我爭取最後時間的蕭煜,一咬牙,猛地轉身撲向房間的後窗!
孤夜驚變,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