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新約之最後之路 第72章 競技場中的馴鳥人
阿姆河還記得和伽斯相遇的那一天,他當時剛目睹姐姐妹妹的死亡,還沒來得及和家人的屍體告彆就被王國的士兵丟進競技場。
他在地牢中憤怒地橫衝直撞,大喊著要為家人報仇。
競技場下層隻有走廊上有鬆油火把照亮道路,地牢裡麵總是一片漆黑。
底層的奴隸和角鬥士生活在這裡,甚至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有的在競技場上表現不佳的人會被送回到這裡,直到餓死都不會再有機會回到上麵。
阿姆河作為新來的奴隸,不僅沒有食物可以吃,而且連身上的手銬腳鐐都沒有被摘掉。
他剛剛掙紮亂撞的行為沒能喚來守衛,反而被鐵銬磨爛手腕和腳踝的麵板,再加上身上還有很多剛結痂的新傷,很快他身上彌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阿姆河的怒吼喚醒了這層許多新來的奴隸,一些性格軟弱的家夥直接就大哭來,但也有人冷靜地安靜觀察著一切,似乎在思考日後該怎麼做。
就在這時,阿姆河旁邊的地牢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音。
男人的語氣輕快,彷彿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度假:“想要複仇的話你應該學會隱忍,現在你還太小,一直這樣反抗的話,受傷的就隻有你自己。我看你身上有傷,我這裡有藥,給你了。”
“你難道甘心待在這個地方?那些混蛋傷害了我的家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阿姆河重重一拳錘在地上,很快他捂著疼痛的拳頭一陣顫抖——明顯是傷到骨頭了。
坐在火光沒能照亮的黑暗中的男人輕笑一聲,他輕撥手中小豎琴,小豎琴發出優美的樂聲:“這裡大部分人都和你一樣,包括我,我的家人也不在了。”
“我看著他們被貴族帶走,穿上華麗的衣服和我們的朋友一起關在精緻打造的鳥籠裡。貴族們讓他們馴養我們的朋友,讓它們不停地唱歌和飛舞。”
“我看著父親拿出有毒的果實喂給它們吃。父親又把果實給母親和弟弟吃,最後隻有他沒有吃。做完一切後他站在那些貴族麵前,對他們吐口水。”
“父親說我們是馴鳥人,隻會和鳥兒們一起生活在天空下,它們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不受任何約束。”
“籠子可以囚禁我們的身體,無法囚禁我們的靈魂。我們絕不會為了供你們觀賞,讓家人為你們唱歌。你們殺了我吧,我會藉此逃脫這個鳥籠,回到天空去。”
略帶哀傷但能撫慰人心的琴聲安撫不安的人們,他們漸漸安靜下來,認真地聽著男人彈琴。
阿姆河也在聽,通過琴聲他看見蒼藍的天空和廣闊無垠的大地,他意識到這是代表自由的歌。
“我叫阿姆河,你叫什麼?”
“我叫伽斯,在我們馴鳥人中是‘自由’的意思。你坐過來點,我給你上藥。傷口不好好處理,在這種潮濕的地方是很容易發炎的。”
就這樣,阿姆河和伽斯成為了朋友。
最開始的一個星期,他們就待在競技場下層的地牢中,除了少量的飯菜之外就什麼都沒有。
每天他們也不無聊,伽斯會一邊彈琴,一邊講他過去旅行中遇到的趣事,阿姆河就在狹窄的空間裡麵鍛煉,磨礪自己的能力。
一個星期過後,兩個人在守衛的押送下分彆上了競技場。
阿姆河的對手是一個富商雇人從域外抓來的硬甲巨蜥,他靠著火焰魔法險勝,可斷了好幾根肋骨,最後被人丟回地牢裡休養。
阿姆河等了很久以後纔看見有人將全身是血的伽斯拖過來丟回地牢,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伽斯的真麵目。
伽斯褐色的麵板上曾經有很多紋身,可現在隻留下一片片血肉模糊的傷痕,一些鳥類的輪廓看上去像被撕碎的屍體。
深灰的短發下麵是一張五官深邃的臉,橄欖綠色的眼睛讓人聯想到幽深的密林,微高的顴骨上對稱印著白色的圓環。
阿姆河還注意到伽斯的耳朵像是被撕扯過一般垂著半片耳垂,僅剩的半隻羽毛耳墜也隻剩下羽根和綠鬆石墜子,完全能看見肋骨的削瘦身體上全是淤青和刀傷,右腳被殘忍扭斷直接向後轉著。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在競技場上主動放棄武器的奴隸,這家夥不會以為丟棄武器就可以放棄角鬥吧?真是愚蠢,所有上場的人都隻有一次機會,要不去死,要不隻有永遠站在競技場上!”
“算啦,要不是他有張好臉,估計早就被觀眾要求乾掉了吧?能活著下場也隻是因為有人還想看見他!把藥放下我們就走吧,下一場獸鬥就要開始了。”
兩個守衛一邊輕鬆地聊天,一邊隨手將手裡的伽斯丟回地牢。
等他們轉身離開後,阿姆河不顧自己的傷勢撲到護欄上,他很想直接破壞麵前的護欄直接過去檢視對方的情況。
隻是魔力和體力耗儘的情況下,他隻能竭儘全力呼喚對方:“伽斯!伽斯你還活著嗎!伽斯!你醒醒!求求你……不要死,要是你都不在了,那我該真的會發瘋的……”
阿姆河一直扯著嗓子呼喊和捶打護欄,就算聲音都變得沙啞,手捶出血也沒有停下。
過了很久之後,躺在地上的伽斯才勉強動了動:“阿姆河……我還活著呢,你不用這麼擔心,我沒那麼容易死。隻是我現在有點累,想要休息。你先好好養傷,之後你還有角鬥呢。”
聽到伽斯的聲音的瞬間,阿姆河放心了下來,之後他把自己的藥丟過去交給伽斯:“好,我知道了,那你醒了以後也記得給自己上藥啊,我把我的藥全給你,你一定要好起來!”
那之後伽斯睡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中阿姆河也在集中精力恢複身上的傷和鍛煉。
等再次從競技場上回來的時候,他聽見熟悉的琴聲——伽斯醒了。
“伽斯,你好點了嗎?這幾天我一直都很擔心你,要是你也不在你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忍不住在角鬥的時候趁機對那些混蛋動手。”
“你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應該做,有些時候你需要等待時機。”
伽斯依舊坐在火光照不到是黑暗中彈琴,他的琴聲比過去輕快了許多,彷彿成群的鳥雀歡騰。
聽著琴聲阿姆河感覺心情好了很多,但他依舊有種想把一切都毀掉的衝動。
“機會……什麼時候機會才會來呢?幾乎每天晚上,我死去的家人都在問我,什麼時候能為他們報仇。”
“不要被仇恨矇蔽眼睛,隻要不斷地磨礪自己,機會很快就會到麵前來的。在這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伽斯說的機會來的比想象中的要快,有一天競技場來了一個奇怪的女人。
她直接從天而降落在正在角鬥的兩個角鬥士之間,把他們都殺了,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她要找一個小偷,希望這裡的人配合她,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把在場所有的人都殺了。
隻是競技場的守衛哪裡管這麼多,他們衝上去想要製服這個破壞角鬥的闖入者,卻發現這個女人強得和怪物一樣。
被激怒的闖入者就這樣開始大開殺戒,守衛幾乎全都去阻止她和疏散觀眾,意識到地牢沒人守衛的阿姆河立刻開始越獄。
他即將開啟伽斯的牢房的時候,守衛回來了。
聽那些守衛的怒吼,阿姆河知道那個女人逃到地下。守衛找不到她,隻能分散來搜查,這就意味著再不走他們就要被發現了。
沒有辦法,帶著這麼多人逃走對於阿姆河來說已經很勉強了,他隻能趴在護欄上向裡麵一直勸他趕緊走的伽斯承諾:“伽斯……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一起去你遺憾沒能去的地方。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好,我一定會等你的。”
阿姆河緊緊地抱著懷裡的男人,他一遍又一遍呼喚對方的名字,可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懷中人的臉頰上。
伽斯還是他最後見到時的樣子,隻是一直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入手的冰冷提醒阿姆河對方死去的事實,他始終不願意接受。
過了很久以後,梅西爾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阿姆河身後,她的身邊跟著把阿姆河的情況告訴她的馬戈德裡什。
她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背影,過了很久以後才開口:“按照馴鳥人一族的風俗,把他放在荒原上等到鳥獸啄食,風沙掩埋吧,這樣的話他的靈魂就會乘著風,和鳥兒一樣去往該去的地方。”
“這樣做的話,他真的能夠安息了嗎?明明我們約定過的,我一定會回來救他,可我來的太晚了……要是當時我再強一點的話,再多努力一下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帶走他。”
“他沒有怪你,而且一直在等你。雖然你看不見,但是他就在這裡。”
阿姆河看不見,梅西爾能看見身形虛幻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用手輕輕撫摸著阿姆河的頭頂。他深邃的眼眸中滿是欣慰和安心,似乎很高興阿姆河能成長到現在。
阿姆河若有所感的抬起頭,他好像看見了什麼,伸手從稻草中拿出一把琴絃徹底壞掉的小豎琴。
他撫摸著琴柱上的花紋,那是一隻隻飛鳥,它們展翅飛翔,像要飛出牢籠,翱翔天際。
阿姆河再次低頭看向懷中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懷中的伽斯早已變成一具白骨,之前他看見的隻是自己希望看見的幻覺而已。
“你可以為逝者感到哀傷,在這以後,好好活下去吧。”梅西爾看著起身向外走的阿姆河,又回頭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伽斯。對方本就虛幻的身影正在逐漸消散,就像是清晨的薄霧逐漸消失在陽光中一樣。
等待友人的遊魂在執念得以滿足後自然會消失,一直在歸去之處徘徊的靈魂也會離去。
“你還有沒有想對他說的話?”梅西爾忽然開口,這個問題她不光是問阿姆河,也是問即將消失的伽斯,“有的話,握住我的手吧。”
“我想告訴他我過得很好,我不僅救出被關在競技場的族人,還找到被當成奴隸賣出去的那些孩子。我們在域外的荒原上生活,總有一天我們會重建我們的村落。還有……對不起,我沒能救你。”
“你做得很好了,阿姆河。你看,我說過吧,隻要等待,機會就一定會來。沒有任何籠子可以困住你了,好好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
身後響起的熟悉的聲音讓握緊拳頭的阿姆河身體一震,他猛地回頭看向身後,隻看見站在原地平靜凝視著自己的梅西爾,她手中一抹白光徹底消散,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你們可能還會再見的,不過具體是什麼時候,隻能看運氣了。”
阿姆河死死盯著梅西爾,嘴唇顫抖著問道:“剛剛你聽見了嗎?我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我會好好活下去的,一定會。到那個時候你再來我們的村莊吧,我們一起好好生活!”
“我會等你的,這次換我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