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塚 第224章 離開
離開
第二天清晨。
慕幽笛被窗外的鳥鳴聲叫醒。
她腿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讓她難以入睡，幾乎到了早上才假寐了一下。
她起床，掀開褲腿，將繃帶和紗布拆開，檢視一下傷口。
發現傷口還有些血跡，傷口邊緣也有些紅腫，不過李探長給的那些藥阻止了傷口發炎。
她拿過床頭的藥瓶，將瓶裡的藥粉撒在傷口上，重新用紗布裹上，然後再纏上繃帶。
包紮好傷口，她艱難地將腿腳移下床。
慕幽笛慢慢走到窗台前，拉開窗簾，看一下窗外的風景。
她深呼吸，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輕鬆和自由的感覺。
昨晚，她終於報仇了。
她相信沒人能夠躲過她的子彈，康保國必死無疑！殺了康保國，為舅舅慕成則報仇，是她這輩子的使命，終於完成了。
大仇得報，她卸下了十幾年來的複仇枷鎖，整個人恍如新生。
慕幽笛閉上眼睛，如釋重負。
她睜開眼，伸伸懶腰，剛想轉身離開窗台，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窗外的街對麵，有個黑衣男人很奇怪，他似乎正看向她的方向。
慕幽笛心裡疑惑，定睛看去。
這時，那個男人脫下帽子，笑著朝她揮了揮手，那笑容裡似乎在說“好久不見”。
慕幽笛瞬間僵立在窗前。
潘部長！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竟然親自找上門了。
雖然昨晚李探長已經告訴她，戴老闆和潘部長到上海了，可她沒想到那麼快就見麵了，她更沒想到潘部長會親自來找自己。
潘部長出現，就代表著她再次回歸黑暗世界，她的自由竟然如此短暫。
慕幽笛看到潘部長戴上帽子，穿過馬路，朝她的公寓走了過來。
她清楚特務組織的一貫做法，恐怕這棟公寓，已經有密查組的人埋伏在周圍了，她終究還是逃不掉。
慕幽笛離開窗邊，拿起桌上的手槍，一瘸一拐地走出臥室，慢慢靠近門口。
不多時，樓梯那邊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嗒嗒嗒嗒…
清晰而沉重，慕幽笛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她握緊手裡的槍，緩緩擡起來，槍口瞄準門口，另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時刻準備襲擊來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
嗒嗒…
腳步聲在她的門口戛然而止。
慕幽笛腦中繃緊的弦被拉到極限，緊握著手槍，哢嚓一聲上膛，食指搭在扳機上。
外麵的人似乎聽到了她上膛的聲音，門外忽然一陣安靜，接著，門外的人纔不疾不徐地叩門。
叩叩…叩叩叩
聲音緩慢有節奏，慕幽笛卻如臨大敵。
“慕幽笛，開門！我們談談。”潘部長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進來。
慕幽笛猶豫了一下，沒有開門。
哢嚓！
外麵傳來了槍支上膛的聲音。
緊接著，潘部長的聲音再度傳來。
“是你自己開門，還是我用槍崩開門？
慕幽笛握著門把手的手指微微泛白，她的內心在不斷掙紮。
她以為自己有機會擺脫特務組織，重新過上新的人生，而門外的人卻在提醒她，她逃不了的，如果她不開門，組織也會用槍炮轟開她的大門，這就是特務殺手的宿命。
慕幽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中沒有了掙紮，隻有狠厲。
她想，她隻能拚了！
慕幽笛一把擰開門把，開啟大門，槍口快速對準來人的額頭。
而門外，站著三個人。
除了門口的潘部長，還有兩個站在潘部長的身後，兩人舉著槍，槍口全部對準慕幽笛。
潘部長上下打量慕幽笛，半晌後，說道：“進去談吧。”
說完，潘部長頂著慕幽笛的槍口前進一步。
慕幽笛被迫後退一步。
兩人一進一退，慕幽笛被潘部長逼得一步一步往屋裡退去。
她繃著臉，死死地盯著潘部長，餘光謹慎地掃過他身後的兩人，判斷兩人的槍法如何。
潘部長見此，緩緩說道：“他們跟你一樣，百步穿楊。”
慕幽笛微微眯起眼睛，心裡評估著今天自己有沒有勝算，突破重圍，逃出去。
潘部長身後兩人舉著槍，跟著一步步走進屋裡，他們的槍口並沒有挪動分毫，始終瞄準慕幽笛的左眼和右眼。
進門後，潘部長做了個手勢。
那兩人立刻關上門，站在潘部長的身後，槍口依然對準慕幽笛。
雙方就這樣對峙著。
慕幽笛忽然想到什麼，問潘部長：“昨晚跟蹤我的人，是你！”
潘部長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而是說道：“水泥廠爆炸你大難不死，我很欣慰，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們密查組剛成立，急需像你這樣的特務好苗子。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慕幽笛沒有回答他。
潘部長雖然這麼說，但慕幽笛覺得自己並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潘部長轉頭，環視這間公寓，點點頭，“這個公寓很好，可攻可守，若我不是周圍設下埋伏，恐怕你早脫身了。”
慕幽笛對他的話不予置評，她問潘部長：“你找我有什麼事？”
潘部長看著她，沉聲道：“你還是密查組的人，這一點，你要記住！我隨時可以找你，也隨時可以找到你！”
他的視線轉到慕幽笛受傷的腿上，皺起眉頭，“昨晚禮查飯店的事，是你做的吧，一個專業特務，殺人後滿城皆知，嗬。”
慕幽笛沒有理會潘部長的揶揄，等著他說出這次來的真正意圖。
潘部長無視慕幽笛的槍口，緩緩走到窗台前。
他看著窗外，幽幽說道：“如今上海局勢風起雲湧，日本前段時間往租界增兵，打算在我國擴張軍力。他們這樣做起了不好的頭，其他國家也蠢蠢欲動。”
潘部長回頭看她，接著說道：“東邊汪賊與委員長黨內博弈，搶占話語權，南邊桂係與我軍殊死抗衡，造成嚴重傷亡，西邊工人運動異軍突起，佔領了諸多城鎮，北邊複辟趨勢擡頭，唉！國內…不太平。”
慕幽笛冷冷地看著他，“與我何乾？”
潘部長見她軟硬不吃，索性說道：“你擅自脫離組織，本就是死罪，不過如果你能重新為組織效力，組織可以既往不咎。”
慕幽笛沉默下來，半晌後搖搖頭。
砰！
慕幽笛身後的牆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圓點。
慕幽笛看了一眼潘部長身後開槍的人。
潘部長笑了笑，“慕幽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慕幽笛不為所動，仍然搖搖頭。
哢嚓！
那兩個人的槍口已經抵在她的背上。
潘部長拍拍慕幽笛的肩膀，忽然說道：“慕幽笛，你不是沒有軟肋的人，而我，知道你的軟肋在哪裡。”
慕幽笛倏然看向他，冷聲道：“你敢動他試試！”
潘部長笑笑，問她：“你的決定是？”
慕幽笛內心不停掙紮，她閉上眼睛，想著前兩天跟宴霜許諾要逃出上海，逃去國外過嚮往的生活……
看來，她要食言了。
慕幽笛緩緩睜開眼，慢慢放下槍。
潘部長微微一笑，點點頭，“走吧！”
慕幽笛疑惑，“去哪？”
潘部長指著她的腿傷，說：“總不能讓個瘸腿的特務出任務吧？”
最終，慕幽笛隻能無奈地選擇跟潘部長離開。
她回身環顧住了一夜的公寓，雖然這裡隻給了她一天的自由，但她很眷戀這種自由的感覺，可惜，太短暫了。
公寓大門緩緩在她身後關閉。
慕幽笛跟著潘部長，在兩個神槍手的無形脅迫下，下樓，離開。
這時，李探長的房門緩緩開啟。
他悄悄走出房門，看著幾人消失的身影，歎了口氣……這就是特務的宿命吧！她如此，他亦如此。
豪華公寓的頂層。
宴霜從夢中驚醒，他瞪著床頂，遲遲回不了神。
回想夢境，他竟然夢到慕幽笛被人帶走了，去了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金先生，您醒了。”溫柔的女聲響起。
宴霜聞言，看向門口的女管家，神情有點恍惚。
女管家見宴霜盯著自己不語，又說道：“我已經為您備好早餐，您現在是否享用？”
宴霜這纔回過神來，“好，我先去洗漱。”他掀開被子下床。
走進洗手間，宴霜發現女管家已經將牙粉放好，毛巾也備好了。
宴霜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彆家的女管家是不是也這樣事無巨細，無微不至。
當他走到餐廳的時候，發現餐桌上已經擺著法式早餐，香濃的咖啡味道撲鼻而來，不用想，這些應該是宴淩吩咐的。
吃完早飯，他走進更衣室，就見女管家已經把衣服熨燙好了，掛在架子上。
他取下衣服穿上。
宴霜一邊穿一邊想，自己好像漸漸享受這種生活，可隱隱的，他又害怕自己會習慣這種生活，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他害怕這些隻是一場鏡花水月。
穿戴完畢，他拿著公文包出門，女管家微笑著朝他微微鞠躬，“金先生，您慢走！”
宴霜回頭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此時，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他。
見宴霜出來，司機問：“六爺，今天去哪裡？”
宴霜原本想說去展館，可突然想起什麼，吩咐他道：“去黑市。”
“是。”司機答道。
轎車緩緩離開公寓大樓。
車裡，宴霜想起早晨的噩夢，他害怕夢會成真，害怕慕幽笛離開他，所以打算不惜代價，讓黑市儘快辦理慕幽笛的假身份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