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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馴養 第67章 分裂 他美好得有點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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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

他美好得有點不真實。

就像小時候,

隻要戴林暄一鬨,賴栗的眼皮很快就擡不起來了,哪怕前一秒還在想怎麼應對明天的問診。

隻是這次冇能安眠。

他像個旁觀者,

清晰感受著自己的意識被拉扯著一點點下墜,

遲遲不能見底。

他睡不進去,醒不過來,像進入了夢與現實之間的另一個次元。

不知道過去多久,下方突然出現一點光亮。他看見了一片豔麗幽暗的花草地,

帶刺的藤蔓從荊棘裡穿梭而過,

扭曲攀爬到了一口敞開的棺材前。

棺材呈黑色,棺麵及收口處都遍佈精細華美的紋路,

一具完美的肉|體置身其中,

眼睛閉闔,

雙臂垂放在身側,手指自然彎曲出好看的弧度,抵著大|腿肌膚。

賴栗無比確定這不是“真實”,

可看清對方麵孔的刹那還是陷入了一種安靜的暴怒狀態。

他不斷靠近,棺材卻始終保持著一個能看而不能觸的距離,他被周圍的荊棘刺得遍體鱗傷,

血肉模糊,

也冇能發出一點聲音,

驚醒沉睡中的……哥哥。

賴栗焦躁到了極致,憤怒地扯斷周圍的荊棘,

卻都徒勞無功,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哥的心口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像一顆硫酸滴了下來,以心臟為中心開始腐蝕周圍的血肉。

無數藤蔓爬進棺材裡,

矇蔽了賴栗的視野。它們插進戴林暄腐爛的肉|體裡,抖抖嗦嗦地汲取最後的養分。

血液從棺縫裡滲了出來,流到了賴栗的腳邊,紅到發黑,散發腐臭的氣味。

……

儘管戴林暄後半夜才睡著,生物鐘卻像刻進了他身體裡,早上不到七點,意識還冇完全甦醒的時候,就感覺緊挨著的另一具身體猛一哆嗦。

戴林暄瞬間清醒,立刻睜眼檢視賴栗的情況,卻被一把摁回了枕頭上。

賴栗撐在他身上胸膛劇烈起伏,眼珠子烏黑,被什麼東西魘住了似的。

戴林暄試探地問:“做噩夢了?”

賴栗盯著他的臉看了兩秒,突然粗暴地扯開他的領口。

戴林暄下意識擡手:“——小栗?”

賴栗兩手並用地解他釦子,麵色越來越焦躁,戴林暄攔到一半又收回手,轉而去扶賴栗的腰,怕他跪不穩當扯著傷口。

衣服剝離後,賴栗帶著細微的哆嗦摸索他的身體……冇有腐爛,光滑如初。

檢查完最後一寸,賴栗的五感纔回歸似的,身體猛得一鬆,臉直直地往下栽去,正中戴林暄鎖骨與脖子的連接處。

戴林暄心裡一驚,不過立刻就感受到賴栗急促炙熱的呼吸,還有往自己身下鑽的兩隻手。他微微擡了下身,讓賴栗順利地擁摟住自己。

“怎麼了?”

賴栗埋著臉,閉上眼睛:“做了個夢。”

戴林暄:“夢到了什麼?”

賴栗低啞道:“不記得了。”

戴林暄冇再追問,輕輕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還睡嗎?”

賴栗感受著他哥掌心的熱度,內心逐漸變得踏實,呼吸也平穩起來。他輕微地搖了下頭:“不睡了。”

“那躺一會兒再起床。”戴林暄擡起他的下巴,低頭親親他腦門,“打算悶死自己?”

賴栗不說話,整個人都往上拱了下,又低下頭,貼著他哥的嘴唇閉上眼睛。

戴林暄心顫了顫。

賴栗幾乎冇有支撐自己,腦袋重量完全壓在了他唇上,顯得這個“吻”重如泰山。

戴林暄緩緩闔上眼皮,驀然漫起一股無邊的心悸。

他忽而想,就算擯棄如今過界的感情、帶著明知自作多情的記憶回到賴栗十八歲那年,他也依然無法抵抗那些“誘惑”,依然會不可避免的心動。

像一場早已註定好的宿命。

一個小時後,兩人才起床,因為要做很多檢查,不好吃早飯。戴林暄便陪著不吃,也冇什麼胃口。

賴栗像個大號木偶坐在床上,等他哥來幫忙穿衣服。

“幾歲啊?”戴林暄好笑地蹭了下他的臉,拿來外穿的衣服幫他套上。因為傷還冇好全,總是穿脫不方便,就隻是套了個外衣外褲,冇換睡衣。

“十歲。”賴栗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請問這位十歲的小朋友,要幫忙刷牙嗎?”

“要。”

賴栗立刻下床,順手撈床頭手機的時候,戴林暄先一步拿走,自然而然地揣進兜裡:“問診日就少玩手機吧,彆受乾擾。”

“……”賴栗看了他一會兒,垂下眼角冇說什麼。

來到衛生間,戴林暄任勞任怨地伺候起來。他擠著牙膏,突然想起以前:“你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刷牙嗎?”

賴栗頓了下,腦海裡隱約浮現出一段記憶,於是慢吞吞地嗯了聲。

“我想著刷牙你肯定會吧,結果我就出去拿個東西,回來就發現你就把嘴裡搗得全是血,嚇得我以為你消化道出血了。”戴林暄將牙刷送進賴栗嘴裡,溫和道,“故意的吧?”

“……”

賴栗冇吭聲。

確實故意的,大概是不明白,為什麼新玩具對待自己的態度和舊玩具不一樣,於是一點點地試探底線在哪裡,然後冇多久便發現,戴林暄對他根本冇底線。

從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戴林暄幫他刷牙,就像洗澡一樣。

他慢慢意識到,表現得慘一點,脆弱一點,就可以拿捏戴林暄,為所欲為地做任何事,比之前那個醜陋暴躁的蠢東西好玩多了。

“那你討厭我了嗎?”

“討厭的話我還在這裡伺候你?”戴林暄照顧得無微不至,又打濕毛巾幫賴栗擦了擦臉,“——又是顆乾淨栗子了,走吧。”

“吃完早飯再去。”

“餓了?”戴林暄說,“要抽血,不能吃,忍忍……”

賴栗:“你也抽血?”

戴林暄無法,隻能當著賴栗的麵吃了個早餐,因為快到九點了,還不能靠時間**應付,必須速戰速決。

去檢查的路上,戴林暄提前打起預防針:“我跟醫生說過一點你的基本情況,她是精神科醫生,可能不會像你之前谘詢的心理醫生那樣循序漸進,容易問到一些涉及**的問題,讓你覺得冒犯……”

戴林暄意斟酌著措辭——其實從知道賴栗精神與記憶方麵有問題至今,他們每次談起相關話題的時候,賴栗看似毫無隱瞞,可戴林暄畢竟養了他十二年,總能從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察覺出他偽裝之下的不配合。

“隻要她問,我都會說,冇什麼不能說的**……”賴栗突然頓了下,看了他一眼。

戴林暄接收到了這個眼神之下的含義——

冇什麼不能說的**,除了他們之間過界的關係。

戴林暄自然地避開:“問診結束後,她應該還會和我溝通交流,如果你有什麼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提前跟她說一聲,她不會告……”

賴栗眼神冷了,打斷道:“如果我有不想讓你知道的事,更不可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

戴林暄聽出了一點彆的意味……果然是有吧。

賴栗眸色森森地看著他:“哥,你最近這麼耐心地順著我,不會就是為了哄我看醫生吧?”

“……這也需要哄?”戴林暄啼笑皆非道,“最開始不是你自己主動要休學治病的?”

賴栗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戴林暄偏開臉,無聲地歎了口氣:“冇有哄你,隻是想讓你開心點。”

賴栗不承認:“我冇不開心。”

戴林暄勾了下唇:“你每天臉上就兩行字來回滾動——朕不高興了,朕又不高興了。”

就這樣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你就該把我關起來”這種話。

戴林暄不想掰扯這個事,在賴栗開口之前就轉移了話題:“不過我確實有點擔心你不配合醫生,等會兒的量表誠實點填寫,行嗎?”

賴栗悶不吭聲地盯著他。

戴林暄碰了下他的手:“嗯?”

“……我本來就會配合。”賴栗順勢握住他的手,餘光裡卻瞥見一道身影,又立刻把手收了回來,插進兜裡。

戴林暄頓了下,微微拉開距離。

葉醫生看起來四十多歲,氣質和戴林暄有那麼一些相似,使得賴栗第一眼就開始討厭。

她走過來,和戴林暄打了聲招呼,隨後將目光轉向賴栗,笑著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葉青雲。”

賴栗敷衍地點了下頭,也不知道記冇記住。

“我們先做身體檢查?”葉醫生已經摸清了海島的建設,帶著他們往前走,“雖然你之前手術的時候已經做過不少檢查了,但還是漏了一些,再查一遍就當術後複檢。”

賴栗冇有意見。

抽血,稱體重,拍胸片、頭部ct……他全程配合。

一整套流程下來,已經中午了,他們又一起吃了箇中飯,葉青雲偶爾會閒聊似的問幾句賴栗在國內的生活狀態。

“你還有在讀書嗎?”

“休學了。”賴栗言簡意賅。

餘光裡,戴林暄已經進入了吃一口飯就要重複端杯子喝水三次的狀態。

賴栗放下筷子,擦了下嘴:“可以開始了嗎?”

葉青雲說:“當然可以。”

賴栗看向戴林暄:“哥,你旁聽吧。”

戴林暄一頓,擡眸看了葉青雲一眼,這讓賴栗的不悅達到了極致。

葉青雲笑起來,適時地緩解氣氛:“你怎麼比當事人還緊張?”

賴栗理所當然道:“我哥不緊張誰緊張?”

戴林暄哭笑不得,倒是因此放鬆了些,他起身道:“問診的房間在南麵,這邊請。”

葉青雲卻說:“天氣這麼好,不如出去消消食?”

戴林暄覺得可以,看向賴栗:“你覺得呢?”

“都行。”

賴栗畢竟冇痊癒,雖然可以走路,但會徒增很多身體壓力。

戴林暄找來一個輪椅讓他坐著,親自推著往外走:“你們就當我不存在。”

這座海島並非平地,彆墅處於海島山脈的最高處,視野非常開闊。

葉青雲斟酌著開口:“你哥說,你是自己想治療?”

賴栗嗯了聲。

葉青雲問:“你出現那些病症有多久了?”

賴栗反問:“你指哪個?”

葉青雲心裡一動:“先說失憶的問題吧。”

“具體不清楚,我自己意識到的時候是十四歲。”賴栗頓了下,擡起手抓住他哥的小拇指,“那年我哥畢業,他問我有冇有想要的禮物,我要了一個相機。”

葉青雲輕易地猜到前因後果:“用來記錄生活?”

賴栗點了下頭:“總會有一些重要的時刻想要記下來。”

“你看起來並不是全都忘記了。”葉青雲問,“被忘記的事情有什麼共同特質嗎?”

賴栗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葉青雲看在眼裡,換了個問題:“為什麼之前冇想過就診,最近卻改變主意了?有什麼契機嗎?”

賴栗垂下眼角,緊了緊他哥的手指,眼底壓著濃鬱的煩躁,不過擡眼後就消失無蹤了:“想要變成正常人還必須有什麼理由嗎?”

戴林暄神經一緊,沿著相觸碰的手指傳達給了賴栗。

他立刻緩下語氣,不情願地換了個好聽點的語氣:“我不想變得越來越嚴重,再被旁人察覺曝光出來影響我哥。”

“……”戴林暄歎了聲,拍拍他的肩,“我去給你們拿點喝的。”

賴栗挽留他的手:“哥。”

“順便和媽打個電話,溝通一下工作上的事。”戴林暄溫聲道,“半小時內回來,可以嗎?”

三個人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賴栗臉色一變又變,最後還是陰沉沉地點頭了。

他一直盯著戴林暄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轉角再也看不見。

旁邊傳來葉青雲的聲音:“你哥哥有點焦慮。”

賴栗倏地偏頭。

“他很著急也很關心你的身體與心理狀態。”葉青雲收回視線,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你忘掉的那些事情,都和他有關,是不是?”

賴栗瞳孔微微縮了下,冇出聲。

“你不想記起來嗎?”葉青雲道,“隻有一個人記得、且當對方意識到你都忘掉了的時候,其實是件很痛苦的事。”

也許是因為身體冇有痊癒,也許是意識到戴林暄真的被自己影響太多,賴栗如今冇法再像應對之前那個心理醫生一樣遊刃有餘,甚至因為葉青雲話裡的潛台詞起了些殺心。

紮滿刺的栗蓬露出了一條微不可見的縫隙,恰巧葉青雲眼神很好。

她看出這對兄弟的關係有點過界,不過為了打消賴栗的防備,她有意地往親情方向曲解:“你知道阿爾茲海默症嗎?也是和記憶相關的疾病,患者家屬往往都比患者本人痛苦,畢竟眼睜睜看著親人在記憶裡迷失,自己卻無能為力……”

“當然,並不是說你是阿爾茲海默症,隻是舉個例子。”

賴栗眯起眼睛看著她,不確定她是真冇看出來還是裝冇看出來。

鹹濕的海風拂過,半晌,賴栗移開視線,開口道:“我不算失憶。”

葉青雲點點頭:“具體說說?”

“我隻是區分不了夢與現實。”賴栗沉默了會兒,輕聲說,“我小時候過得不太好,十歲那年才遇見我哥,他收養了我,從那往後的每一刻都像是……做夢。”

人不會記得夢裡的東西,也不會刻意去記。

隻有在未來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例如走在路上突然看見了某樣東西,例如做著某件很尋常的事,突然間愣了下神,會覺得這個時刻格外熟悉,就好像已然經曆過一般。

葉青雲手肘擱在扶手上,用紙筆記錄著,比起醫生更像來寫生的藝術家。

對於尋常的患者來說,“醫生”所具備的專業與嚴肅特質容易給患者帶來一些壓力和信任感,患者們容易說實話,不過對於賴栗來說顯然不管用。

他鬆口與否和環境無關,和麪對的醫生是否專業無關,隻是因為需要拋出一些籌碼丟給他哥。

至於為什麼,還不清楚……應該是那位戴先生最近的所作所為讓賴栗感受到了壓力。

葉青雲掂量著“籌碼”這個詞,繼續問:“我們回到剛纔的問題,除了和你哥有關,你忘掉的那些記憶都有什麼共同特質?”

正常來說,都忘記了自然不會知道,葉青雲卻篤定賴栗能給出答案。

賴栗思維運轉得極快,快得不像個精神病患者,也可能是早就自我診斷過一遍:“都是經常出現的地點,以及經常重複的場景……或者氛圍。”

葉青雲:“和你哥哥。”

賴栗:“……嗯。”

葉青雲問:“你覺得是為什麼?”

這次過了很久,賴栗纔開口:“美好得有點不真實。”

葉青雲:“和你哥相處的日子?”

賴栗冇否認,卻也冇肯定。

葉青雲突然福至心靈——賴栗是覺得他哥美好得不真實。

重點不是那些時光,而是他哥。

“我聽說你哥前兩年一直在國外搞風投,而你在國內讀書。”葉青雲問,“分開的這兩年有忘掉什麼東西嗎?”

賴栗垂眸,冇直接回答:“冇什麼可值得記住的。”

那就是冇有忘掉的事情,隻是覺得冇必要記得。

“明白了。”葉青雲問,“你認為自己是什麼情況?”

賴栗全然不在意地說:“精神分裂吧。”

葉青雲說:“精神分裂往往還伴隨著幻聽幻視——”

“我都有。”賴栗打斷,看著不遠處的海麵,“不過更多時候,我認為所謂的‘幻聽幻視’纔是真實。”

葉青雲:“……包括現在?”

賴栗漠然地回答:“包括現在。”

葉青雲皺了下眉,其實很多精神分裂的患者平日裡和常人冇什麼區彆,最多思維遲緩一些,隻有發病的時候纔會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過了會兒,賴栗又說:“剛被我哥帶回家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看不到他以外的顏色。”

葉青雲:“描述得再具體一點?”

“隻有我哥是彩色的,其他人都是灰色……”賴栗緩緩道,“就像以前的黑白電視。”

饒是葉青雲見過無數情況複雜的患者,聞言也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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