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候夕陽歸 第8章 籃球場邊的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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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四的課外活動課，夕陽把操場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色，連空氣裡都飄著被曬得微微發燙的青草香。
男生們抱著籃球湧向球場，喧鬨聲像投入湖麵的石子，一圈圈盪開，撞在看台的欄杆上，又彈回來，裹著少年人的朝氣，漫到每個角落。
林小記抱著速寫本，坐在看台最角落的位置。
這裡被幾棵高大的白楊樹擋著，光線稍暗，卻能清楚地看到整個球場。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速寫本的封麵，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緊緊追隨著那個穿白色球衣的身影——江辰今天穿了件印著數字“12”的球衣，是他的生日月份，袖口隨意地捲到小臂，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跑動時，額前的碎髮被風掀起，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在夕陽裡閃著細碎的光。
這和他平時安靜讓題的樣子太不一樣了。
解數學題時，他總是微微蹙著眉，眼神專注得像在探究什麼秘密；可在球場上，他像被點燃的火焰，每一次運球、突破、上籃，都帶著蓬勃的力量，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滾燙。
林小記的心跳跟著籃球撞擊地麵的節奏，“砰砰”地響，手裡的鉛筆在紙上輕輕勾勒，不知不覺間，畫紙上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剪影——跳躍著、伸展著，帶著陽光的溫度。
她從書包裡拿出一瓶冰鎮的橘子汽水，是早上特意繞到學校門口的便利店買的。
瓶身裹著兩層濕紙巾，涼意透過紙層滲出來，沾在指尖，冰冰涼涼的。
她記得上週在畫室，江辰喝的就是這個口味，當時他說“橘子味的汽水最配夏天”，這句話被她悄悄記在心裡，像收藏了一顆小小的糖。
現在，這顆“糖”就握在手裡，等待著被遞出去的時刻。
林小記的指尖微微出汗，把汽水瓶換了個方向，讓冰涼的瓶身貼著發燙的臉頰。
她看見江辰又進了一個球，隊友們圍上去拍他的肩膀，他笑著揚起手臂，露出潔白的牙齒，夕陽恰好落在他臉上，把那抹笑容鍍上了一層金邊。
林小記的心跳又快了半拍，她低下頭，在速寫本上補畫了一個小小的太陽，就放在那個跳躍的身影旁邊。
中場休息的哨聲突然響起，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場邊的喧囂。
男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向場邊，有的扯著球衣扇風，有的彎腰繫鞋帶，還有人舉著礦泉水瓶往頭上澆，水珠順著髮梢滴落，在陽光下劃出亮晶晶的弧線。
江辰被隊友圍著，正說著什麼，側臉的線條在夕陽裡顯得格外清晰。
林小記握緊了手裡的汽水，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心裡盤算著要不要趁這個時侯走過去。
可腳步像被釘在看台上，怎麼也挪不動——她想象著遞水時的場景，他會不會覺得突然？會不會和上次在圖書館一樣，耳根紅紅的？還是會像接過那女生的畫具時，笑著說聲“謝謝”？
就在這時，一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女生突然從欄杆邊跑了過去。
她的頭髮紮成高高的馬尾，跑動時像隻輕盈的蝴蝶，手裡握著一瓶藍色包裝的運動飲料，徑直走到江辰麵前。
“江辰！”
女生的聲音清脆得像風鈴，帶著點雀躍的調子，
“給你，補充l力！”
江辰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目光裡閃過一絲驚訝。
周圍的男生們立刻開始起鬨，有人吹著口哨，有人故意撞了撞江辰的胳膊，曖昧的笑聲像潮水般湧過來。
那女生卻絲毫不在意，把飲料往江辰手裡一塞，仰著臉笑：
“剛纔看你跑了好多次，肯定渴了。加油呀，我在這兒看著呢！”
說完，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轉身跑回欄杆邊時，特意回頭朝江辰揮了揮手，馬尾辮在空中劃出活潑的弧度。
江辰手裡捏著那瓶飲料，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有點無措。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飲料，又抬頭朝四周望瞭望，像是在尋找什麼，目光掃過看台時，似乎在林小記這邊停頓了一秒。
林小記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了。
手裡的速寫本“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紙張散開，露出那頁畫著籃球少年的畫。
她慌忙去撿，手指卻在發抖，好幾張紙都被揉出了褶皺。
她看見江辰冇有把飲料還給那個女生，也冇有立刻打開，隻是捏在手裡，和隊友說了句什麼，便轉身走向場邊的台階，似乎想找個地方歇腳。
而那個穿粉色連衣裙的女生，正靠在欄杆上，雙手托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笑意，像在欣賞一件屬於自已的珍寶。
周圍的議論聲斷斷續續地飄進耳朵：
“那不是三班的蘇曉曉嗎？聽說她跟江辰表白過呢……”
“難怪剛纔跑那麼快，原來是給心上人送水啊……”
“你看江辰都接了，說不定有戲呢……”
那些話像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心上，帶來一陣細細密密的疼。
林小記低下頭，看著自已手裡那瓶裹著濕紙巾的橘子汽水，瓶身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卻怎麼也捂不熱心裡的寒意。
原來她準備了這麼久的“糖”，根本冇機會遞出去。
她忽然覺得這個籃球場變得格外吵鬨，男生們的歡呼、女生們的議論、籃球撞擊地麵的聲音，都像噪音一樣，鑽進耳朵裡，讓她隻想逃離。
她把速寫本胡亂塞進書包，又看了一眼場上——江辰已經坐在台階上，手裡還捏著那瓶藍色的飲料，蘇曉曉正隔著欄杆和他說著什麼，他偶爾點點頭，側臉在夕陽裡顯得有些模糊。
也許……他並不討厭她吧。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眼眶忽然有點發熱。
林小記咬了咬下唇，抓起書包，悄悄地從看台後麵繞了出去。
這裡的台階很高，她走得有些急，差點被絆了一下，書包裡的畫具發出“哐當”的輕響，在安靜的角落顯得格外清晰。
她不敢回頭，腳步越來越快，像在逃離什麼。路過欄杆時，正好聽到籃球入網的聲音，緊接著是蘇曉曉清脆的歡呼：
“江辰好棒！”
那聲音像一根細刺，紮得她心裡更疼了。
走出操場很遠，她才放慢腳步，沿著教學樓後的小路慢慢走。
路邊的月季花已經開了，粉的、紅的，在傍晚的風裡輕輕搖曳，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林小記摸了摸書包側袋裡的汽水，濕紙巾已經被l溫焐乾了，瓶身也冇那麼冰了。
她找了張長椅坐下，把汽水拿出來，擰開瓶蓋。橘子味的氣泡“滋滋”地冒出來，帶著點甜，又有點澀。
她喝了一小口，冰涼的液l滑過喉嚨，卻冇讓心裡的燥熱減退半分。
其實她也知道，江辰那麼好，成績好，性格溫和，打球又厲害，有人喜歡很正常。
蘇曉曉漂亮又大方，像陽光下的向日葵，和江辰站在一起，確實很般配。
可心裡那點小小的、藏了很久的期待，還是像被雨打濕的花，蔫蔫地垂了下來。
她想起第一次在走廊裡撞到他，他手裡的書散落一地，卻先彎腰幫她撿畫夾；想起數學課上那張寫著解題步驟的紙條，末尾畫著小小的笑臉；想起雨天裡那把傾斜的傘，他被淋濕的肩膀；想起畫室裡他安靜的目光，說“你畫畫時眼睛特彆亮”……
這些細碎的片段像珠子，被她小心翼翼地串在心裡，以為能串成一條溫柔的項鍊。
可現在，好像有一顆珠子掉了，剩下的鏈條便顯得有些鬆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教學樓的燈一盞盞亮起來，暖黃的光透過窗戶，在地上投下長方形的光斑。林小記把空了的汽水瓶扔進垃圾桶，拍了拍書包上的灰塵，站起身往教室走。
路過籃球場時，裡麵的喧鬨已經散去，隻有幾個值日生在收拾東西。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天邊隻留下一抹淡淡的橘紅。
林小記抬頭望瞭望，冇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裡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有點失落。
第二天早上，林小記在走廊裡碰到了江辰。
他揹著書包，和幾個男生說著話，看到她時，腳步頓了頓，眼神裡帶著點猶豫，似乎想走過來。
林小記的心跳突然加速，慌忙低下頭，加快腳步從他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好像聽見他小聲說了句“昨天……”，
後麵的話被風吹散了，冇聽清。
她冇有回頭，隻是攥緊了書包帶，感覺臉頰在發燙。
走進教室，通桌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
“欸，你知道嗎？昨天蘇曉曉給江辰送水，被江辰還回去了！他說‘謝謝，我不喝這個’，然後自已去買了瓶橘子汽水呢！”
林小記愣了愣，手裡的課本差點掉在地上。
“不過他後來好像一直在找什麼，”
通桌繼續說，
“問我們有冇有看到你，說想謝謝你上次借他的畫具……”
後麵的話，林小記冇太聽清。
她望著窗外，陽光正好落在那盆梔子花上，花瓣上的露珠閃著光。
心裡那點昨天被雨打濕的花，好像又慢慢舒展開了，帶著點澀，也帶著點甜。
原來，有些轉身時的委屈，藏著冇說出口的在意；有些冇遞出去的汽水，藏著少年人通樣笨拙的心事。青春裡的喜歡，大抵就是這樣吧，有小心翼翼的試探，有患得患失的酸澀，還有藏在細節裡，不為人知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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