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我王倫從獄中崛起! 第25章 我之心憂
王進緩緩抬起頭,目光如實質般落在負手立於沙盤旁的王倫身上,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沉重:
「王頭領,此物……此非綠林氣象!」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地指向那精密的沙盤。
「這沙盤所耗心血,所顯格局,分明是割據一方、問鼎逐鹿的軍國重器之基!」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最終化作一聲沉甸甸的歎息,那歎息裡帶著看穿真相後的無力感。
「頭領所圖者……何其大也!」
王倫迎著他那彷彿能穿透人心的審視目光,眼中毫無避諱,反而閃過一絲遇到知音的激賞。
他忽然仰天大笑,笑聲在空曠的聚義廳內回蕩,帶著幾分狂放不羈。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所圖者大』!」
他笑聲驟歇,目光灼灼地盯著王進。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所求!王教頭果然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王某這點不甘蟄伏的心思!」
「心憂?」王進眉頭緊鎖如川字,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纏繞上他的心頭!
他原以為王倫雖落草為寇,但行事章法森嚴,氣度不凡,招攬豪傑,經營根基,或許隻是為求亂世自保,或是待價而沽,等著朝廷招安,搏個封妻蔭子的前程,這在綠林中也不算罕見。
可眼前這窮究地理的沙盤,這雄踞天險、層層設防的猙獰關隘,這高高飄揚的「替天行道」刺目大旗……
這一切無不清晰地指向一個遠超「招安」範疇的、足以震動九州的龐大圖謀!這簡直是……欲傾覆這趙宋乾坤!
「教頭久在東京,身居禁軍要職,當知廟堂之上,是何種光景?這天下黎庶,又是何種境遇?」
王倫的聲音陡然沉了下來,帶著一股洞穿世情的冷冽與沉重,將王進從思緒中拉回。
「哼!」王進猛地握緊了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額角青筋隱現,彷彿被觸及了內心最深的痛處與恥辱,激憤之情難以抑製地噴湧而出。
「當今天子醉心書畫奇石,玩物喪誌!為建那勞什子『艮嶽』,一道『花石綱』,刮儘了東南膏血!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白骨鋪路!」
「朝堂之上,蔡京、童貫、高俅、楊戩之流把持朝政,賣官鬻爵,結黨營私,弄得烏煙瘴氣,忠良遭貶!」
「地方官吏更是如狼似虎!苛捐雜稅多如牛毛,變著法子敲骨吸髓!以至赤地千裡,餓殍塞道!民不聊生,怨氣衝天!如今四方盜匪蜂起,豪強摩拳擦掌!這大宋江山……」
他猛地頓住,後麵的話如同卡在喉嚨裡的魚刺,帶著深深的絕望與無力,最終化為一聲近乎嗚咽的低吼。
「……早已是千瘡百孔,烈火烹油!隻待一粒火星,便能燎原!」
他的話語,充滿了身為舊秩序一份子的憤怒與失望,卻也無情地撕開了這末世將臨的殘酷真相。
王倫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彷彿王進所言皆在他預料之中。
待王進因激動而喘息稍定,他緩緩走到沙盤前,手指如劍,猛地點在沙盤中心那象征著東京汴梁的微縮模型之上!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炸響在聚義廳中每一個人的心頭。
「教頭所言,字字泣血,句句誅心!皆是我大宋沉屙痼疾,如今已是病入膏肓,非尋常藥石所能救治!」
王進沉重地點點頭,眼中是洞悉一切卻又無能為力的悲哀。身為武人,他何嘗不痛心疾首?
然而,王倫話鋒一轉,如同隱藏在鞘中的利劍驟然出鞘,寒光四射!
「然教頭可知,就在我們腳下這具病入膏肓的龐大軀體之外,已有餓虎環伺,利爪磨礪,那森森白牙……已然抵近喉管,隨時準備撕咬?!」
「餓虎?」王進眉頭緊鎖,心思還沉浸在內部矛盾中,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金國!」
王倫吐出這兩個字,如同兩塊萬載寒冰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寒意瞬間彌漫開來!
「金國?」王進畢竟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對朝廷動向亦有所耳聞,他壓下心中突兀的不安,沉吟道。
「朝廷似有遣使北上,意欲聯金攻遼,共分其地……此乃驅虎吞狼之策?或可緩解北疆壓力。」
「聯金攻遼?驅虎吞狼?」王倫嘴角泛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嘲諷,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愚蠢可笑的笑話,那笑容裡帶著無儘的悲涼。
「教頭可知,就在去歲,遼金兩國於『護步答岡』那場決定國運的傾國之戰,究竟是何等光景?!」
王進神情凝重,緩緩搖頭,身為禁軍教頭,他對這等具體戰況確實知之不詳。
「北地戰報傳至東京,多為語焉不詳,或被有意淡化。隻知遼主耶律延禧禦駕親征,金人勢弱……詳情實不知曉。」
「好!那我便告訴教頭,這被掩蓋的『詳情』是何等驚世駭俗,足以令天下震動!」
王倫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這空曠的聚義廳,帶著一種穿透時空、預言未來的沉重與力量。
「遼國天祚帝耶律延禧,禦駕親征!傾儘舉國之力,糾集步騎大軍七十餘萬!旌旗招展,遮天蔽日,營盤連綿百裡,號稱投鞭足以斷流!兵鋒所指,勢要碾碎那撮爾小邦,永絕後患!」
他猛地踏前一步,氣勢逼人,目光如電射向王進。
「而金國魁首完顏阿骨打手中,僅有疲敝之師兩萬!是,你沒聽錯!七十萬對兩萬!兵力懸殊,何止三十倍?!在任何人看來,這都是泰山壓卵,毫無懸念!」
王倫眼中燃燒著奇異的光芒,彷彿親曆了那場不可思議、顛覆認知的戰役。
「結果如何?!那完顏阿骨打,非但未據城死守,更未聞風遠遁!他竟敢主動出擊!親率這兩萬哀兵,如同撲火的飛蛾,悍然直撲遼軍那浩瀚無邊的營盤!於護步答岡狹路相逢,尋敵決、戰!」
他聲音陡然一頓,營造出令人窒息的死寂,彷彿空氣都凝固了。
隨即,他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擂鼓,狠狠敲在王進的心上。
「一戰!僅僅一戰!金軍如虎入羊群,竟一舉擊潰擊潰遼軍七十萬!陣斬無數,伏屍盈野,血染黃龍府,河水為之赤紅!」
「遼主耶律延禧僅以身免,丟棄鑾駕印信,倉皇遁逃,惶惶如喪家之犬!」
「此役之後,遼國脊梁已斷,元氣儘喪,覆滅隻在旦夕之間!一個雄踞北地二百年的龐然大物,即將轟然倒塌!」
「什麼?!七十萬對兩萬?!主動出擊,還贏了?!這……這如何可能?!!」
王進如遭九天神雷轟頂!大腦一片空白,踉蹌著連退兩步,幾乎站立不穩!
他雙眼圓睜,瞳孔收縮到了極致,裡麵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完全顛覆認知的難以置信!
七十萬大軍,光是踩踏都能把那兩萬人碾成齏粉!這完全違背了他畢生所學的兵法韜略,違背了他對戰爭、對強弱的一切理解!這簡直如同神話傳說!
「如何可能?!」
王倫眼中寒光爆射,聲音帶著金鐵交鳴般的殺伐之氣,揭開了那隱藏在勝利背後的恐怖謎底。
「金人有一支重甲騎兵,名曰『鐵浮屠』!」他聲音低沉,卻帶著無比的穿透力。
「人馬俱披重鎧,由精鐵百鍛而成,厚逾寸餘!關節處由浸油熟牛皮巢狀相連,刀槍難入,箭矢難穿!騎士與戰馬渾如一體鋼鐵堡壘!」
「衝陣之時,結為鐵牆,緩步推進,不動如山,侵略如火!其勢如同山嶽崩塌,海嘯席捲!所過之處,人馬俱碎,血肉成泥!擋者……披靡!」
他死死盯著王進驚駭欲絕、已然失神的瞳孔,一字一頓,如同在宣讀末日的判詞,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金軍因此有諺:『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此非虛言恫嚇,乃是用遼人如山屍骨、如海鮮血堆砌出的……血之真理!」
「教頭!」王倫猛地再踏前一步,氣勢如虹,直逼王進靈魂深處,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下。
「你乃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你深知我大宋西軍、北軍戰力究竟如何!西軍尚能苦戰,卻也疲於奔命!北軍更是久疏戰陣,武備廢弛!」
「試問,若那如狼似虎、攜大勝之威的金軍鐵騎,窺見我大宋軍備鬆弛,武庫空虛!將驕兵惰,貪腐橫行!士卒羸弱,弓馬生疏!戰陣之法,荒廢殆儘!我大宋官軍之孱弱,遠遜於昔日遼兵!……」
王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儘的悲憤、嘲諷與一種近乎預言般的絕望。
「試問,那完顏阿骨打及其如狼似虎、野心勃勃的子孫,會滿足於北地苦寒,而放過我中原這花花世界、萬裡膏腴之地嗎?!」
「他們會放著這唾手可得的錦繡江山、億萬生民而不取嗎?!」
「這!這!!!」
王進渾身劇震,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片枯葉!他嘴唇劇烈地哆嗦著,臉色由煞白轉為死灰,找不到一絲血色!
他想怒吼,想為積弱的宋軍辯解,想斥責王倫危言聳聽、動搖軍心!
可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東京禁軍校場上那些如同兒戲般的操演,那些將領腦滿腸肥、隻知道剋扣軍餉鑽營升遷的嘴臉,那些地方廂軍麵黃肌瘦、連兵器都拿不穩的羸弱身影……
這一切,與王倫口中那如山崩海嘯般推進、人馬俱甲的「鐵浮屠」重騎相比,簡直是紙糊的玩偶,不堪一擊!
所有的言語,所有的辯解,在王倫所描繪的那股來自北方的、冰冷的鋼鐵洪流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可笑可憐!
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股深入骨髓的絕望,將他徹底淹沒!他彷彿已經看到了那鐵蹄南下、烽火連天、神州陸沉的慘烈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