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52章 犧牲之輝
鐵砧殘破的身軀，如同被風暴蹂躪後僅存的礁石，在灼熱的空氣中微微搖晃，發出金屬瀕死的呻吟。他那被熔毀的胸甲下，核心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寒夜裡的最後一粒火星，每一次閃爍都牽動著所有人的心絃。犧牲的輝光，在他這具承載了致命一擊的殘骸上，無聲地燃燒著，映照著絕望的深淵。
奧瑞利昂懸浮在半空，熔岩般的眼瞳冰冷地掃過下方。莉婭魔力枯竭，身體搖搖欲墜，全靠意誌支撐著才沒有倒下，她護著艾拉的姿勢顯得那麼單薄無力。芬恩跪在遠處萊恩倒下的血泊旁，身體因禁忌藥劑的反噬和極致的悲痛而劇烈顫抖，發出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凱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嘴角不斷溢位鮮血，他殘破的劍指向巨龍，眼神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但那燃燒的火焰深處，是無法掩飾的絕望——萊恩生死未卜，鐵砧瀕臨崩解，莉婭油儘燈枯，芬恩幾近瘋狂，艾拉……他還能用什麼去保護她？
巨龍喉嚨深處那毀滅的紅光，如同永不熄滅的地獄熔爐，再次穩定而冷酷地亮起、彙聚。這一次，它的目標不再是分散的個體，而是……徹底清除！那毀滅的洪流將無差彆地覆蓋下方所有掙紮的螻蟻！
“艾拉！”凱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勢，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般衝向鐵砧殘軀之後，試圖用自己同樣殘破的身體為妹妹構築最後一道血肉屏障！
莉婭看到了凱的動作，也看到了巨龍眼中那毫無情感的審判之光。她咬緊牙關，榨取著靈魂深處最後一絲魔力殘渣，雙手顫抖著試圖再次構築護盾，哪怕隻能阻擋一瞬！但魔力枯竭帶來的劇痛如同萬針攢刺大腦，她眼前陣陣發黑，凝聚的光點剛出現就瞬間潰散。
芬恩聽到了凱的嘶吼，猛地抬頭。他看到了那再次指向艾拉的毀滅之源，看到了凱決死的衝鋒，也看到了倒在血泊中、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的萊恩。一股混雜著絕望、瘋狂和不顧一切的保護欲瞬間衝垮了他被反噬折磨得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
“不——！！！”芬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他布滿紫紅色暴凸血管的手，如同閃電般伸向腰帶上一個最小的、用黑色金屬完全密封、刻著骷髏與荊棘紋路的藥劑瓶！那是導師臨終前嚴厲警告他“除非同歸於儘，否則絕不可動用”的禁忌——【焚魂藥劑】！以燃燒自身靈魂和生命力為代價，換取短暫而狂暴的魔力爆發，代價是永久的靈魂殘缺甚至湮滅！
沒有絲毫猶豫！芬恩用牙齒狠狠撕掉了瓶口的金屬封蠟！看也不看瓶內那粘稠如血、散發著不祥硫磺與腐朽甜膩氣息的暗紫色液體，仰頭，一飲而儘！
“呃啊啊啊啊啊——！！！”
藥劑入喉的瞬間，芬恩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後弓起！他瘦小的身軀爆發出恐怖的力量，麵板下的血管瞬間變成深紫色，如同蛛網般密佈全身，彷彿下一秒就要爆裂開來！他的雙眼完全翻白，眼白被血絲徹底侵占，喉嚨裡發出淒厲到非人的慘嚎！一股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氣息的暗紫色魔力洪流，不受控製地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形成一個小型的能量風暴，吹得地麵碎石亂飛！他七竅同時滲出暗黑色的血絲，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痙攣、抽搐，彷彿隨時會被這股源自靈魂燃燒的力量撐得粉身碎骨！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失控的邊緣，芬恩那隻沾滿萊恩和自己鮮血的手，卻爆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超乎尋常的穩定和速度！無數瓶罐、閃爍著不同光芒的粉末、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珍貴液體，如同變魔術般從他顫抖的指尖閃現、混合！他無視了身體的崩潰，無視了靈魂被撕裂焚燒的劇痛，將所有的意誌、所有的瘋狂，都灌注在唯一的目標上——救萊恩！救這個為他擋下致命一擊的同伴！
【聖愈精華】、【生命結晶粉末】、【月露髓液】……珍貴的材料被他以近乎自毀的速度精準地敷在萊恩胸腹間那恐怖的貫穿傷口上，並用浸透藥液的繃帶死死按壓！他在用自己燃燒的靈魂和生命作為燃料，強行驅動這超越極限的救贖！
“芬恩！不！”莉婭看到了芬恩飲下那瓶不祥藥劑後的慘狀，感受到了那狂暴混亂的魔力風暴，發出了絕望的尖叫。她強忍著腦中撕裂般的劇痛和魔力枯竭的眩暈，雙手艱難地再次結印，不是為了防禦，而是將僅存的、最後一點純粹的精神力，化作一股微弱卻堅韌的生命能量流，如同涓涓細流，義無反顧地彙入芬恩那狂暴混亂的暗紫色能量風暴中！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透明如紙，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癱軟。魔力徹底透支帶來的反噬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她大腦和經脈中瘋狂攪動，讓她幾乎窒息。但她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流下，眼神卻異常堅定。她的精神力如同最溫柔的網，試圖去包裹、去中和芬恩那狂暴能量對心脈的侵蝕，去護住他即將被焚毀的靈魂核心！她在用自己的靈魂根基，去分擔芬恩那必死的代價！
“莉婭姐姐！”艾拉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嚇呆了。鐵砧叔叔殘破的身軀擋在身前，凱哥哥渾身是血地衝過來，萊恩哥哥躺在血泊裡，芬恩哥哥渾身冒血像個怪物在慘叫，莉婭姐姐臉色白得像死人……巨大的悲傷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小小的身軀。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大顆大顆地滾落，打在她緊緊攥著的小手上，也打在她腳邊冰冷粗糙的地麵上。
混亂中，凱一直貼身攜帶的一樣東西，從他破損染血的衣襟裡滑落出來——那是妹妹艾拉在他離開家鄉農莊前，用麥稈和彩色布條精心編織的一隻小鳥玩具。簡陋，卻飽含著妹妹純真的祝福和思念。凱一直將它視為最重要的護身符。
小鳥掉落在布滿碎石、塵埃和血跡的地麵，恰好落在艾拉沾滿淚水和泥土的手邊。艾拉滾燙的淚水，一滴，兩滴……晶瑩的淚珠，混合著凱在之前慘烈戰鬥中濺落在小鳥上的、尚未乾涸的暗紅色血跡，浸潤了那粗糙的麥稈和早已褪色的布條。
艾拉無意識地伸出顫抖的小手，指尖觸碰到了那染血的、濕漉漉的小鳥。
就在這一刹那——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顫，彷彿自靈魂深處響起，又彷彿來自遙遠時空的共鳴。
那沾染了兄妹之血與淚的麥稈小鳥，竟然在無人注意的陰影裡，在絕望的漩渦中心，散發出了一層柔和的、近乎透明的微光！
犧牲的輝光，在鐵砧破碎的鎧甲上悲壯閃爍，在芬恩被【焚魂藥劑】反噬焚燒的軀體上瘋狂跳動，在莉婭耗儘魔力與精神力分擔痛苦而蒼白透明的麵容上頑強支撐，在萊恩身下那灘刺目擴大的鮮紅中無聲流淌……而在這片用生命與靈魂點燃的絕望輝光中，一點微弱卻奇異純淨的光芒，如同風暴眼中悄然亮起的星辰，悄然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