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54章 虛空的低語
那聲如同九幽寒風、直接鑽入腦髓的低鳴，瞬間凍結了洞穴內因“小鳥微光”而出現的短暫僵持。所有的目光——凱的驚愕、莉婭的悚然、芬恩在反噬痛苦中的駭然、艾拉茫然的恐懼，以及奧瑞利昂那熔岩眼瞳中瞬間被點燃的、比之前更甚百倍的極致驚懼——都死死釘在了巢穴深處。
那道發絲般的黑色裂痕，在巨大的古老封印法陣上，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著。
而從那細微的裂痕中滲出的，已不再是之前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
那是一種純粹的“無”。
它如同粘稠的、活著的墨汁，無聲地彌漫開來。空氣瞬間變得沉重、粘滯、冰冷刺骨，彷彿連時間本身都被凍結、拉長。洞穴內原本灼熱的光線被瘋狂吞噬，一切色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灰敗、失真，如同褪色的古老畫卷。硫磺味、熔融金屬的氣息、血腥味……所有屬於“存在”的氣味，都被一種更令人作嘔的、萬物腐朽的甜膩氣息所取代，那是終結本身的味道。
“嗚……”
低鳴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饑渴。它不再是單一的聲音，而是化作了無數扭曲、充滿惡意的低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直接鑽入每個人的意識深處！
“啊——！！！”
莉婭是第一個徹底崩潰的。她本就枯竭的精神力如同暴露在強酸中的薄紙，瞬間被那冰冷的虛無氣息和狂暴的惡意低語瘋狂侵蝕！無數扭曲的幻象在她腦中炸開：她看到死去的導師在無儘的虛空中指著她，控訴她的背叛導致了學院的毀滅；看到熟悉的奧術塔在無聲的黑暗中崩塌成齏粉；看到凱渾身浴血，抱著艾拉冰冷的屍體，而艾拉空洞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她，無聲地質問“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我”；更可怕的是，她看到自己伸出的雙手，正在腐爛、化為漆黑的灰燼飄散……幻覺與現實徹底混淆，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痛苦地抱住頭顱，蜷縮在地，發出非人的尖叫，指甲深深摳進自己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不……滾開……不是我……艾拉……凱……”她語無倫次地嘶喊著，精神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芬恩正在承受【焚魂藥劑】反噬帶來的靈魂焚燒劇痛，這股冰冷虛無的入侵如同雪上加霜。他眼中的世界開始瘋狂扭曲變形：昏迷的萊恩身下那灘鮮血彷彿變成了一個蠕動的、深不見底的黑洞，正發出無聲的咆哮要將他吞噬；他手中握著的空藥劑瓶變成了一條纏繞在他手臂上的、滴著毒液的紫黑色毒蛇，冰冷的鱗片觸感無比真實；更可怕的是，那源自靈魂被焚燒的痛苦，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彷彿有無數冰冷的、帶著利齒的蠕蟲正在啃噬他的骨髓，吞噬他的靈魂！他發出野獸般的嚎叫，身體瘋狂地扭動、撞擊地麵，試圖擺脫這無窮無儘的痛苦和幻覺，幾乎要徹底陷入瘋狂與自毀！
“呃……啊……蟲子……蛇……黑洞……痛！好痛啊！”他嘶啞地吼叫著，意識在崩潰的邊緣掙紮。
凱隻覺得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鉛塊，瞬間灌滿了他的四肢百骸。手中的劍變得有千鈞之重，所有的勇氣和鬥誌都在飛速流逝。他彷彿瞬間回到了那個改變一生的、冰冷的雨夜：泥濘的小路上，馬蹄聲如雷，他拚命追趕，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載著艾拉的馬車消失在黑暗的雨幕儘頭……妹妹那絕望的哭喊聲再次無比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哥哥！救我！哥哥——！”
“艾拉！”凱的心臟被狠狠攥緊，他猛地扭頭看向被自己護在身後的妹妹——
他看到的不是艾拉！
而是一個由無數蠕動陰影組成的、扭曲不定的人形怪物！那怪物有著艾拉的身形輪廓，頭部卻是一個不斷旋轉的、布滿利齒的漆黑漩渦，正發出艾拉的聲音，淒厲地哭喊著“哥哥！救我！”
無數細小的、冰冷的陰影觸手正從那怪物的身體裡伸出，抓向凱！
巨大的恐懼和守護的本能在凱腦中激烈交戰，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艾拉……不……那是假的……”他僅存的理智在瘋狂呐喊，但眼前的景象和耳邊的哭喊是如此真實！他握劍的手劇烈顫抖，身體僵硬，不知該攻擊那“怪物”，還是該擁抱那哭泣的“妹妹”。
“哥哥……怪物……好多影子……”艾拉帶著哭腔的、真實的聲音微弱地傳來。她看到的景象同樣恐怖！在她眼中，凱的身影變得模糊扭曲，彷彿被一層蠕動的、粘稠的陰影包裹著，那陰影正不斷變幻成猙獰的鬼臉，向她伸出冰冷的手！隻有手中那隻散發著微弱暖光的小鳥，是她意識中唯一清晰的、安全的錨點。她死死攥著它，將小小的身體蜷縮在鐵砧殘軀之後，那微光如同暴風雨中的燭火，勉強驅散著靠近她的、最細微的陰影觸手，卻無法抵擋那無孔不入的、凍結靈魂的冰冷低語。
就連殘破的鐵砧，那黯淡的核心紅光也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盞般瘋狂閃爍起來！金屬軀體發出混亂的、意義不明的嗡鳴和嘎吱聲，彷彿其內部簡單的邏輯迴路正遭受著強烈的、無法理解的乾擾和侵蝕。
而這一切的源頭，奧瑞利昂，它眼中的困惑瞬間被一種源自血脈、源自守護本能的、極致的恐懼所取代！那恐懼甚至壓過了它對凱等人的憤怒！它龐大的身軀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警告意味的咆哮，猛地扭轉頭顱，不再關注那些渺小的凡人，而是將全部的注意力、全部的龍威，死死鎖定在那道正在緩慢擴大的黑色裂痕上！
那冰冷的、侵蝕靈魂的氣息，那扭曲心智的惡毒低語，那源自萬物終結的純粹虛無感……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最殘酷的鐵證，狠狠砸在每一個尚存一絲清明的意識之上！
“虛……空……低語者……”莉婭在瘋狂幻象的間隙，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未被汙染的清明，嘶啞地、充滿絕望地喊出了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靈魂被撕裂的痛苦。
滅世的威脅，絕非虛言！那封印之下泄露的、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絲氣息，其帶來的恐怖與絕望，就已然超越了奧瑞利昂那焚儘一切的龍威！
小鳥帶來的微弱暖意，在這片蔓延的、凍結靈魂的虛無之海中，如同狂風中的燭火，搖曳欲熄。而那來自深淵的低語，正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饑渴。它不再滿足於低語，它在呼喚，在誘惑，在……宣告著終結的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