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29章 裂隙的回響
那精神意念如同冰泉流淌過灼熱的岩石，帶來瞬間的清明與更深的寒意。凱爾僵立在溪邊，按著匕首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全身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剃刀，反複掃視著山穀的每一個角落——嶙峋的岩壁，潺潺的溪流，覆蓋著暗綠苔蘚的坡地，甚至那古老壁畫上每一個幽深的陰影——空無一人。隻有風穿過穀口的嗚咽，和溪水撞擊卵石的泠泠聲響。
“銀龍……卡薩斯塔拉……”
凱爾在心中默唸著這個名字，那精神意念傳遞來的資訊碎片中，蘊含著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古老與重量。不是威脅，不是敵意，更像是一種…俯視般的觀察，帶著洞悉一切的悲憫，以及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這種存在，絕非此刻傷痕累累、力量紊亂的他所能揣度或抗衡的。
山穀並非久留之地。銀龍的出現，無論其意圖如何，都像一盞明燈，足以吸引其他更不友善的掠食者。英靈記憶碎片中指向的“時空裂隙區域”，如同一個冰冷的坐標，沉甸甸地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那是下一個目標，也是唯一的線索——關於湮滅之心，關於圖爾貢，也關於他自己體內這團混亂的能量亂麻。
他最後看了一眼岩壁上描繪著遠古浩劫的壁畫，那冰川之巔的黑暗核心和龍形陰影，與腦海中的記憶嚴絲合縫。深吸了一口山穀中難得的、帶著清涼水汽的空氣，凱爾毅然轉身，拖著依舊疼痛的身體，再次沒入龍之國邊緣那片充滿硫磺味與無形威壓的荒涼焦土。
依靠著英靈之力緩慢卻持續的滋養，以及那份在絕境中錘煉出的、近乎野獸般的生存本能，凱爾艱難地跋涉著。他避開紅龍肆虐過的焦黑深坑，繞過散發著沉睡巨獸氣息的岩縫洞穴，在嶙峋的怪石和深邃的地裂陰影中潛行如鬼魅。每一次抬頭望向鉛灰色的、翻滾著閃電的雲層，都帶著深深的警惕。龍之國的天空，永遠屬於那些洪荒的霸主。
一天一夜的亡命跋涉後，空氣中的硫磺味漸漸被另一種奇異的感覺所取代。
風，變得紊亂而粘稠。時而如同冰針刺骨，時而又帶著灼人的熱浪。腳下的地麵不再是單調的暗紅與焦黑，開始出現大片的、如同琉璃般光滑扭曲的奇異結晶，閃爍著不穩定的、七彩的微光。空氣本身似乎也在扭曲、波動，視線望出去，遠處的山巒輪廓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晃動、變形。
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並非龍威那種純粹的力量碾壓，而是一種……混亂的、空間本身似乎都在呻吟的重壓。凱爾感到體內的能量——自然生命力的溫和脈動、陰影之力的陰冷滑膩、聖光種子的微弱溫暖、以及英靈饋贈的渾厚根基——都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魚群，互相衝撞、排斥。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艱難，彷彿空氣有了粘滯的重量。
他攀上一道布滿了扭曲琉璃結晶的巨大石梁，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停下了腳步，瞳孔因震撼而微微放大。
前方，不再是龍之國邊緣那相對“正常”的洪荒地貌。
大地彷彿被一隻無形的、瘋狂的巨手狠狠揉搓、撕裂過！巨大的、深不見底的裂縫如同猙獰的傷疤縱橫交錯，裂縫邊緣閃爍著詭異的、空間扭曲般的七彩流光。一些斷裂的、巨大的黑色岩石違反重力地懸浮在半空中，緩緩旋轉著，表麵覆蓋著冰霜或燃燒著幽藍的冷焰。空氣中彌漫著無數細小的、如同破碎鏡麵般的空間碎片，它們閃爍著，折射出光怪陸離的景象——有時是燃燒的戰場殘骸，有時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一角，有時甚至是他記憶中地球辦公室模糊的格子間幻影，一閃即逝！
更遠處，一片區域的重力似乎完全紊亂，細小的碎石和塵埃如同失重般漂浮著，形成一片緩緩旋轉的塵埃星雲。而另一片區域則籠罩在一種灰濛濛的霧氣中，霧氣裡隱約可見殘破的刀劍、斷裂的旗幟、甚至巨大骸骨的幻影，它們如同幽靈般無聲地移動、消散、重組，彷彿一場永不落幕的戰場悲歌在上演。時間在這裡也失去了意義，凱爾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力的恢複速度時而快得驚人，時而又緩慢得如同凝滯。
時空裂隙區域！英靈記憶碎片指向的、因遠古大戰而形成的、世界傷疤般的不穩定之地！僅僅是站在邊緣，那無處不在的時空紊亂感就足以讓普通人的精神瞬間崩潰！
凱爾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體內因環境刺激而愈發躁動的能量亂流，以及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對未知混亂的深深忌憚。他小心翼翼地踏入這片光怪陸離的禁區。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虛幻與現實的邊緣。腳下的地麵觸感怪異，時而堅硬如鐵，時而又如同踩在鬆軟的沙地上，陷下深深的腳印。空氣阻力忽大忽小，行走變得異常艱難。他必須集中全部精神，感知著周圍空間的“薄弱點”和“陷阱”。
他繞過一片重力異常的區域，那裡漂浮的碎石如同危險的彈丸。他貼著岩壁，避開一片閃爍著密集空間碎片的“鏡麵區”，那些碎片折射出的扭曲景象讓他頭暈目眩。他匍匐著爬過一片時間流速異常緩慢的窪地，短短十幾米的距離，感覺像是爬了幾個小時，體內能量的流動也變得滯澀無比。當他終於爬出窪地時，時間流速驟然加快，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彷彿被無形的手猛地向前推了一把。
就在他剛剛穩住身形，靠在一塊相對穩定的、散發著微溫的巨大琉璃結晶旁喘息時，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預警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後腦！
沒有聲音！沒有氣味！隻有一種純粹的、空間被強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伴隨著一股冰冷、混亂、充滿了無儘饑渴的意念，瞬間鎖定了他！
凱爾猛地轉身，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在他前方不到十米處，空氣如同劣質的畫布般被無形的力量撕開了一道不規則的裂口！裂口中，一團由無數蠕動、閃爍的、半透明空間碎片構成的“東西”正掙紮著擠出來！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像一團扭曲的、不斷自我撕裂又重組的凝膠，核心處閃爍著一點冰冷、混亂的紫紅色光芒，散發出強烈的時空紊亂感和吞噬一切的饑渴**！
時空畸變體！
凱爾幾乎是本能地拔出了腰間的匕首——長弓已在之前的爆炸中損毀，這是他僅剩的武器。然而，匕首揮出的瞬間，他就感到了絕望！
鋒利的精鋼匕首帶著破風聲，狠狠斬在那團蠕動的空間凝膠上！沒有金屬入肉的觸感，沒有格擋的阻力！匕首如同斬入了最粘稠的膠水，又像是斬過了一片虛無的幻影！刀刃毫無阻礙地穿透了畸變體的身體，而畸變體本身卻毫發無損！那被匕首穿透的區域，空間碎片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原狀，冰冷混亂的紫紅核心依舊閃爍著，牢牢鎖定著凱爾！
物理攻擊無效！
凱爾心頭一沉，瞬間後撤！同時，他左手猛地向前一揮，體內躁動的自然能量被他強行引導而出！一道翠綠色的、充滿生機的能量荊棘憑空而生，如同靈蛇般纏繞向那團畸變體！
嗤——！
自然能量荊棘在接觸到畸變體表麵的瞬間，發出瞭如同冷水滴入滾油般的劇烈聲響！翠綠的光芒與畸變體紫紅色的混亂能量激烈衝突、湮滅！然而，那畸變體隻是劇烈地扭曲、波動了一下，構成它身體的空間碎片瘋狂閃爍重組，竟硬生生將纏繞的自然能量荊棘“吞”了進去！荊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消失無蹤，隻在畸變體內部引起一陣更劇烈的、但轉瞬即逝的能量漣漪！
能量攻擊……效果微弱！它似乎能吸收、同化甚至扭曲大部分常規能量！
就在凱爾因攻擊無效而心神劇震的瞬間，那畸變體動了！它沒有移動，它所在的那片空間本身發生了扭曲！凱爾隻覺得身體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如鉛，一股強大的、方向混亂的撕扯力猛地作用在他全身！
“呃啊！”凱爾悶哼一聲，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抓住，狠狠地向左側甩了出去！他重重地撞在一塊懸浮在半空、燃燒著幽藍冷焰的巨石上！
砰！
後背傳來劇烈的撞擊痛楚，幽藍的冷焰舔舐著他的鬥篷殘片，帶來刺骨的寒意！更可怕的是，那撞擊的力道帶著一種詭異的“遲滯”感，彷彿時間在他撞擊的瞬間被拉長了，痛苦被成倍放大！
凱爾狼狽地滾落在地，冰冷的碎石硌得生疼。他掙紮著想站起，但那股混亂的時空撕扯力並未消失！他感覺自己的左臂和右腿彷彿被投入了不同的時間流，動作變得極不協調，身體內部也傳來一種詭異的、彷彿要被空間本身撕裂的劇痛！那畸變體核心的紫紅光芒閃爍得更加急促，饑渴的意念如同實質的觸手，再次纏繞而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常規手段完全無效！這怪物是空間本身滋生的毒瘤！
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上來。凱爾能感覺到腰間的末日之刃碎片在皮囊裡興奮地悸動，冰冷的毀滅**似乎在嘲笑他的無力。體內的能量在高壓和恐懼下徹底失控暴走！自然生命能量、陰影之力、聖光種子、英靈之力……這些本就不相容、被他強行壓製的力量，此刻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在他經脈中瘋狂衝撞、咆哮、互相湮滅！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他體內穿刺！
“不！給我停下！”凱爾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嘶吼！他試圖強行收束這狂暴的能量亂流，但如同試圖用手掌按住決堤的洪水！
就在他意識幾乎要被體內狂暴的能量和外界那冰冷混亂的時空撕扯力徹底撕碎的瞬間，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既然無法控製……那就釋放！全部釋放！用這失控的狂暴，去衝擊那同樣混亂的時空畸變體！以亂製亂！
沒有時間思考後果！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凱爾放棄了所有的壓製！他如同一個即將爆炸的容器，猛地將體內所有狂暴衝突的能量——翠綠的自然、墨色的陰影、金色的聖光、渾厚的英靈之力——不顧一切地、毫無保留地全部引導向自己的右臂，再瘋狂地注入緊握在手中的匕首！
嗡——！！！
匕首瞬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它無法承載如此狂暴混亂的能量洪流！翠綠、墨黑、純金、淡金……數種截然不同的光芒在匕首上瘋狂交織、衝突、湮滅！匕首的金屬表麵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凱爾的右臂如同被投入了熔爐和冰窖的夾縫，麵板寸寸龜裂，鮮血飆射而出，又被狂暴的能量瞬間蒸發！劇烈的痛苦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死死咬著牙，用儘最後一絲意誌，將這把即將崩潰的、承載著毀滅效能量的“炸彈”，朝著那團正蠕動逼近、散發著冰冷混亂的時空畸變體，狠狠投擲了出去！
匕首化作一道拖著數色混亂尾焰的流光，瞬間跨越了短短的距離！
在匕首即將接觸到時空畸變體的瞬間——
轟隆！！！！
無法形容的爆炸發生了！並非物理的火焰與衝擊波，而是空間的哀鳴與法則的崩塌！
以匕首和畸變體接觸點為中心，一個直徑數米的、漆黑如墨的“空洞”瞬間出現！空洞邊緣是瘋狂扭曲、撕裂的空間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般旋轉、飛濺！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從空洞中爆發出來！
那團由空間碎片構成的畸變體，首當其衝！它發出一陣無聲的、充滿了極致恐懼的劇烈扭曲波動，試圖重組空間逃離，但在這片被凱爾狂暴能量引爆的、更加混亂的微型空間塌陷麵前，它那點空間掌控力如同螳臂當車！它的身體如同被投入黑洞的煙霧，瞬間被拉伸、撕裂、分解成最原始的時空粒子，慘叫著被那漆黑的空洞徹底吞噬、放逐！
爆炸的餘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撞在凱爾身上！他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狠狠掀飛出去，再次重重撞在一塊巨大的琉璃結晶上！哢嚓！背後的結晶應聲碎裂！他噴出一大口鮮血，混雜著內臟的碎片，眼前金星亂冒，視野邊緣瞬間被黑暗吞噬了大半！
精神力的過度透支和身體承受的恐怖反噬，讓他瞬間陷入了瀕臨崩潰的恍惚狀態。
在意識徹底沉淪的邊緣，破碎的、扭曲的幻象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與現實的光怪陸離交織、重疊：
地球辦公室：熟悉的格子間，電腦螢幕上閃爍著未完成的程式碼，同事模糊的交談聲……但一切都被拉長、扭曲，如同訊號不良的老舊電視畫麵，色彩失真，聲音斷斷續續，帶著刺耳的雜音。他彷彿正隔著厚厚的、布滿水痕的毛玻璃，看著另一個自己麻木地敲擊著鍵盤……
冰冷意誌：一股龐大、冰冷、充滿了無儘憎惡與毀滅**的意誌，如同從宇宙深淵中探出的巨爪，瞬間鎖定了這片因他能量失控而引發的時空紊亂點！那意誌帶著一種貪婪的興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冰冷的精神觸須穿透了混亂的時空屏障，狠狠刺向凱爾恍惚的意識核心！龍巫妖圖爾貢！
湮滅之心：世界之喉的冰川尖塔深處，那顆搏動著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驟然亮起！與圖爾貢的冰冷意誌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凱爾彷彿看到無數粘稠的黑暗觸須，正順著那道因他失控而撕裂的、微小的時空縫隙，貪婪地向著他的靈魂纏繞而來！
“呃……啊……”凱爾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呻吟，身體蜷縮在冰冷的琉璃碎片中，劇烈地抽搐著。鮮血從口鼻、從龜裂的手臂麵板不斷湧出。精神與肉體的雙重重創，以及那穿越時空而來的冰冷意誌鎖定，讓他如同墜入了無底的冰窟。
他掙紮著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那片因他能量失控而撕裂的空間正在緩緩“癒合”，漆黑的空洞逐漸縮小、消失，隻留下空氣中殘留的、令人心悸的空間漣漪。然而，那被圖爾貢意誌鎖定的感覺，卻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更大的危機，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瞬間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