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35章 兵臨城下與孤注一擲
冰冷。黑暗。還有深入骨髓、如同靈魂被撕裂的餘痛。
凱爾在無意識的深淵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掙紮上浮，都被圖爾貢那冰冷的咆哮和湮滅之心的恐怖吸力狠狠拽回。粘稠的黑暗如同最沉重的淤泥，包裹著他殘破的意識。唯有腰間那塊末日之刃碎片傳來的、如同心跳般冰冷而頑固的悸動，像一盞不滅的幽燈，在絕對的虛無中提供著一絲微弱卻持續的“存在”坐標。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流，如同穿透厚重冰層的陽光，緩緩注入這片冰冷的黑暗。
溫暖……帶著生命的氣息……還有……淡淡的草藥苦澀……
這暖流小心翼翼地撫慰著他被精神衝擊撕扯得千瘡百孔的意識邊緣，驅散著那令人窒息的冰冷餘悸。凱爾如同瀕死的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本能地順著那暖流的指引，奮力向上掙紮！
“呃……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撕扯著劇痛的胸腔，凱爾猛地睜開雙眼！
刺目的光線讓他瞬間眯起了眼，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視野模糊而晃動，充斥著大片大片慘白的光暈。喉嚨裡滿是濃重的血腥和苦澀的藥味。他艱難地轉動眼球，試圖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塞琳娜疲憊而焦慮的麵容。她正俯身靠近，手中握著一根散發著柔和翠綠光芒的魔法水晶棒，那溫暖的生命能量正是從水晶棒頂端流淌而出，源源不斷地注入凱爾的身體。她的眼底布滿血絲，臉色比凱爾好不了多少，顯然在他昏迷期間耗費了巨大的心力。
“彆動！你傷得很重！精神層麵的創傷尤其危險！”
塞琳娜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後怕。
凱爾這才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病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他嘗試動了一下手指，鑽心的疼痛立刻從全身各處傳來，尤其是胸口和頭部，彷彿被無數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他艱難地轉動脖子，視線越過塞琳娜的肩膀。
格魯就站在床邊不遠處。他背對著病床，麵朝著房間唯一的、被厚重魔法屏障遮蔽的小窗。窗外，是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空。他站得如同標槍般筆直，但凱爾卻從他緊握的拳頭和那繃緊如岩石的肩背線條中，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幾乎要壓抑不住的沉重怒火和……憂慮？
“圖爾貢……”
凱爾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喉嚨劇痛，“它……在融合湮滅之心……比預想的……更深……”
“我們知道。”
格魯的聲音響起，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他緩緩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蘊藏著即將爆發的火山，銳利的目光落在凱爾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沉重。“你看到的，塞琳娜的儀器也捕捉到了部分扭曲的能量投影。代價……是你的命差點填進去。”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凱爾，聲音低沉而壓抑：“現在，沒時間讓你慢慢恢複了，凱爾。我們剛剛收到‘榮耀壁壘’的最高等級魔法傳訊。”
格魯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千鈞重量，砸在凱爾的心上：
“圖爾貢……它利用部分融合‘湮滅之心’的力量……發動了總攻。”
彷彿是為了印證格魯的話語，就在此時——
嗚——！！！！
一聲悠長、淒厲、充滿了絕望氣息的號角聲，穿透了要塞厚重的石壁和魔法屏障，如同垂死巨獸的哀鳴，清晰地傳入了病房！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絕望！
榮耀壁壘的告死號角！隻有在防線即將崩潰的最後一刻才會吹響！連響三聲，意味著……最危急的關頭！
轟隆——！！！！
彷彿回應著號角聲，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彷彿大地心臟被擊碎的巨響，從極遙遠的方向傳來！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和要塞的防護，病床依舊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劇烈的震顫！天花板的灰塵簌簌落下！
塞琳娜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她手中的治療水晶棒光芒都劇烈波動了一下！
格魯猛地轉身，再次看向那被屏障遮蔽的小窗，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穿透空間，直視那千裡之外的煉獄戰場！
“壁壘……破了。”
格魯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卻蘊含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圖爾貢……親自出手了。”
“榮耀壁壘……破了？！”
凱爾掙紮著想坐起，卻被塞琳娜死死按住。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冰冷絕望瞬間衝散了身體的劇痛！榮耀壁壘！聯盟傾儘數百年心血打造、號稱永不陷落的終極防線！竟然……在總攻開始後這麼快就被攻破了？圖爾貢融合湮滅之心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前線急報！”
一個傳令兵甚至來不及敲門，直接撞開了病房的門，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急促而變調，“元帥急令！圖爾貢驅使亡靈天災主力，不計代價猛攻壁壘核心！天空被骨龍群完全遮蔽！地麵亡靈海無窮無儘！亡靈魔法腐蝕大地，城牆……城牆多處被巨型憎惡和骨龍吐息擊穿！第一、第三防禦區……失守！守軍……守軍損失慘重！請求……請求所有預備隊……所有力量……立即馳援！否則……否則壁壘危在旦夕！！！”
傳令兵的聲音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前線將士的血與絕望。他帶來的訊息如同最後的喪鐘，敲碎了病房內最後一絲僥幸。
塞琳娜的手無力地垂下，治療水晶的光芒黯淡下去，眼中隻剩下無邊的悲涼。連格魯那筆挺如鬆的背影，似乎也微微晃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這一次，走進來的是加爾文元帥、埃利森晨星和布魯姆石拳。三位最高指揮官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爭論、權衡或冷酷的審視。隻剩下一種共同的、被逼到懸崖邊緣的疲憊、凝重和……孤注一擲的決絕！
加爾文元帥的軍服上沾滿了灰塵，臉上的那道傷疤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猙獰。他看也沒看病床上的凱爾，目光直接投向格魯，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命令：
“格魯！榮耀壁壘，是聯盟最後的脊梁！它不能倒！所有能動的士兵、法師、牧師、德魯伊……已經全部壓上去了！包括精靈王的近衛隊和矮人王的熔爐守衛！我們在用血肉填防線！”
他猛地指向凱爾，眼神如同燃燒的炭火，“現在！執行你的方案！立刻！馬上！組建那支該死的‘斬首小隊’！帶上他！去世界之喉！在堡壘徹底崩塌、圖爾貢完成融合之前……給我毀掉那顆該死的心臟！這是……最後的命令！”
布魯姆領主雙眼赤紅，如同被逼入絕境的暴熊，他重重一拳砸在門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碎石簌簌落下：“格魯！帶上老子的王座護衛！他們是整個山脈最硬的石頭！給老子砸開那條通往地獄的路！把那個骨頭架子……挫骨揚灰！”
他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埃利森晨星沒有說話。這位永遠優雅冰冷的精靈將領，此刻臉色蒼白，緊抿著嘴唇，冰綠色的眼眸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對前線精靈戰士犧牲的悲痛，有對“異界者”凱爾根深蒂固的疑慮，但最終，都被那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唯一可能存在的希望所壓倒。他對著格魯，極其輕微、卻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
沒有爭論，沒有質疑。在末日天災的碾壓之下，聯盟高層終於被迫放下了所有的分歧和算計，將最後的、渺茫的希望，押在了格魯的斬首計劃上，押在了凱爾這個“唯一”的關鍵節點上！
格魯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這病房內絕望的空氣都吸入肺腑。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三位最高指揮官，最終，落在了病床上，那掙紮著想要起身、眼中燃燒著震驚、痛苦和一絲被逼到絕境後迸發出的決絕火焰的凱爾身上。
“斬首小隊，即刻出發。”
格魯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冰冷，堅硬，帶著一往無前的決死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