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45章 救一人還是救世界？
塞琳娜虛弱的“責任”，格魯無意識緊握的斷劍之姿，門扉中閃爍的、屬於“家”的最後微光，以及腳下大陸無聲蔓延的漆黑裂痕……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畫麵、所有的重量，在這一刻彙聚成無形的洪流，狠狠撞在凱爾的心防之上！
時間，在狂暴的能量轟鳴和空間的呻吟中，被拉伸到了極限，又殘酷地壓縮到下一秒。
“格魯——！！！”
凱爾喉嚨裡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那不是選擇後的宣言，而是目睹戰友滑落深淵的本能呐喊！他體內殘存的力量——那些融合了時空之力、自然生機、陰影詭秘、聖光碎屑的混亂能量——在極致的情緒刺激下，如同迴光返照般再次爆發！
他不再看那道誘人卻虛幻的門扉！
他不再權衡那無法權衡的得失！
他的身體，化作一道拖著殘影的流光，無視了腳下崩塌的碎石和呼嘯的時空亂流碎片，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撲向了裂隙邊緣！
就在格魯身下最後一塊較大的支撐碎石徹底碎裂、整個身體即將被下方混沌亂流吞噬的瞬間！
凱爾的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格魯那隻無意識緊握、布滿血汙和冰碴的右手手腕！
巨大的下墜力道傳來！凱爾感覺自己整條手臂的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被格魯沉重的身體帶著，猛地向下滑去！尖銳的碎石和斷裂的龍骨邊緣狠狠刮擦著他的身體，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手臂和身下的碎石！
“呃啊啊——！”凱爾目眥欲裂，雙腳死死蹬住一塊相對穩固的凸起龍骨，全身肌肉賁張，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他用儘全身的力氣，甚至榨取著每一分燃燒靈魂的力量，硬生生止住了兩人下墜的趨勢！
格魯的身體懸停在裂隙邊緣，下方是翻騰著毀滅色彩的混沌亂流，恐怖的吸力拉扯著他的身體，如同地獄伸出的無數隻手。凱爾死死抓著他，手臂的肌肉在巨大的負荷下劇烈顫抖，鮮血順著手臂流淌，滴落在下方的亂流中，瞬間消失無蹤。
“凱爾……”塞琳娜微弱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瞭然，一絲擔憂，更多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凱爾沒有回頭。他咬緊牙關，牙齦因為過度用力而滲出血絲。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將格魯沉重的身體往上拖拽。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骨骼的呻吟和撕裂般的劇痛。終於，在耗儘最後一絲力氣之前，他成功地將格魯拖離了裂隙邊緣，安置在相對遠離崩塌中心、但依舊危險的一塊較大平台碎片上。精靈遊俠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但至少暫時脫離了墜入深淵的絕境。
做完這一切，凱爾幾乎虛脫，踉蹌著單膝跪地，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抬起頭，目光終於再次投向那道時空門扉的方向。
晚了。
那道門扉，如同燃儘的燭火，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構成門框的破碎時空能量如同風中塵埃般消散，隻留下那片區域依舊劇烈扭曲、殘留著狂暴能量漣漪的空間。門內那屬於地球的、令人心碎的景象——冰冷的螢幕、畫素的界麵、模糊的車流光影——徹底消失不見，彷彿從未出現過。
歸家的路，斷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失落、釋然、以及更深沉疲憊的情緒，瞬間淹沒了凱爾。他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不僅僅是身體，更是靈魂。那扇門，是他穿越以來最深的執念，是他無數次午夜夢回的錨點。如今，它在他眼前徹底關閉，帶著他回到那個平凡世界的最後可能，化為泡影。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塊，空落落的疼。
就在這時，腳下的巨大平台碎片猛地一震！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斷裂巨響！一道新的、漆黑的空間裂痕如同猙獰的蜈蚣，瞬間在平台中央蔓延開來！狂暴的時空亂流如同高壓水槍般從裂痕中噴湧而出，橫掃一切！
“小心！”塞琳娜的驚呼帶著絕望。
凱爾瞳孔驟縮！他猛地撲向昏迷的格魯，用身體將他護在下方！同時，他用儘最後的力量，將體內殘存的、融合了自然生機和一絲聖光守護的能量，化作一層薄薄的、搖搖欲墜的護盾，覆蓋在兩人身上！
嗤啦——！
時空亂流如同無數把無形的利刃，狠狠切割在凱爾倉促佈下的護盾上！護盾瞬間布滿了裂痕，發出刺耳的哀鳴！狂暴的能量衝擊透過護盾，狠狠撞在凱爾背上！
“噗！”凱爾再次噴出一口鮮血，感覺自己的脊椎都要被震斷了！護盾應聲破碎！但總算為他爭取了微不足道的瞬間！
他抱著格魯，在狂暴的亂流和崩塌的碎石中，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小船，狼狽不堪地翻滾、躲避，最終被狠狠甩到了塞琳娜所在的相對安全的角落。三人滾作一團，皆是傷痕累累，氣息奄奄。
凱爾掙紮著抬起頭，看向塞琳娜。奧術師倚靠著冰冷的龍骨殘骸，臉色灰敗，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銳利，正死死盯著下方大陸上那些瘋狂蔓延的漆黑裂痕。她的指尖亮起極其微弱的奧術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試圖感知、分析著什麼。
“來不及……悲傷了……”塞琳娜的聲音虛弱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看……裂隙……核心……能量……在……失控彙聚……指向……大陸地脈核心！”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向湮滅王座崩塌後留下的、那個巨大的、依舊在瘋狂旋轉的能量漩渦中心！漩渦內部，狂暴的時空亂流和湮滅餘燼正被某種力量強行拉扯、壓縮，醞釀著下一輪更恐怖的爆發！而無數從大陸空間裂痕中抽取的生命力殘餘和混亂能量，正如同百川歸海般被吸入這個漩渦！
“它在……蓄力……下一次……噴發……”塞琳娜的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急迫，“目標……是……世界樹的……殘留根須……或者……地心熔爐……任何一處……被擊中……整個大陸……結構……會……連鎖崩塌……如同……推倒骨牌……時間……不多了……”
她艱難地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凱爾，那眼神中充滿了疲憊、痛苦，卻燃燒著不容置疑的意誌：“穩定……需要……核心……能量……需要……時空親和……需要……奧術引導……”她頓了頓，看著凱爾那雙因門扉關閉而顯得空洞又疲憊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清晰：“留下來……代價……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你……明白嗎？”
凱爾的目光，緩緩掃過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格魯，掃過渾身浴血、眼神卻異常堅定的塞琳娜，最終，落在了下方那片被漆黑裂痕瘋狂侵蝕、如同垂死巨獸般哀鳴的大地。
他看到了記憶中那片精靈森林邊緣被空間裂痕吞噬的巨坑。
他彷彿聽到了無數城市在無聲崩塌的轟鳴。
他想起了羅蘭冰封前釋然的微笑，想起了格魯燃燒生命斬出的璀璨一劍……
這個世界，早已不再是他遊戲裡的背景板。它是羅蘭守護的信念，是格魯燃燒的榮耀，是塞琳娜背負的責任，是森林裡那些信任他的精靈孩子的家園……也是他戰鬥、流血、失去、掙紮著活到此刻的地方。
“家”的門扉關閉了。
但另一個“家”，正在他眼前走向徹底的湮滅。
塞琳娜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空洞的失落逐漸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情緒取代——那是一種認清了道路後的疲憊，一種背負起沉重責任的覺悟，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坦然。
凱爾深深吸了一口氣，混雜著血腥味和毀滅氣息的空氣刺痛著他的肺腑。他抬起沾滿血汙和冰碴的手，沒有指向門扉消失的地方，也沒有指向腳下的深淵，而是緩緩地、堅定地，指向了那個正在瘋狂蓄積毀滅力量的能量漩渦核心。
他的聲音嘶啞、乾澀，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絕，清晰地回蕩在崩塌王座的末日喧囂之中：
“告訴我，塞琳娜……怎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