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8章 登岸之望
“咕…呱……”
那一聲微弱卻清晰的鳴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靜的水窪表麵漾開一圈細微的漣漪，隨即被厚重的毒瘴無聲吞沒。
水麵之上，渾濁的光線穿透灰綠色的霧靄，朦朧地灑在幼蛙墨玉般光滑的頭頂。它昂著初顯棱角的三角頭顱，混沌的意識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廣博的“光感”所充斥。那不再是水底搖曳的、斑駁破碎的光影，而是來自一個無垠空間的、恒定的、彷彿擁有源頭的光明。雖然依舊模糊不清，卻帶著一種撼動靈魂的壯闊。
水麵上方，是無儘的“空”。感知力延伸出去，不再被粘稠的水體束縛，如同掙脫了枷鎖的飛鳥，輕盈地探向更遠、更高的地方。它“觸碰”到了漂浮的、帶著濕冷毒瘴氣息的微塵，觸碰到了更高處幾顆恒定散發著冰冷微光的“星辰”。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動，如同破土的藤蔓，在它心中瘋狂纏繞、生長。
它低頭，“看”向身下這片汙濁的水域。渾濁、粘稠、充滿了腐爛與死亡的氣息。這片埋葬了它無數兄弟姐妹、也見證了它從一粒微塵掙紮蛻變為幼蛙的腐骨澤水窪，此刻在朦朧的光明映照下，顯得如此……狹隘！如此……窒息！
一種強烈的、無法抑製的衝動，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它新生的軀體內奔湧！
上去！到那光裡去！到那片廣闊中去！
本能如此呐喊。
它微微調整姿態，新生的、粗壯有力的後肢踩踏著水底冰冷的淤泥，帶來沉實的支撐感。強健的尾鰭在水中輕輕擺動，維持著平衡。墨玉色的身體微微下沉，積蓄著力量。
“嘭！”
後肢肌肉瞬間賁張，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水流被猛地排開，形成短暫的真空！墨玉色的身影如同離弦之弩，破開粘稠的水體和覆蓋的浮萍油藻，帶起一串渾濁的水花，第一次，完整地躍出了水麵！
登岸！
“啪嗒！”
一聲沉悶的輕響。身體重重地落在水窪邊緣濕滑、冰冷的泥岸上。
瞬間，整個世界……變了！
沉重！難以想象的沉重感，如同無形的山巒，驟然壓在了身體的每一寸！空氣不再是水中那種包裹全身的浮力介質，而是變得稀薄、粘滯，每一次“呼吸”（如果蛙類有明確的呼吸動作，更類似於麵板和口腔的被動氣體交換）都彷彿要用儘全身力氣，將沉重的空氣擠壓進肺部（雛形）！麵板暴露在空氣中，那帶著劇毒瘴氣的、陰冷潮濕的風拂過，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微弱的乾燥刺痛感！這是它從未體驗過的觸覺！
視覺？依舊沒有。但感知力的反饋，卻因為介質的改變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水中的感知，如同在粘稠的墨汁裡摸索，範圍有限，細節模糊。而此刻，在空氣中，那無形的感知力觸須彷彿被瞬間拉伸、精煉！範圍沒有擴大太多，但“清晰度”卻提升了不止一個量級！
它“看”清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無形的感知之網！
腳下的泥岸，不再是模糊的“濕滑冰冷”，而是布滿了細密的沙礫、腐爛的植物碎屑、以及某種節肢動物爬行留下的粘膩軌跡。不遠處，一叢叢散發著幽幽藍光的“腐骨草”如同淬毒的匕首，葉片邊緣的倒刺、流淌的粘稠毒液都清晰可辨。空氣中飄散的毒瘴，不再是混沌的氣息，而是能分辨出其中蘊含的不同毒素粒子那微弱的、陰冷的能量波動。
更遠處，感知的邊界之外，那朦朧的光明源頭方向，傳來了更清晰、更密集的……能量波動！
不再是水底淤泥裡那些微弱、駁雜的“光點”，而是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火炬！有的熾熱如火，散發著草木燃燒般的生命氣息（靈草？）；有的冰冷堅硬，如同沉睡的礦石（礦物？）；有的滑膩腥甜，帶著血肉的誘惑（活物？）……這些氣息混雜在毒瘴中，如同誘人的餌食，散發著遠比水窪底部濃鬱十倍、百倍的吸引力！
饑餓感（對高階能量的渴求）如同被點燃的乾柴，瞬間燎原！水窪裡的“食物”，與岸上感知到的“盛宴”相比，如同腐肉之於鮮果！
它本能地嘗試移動。後肢在堅實的泥地上用力一蹬！
“嗖！”
身體猛地向前彈射出去！速度之快，遠超水中！空氣的阻力比水小得多，這賦予了它陸地行動上難以想象的優勢！雖然落地時還有些踉蹌，那沉重的感覺依舊存在，但這份爆發力帶來的自由感，讓它混沌的意識都為之振奮！
它興奮地、貪婪地用感知力掃視著這片新大陸。靠近水岸的泥地相對濕軟，再往前，泥土變得乾燥板結，覆蓋著厚厚的、顏色妖異的苔蘚和腐爛的落葉層。幾株扭曲的枯樹下，散落著一些慘白的、不知名生物的細小骸骨。
它的感知力鎖定了一株距離水岸不遠、生長在幾塊黑色岩石縫隙裡的奇異小草。那小草隻有三片葉子，通體碧綠，葉脈中流淌著微弱的、如同晨曦般的柔和光芒，散發出一種純淨的、令人心曠神怡的生命氣息，與周圍腐骨草的陰冷劇毒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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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瑩草！一種蘊含溫和生命精華的低階靈草！
強烈的吞噬**瞬間升騰！它後肢蓄力，正準備朝那株碧瑩草彈射而去——
“沙……”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粘膩滑行質感的摩擦聲，從它身側一塊被厚厚苔蘚覆蓋的黑色岩石下方傳來！
聲音細微，幾乎被沼澤的風聲掩蓋。但主角那在空氣中變得異常敏銳的感知力，卻如同被針紮般瞬間繃緊！一股陰冷、狡詐、帶著致命毒刺氣息的殺意，如同潛伏的毒蛇，毫無征兆地爆發！
不是來自前方，而是……身側！
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快如疾風，從那苔蘚的縫隙中激射而出！那影子不大，隻有拇指長短，卻覆蓋著油亮的、如同淬火金屬般的暗紅甲殼！最前端，一對彎曲如鐮、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巨大毒螯，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狠狠鉗向幼蛙剛剛落地的、一條支撐著身體的後肢！
毒火蠍！一種潛伏在岸上枯葉、苔蘚之下，以劇毒和突襲聞名的恐怖殺手！
太快了！太近了！比水中的盲蛇突襲更加猝不及防！
主角的混沌意識甚至來不及升起恐懼！剛剛獲得陸地行動能力的興奮瞬間凍結！烙印在生命本能中的彈跳爆發，在死亡的終極威脅下，再次超越思維極限地啟動！
“噌——！”
刺耳的破空銳鳴再響！
後肢肌肉在瞬間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不再是向前撲擊，而是……向上！向著側後方！
“砰！”
墨玉色的身體如同被強力彈簧彈起，險之又險地擦著那對幽藍毒螯的邊緣，猛地向後上方彈射出去！毒螯夾擊落空，發出“哢”的一聲脆響，帶起的腥風甚至刮到了幼蛙的麵板，留下一種火辣辣的刺痛感！
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重重地落在數尺之外、更靠近水窪的一片濕滑泥地上。落地不穩，翻滾了兩圈才勉強蹲伏住身體。新生的後肢傳來一陣用力過猛的痠痛感，心臟（雛形）在胸腔裡瘋狂擂動。
驚魂未定！
它迅速調整姿態，感知力死死鎖定那塊黑色岩石。那隻暗紅色的毒火蠍，正緩緩從苔蘚下完全爬出。油亮的甲殼在昏暗光線下反射著不祥的微光，巨大的毒螯高高舉起，尾部的毒針如同燒紅的鐵錐，微微顫動著，鎖定了它的方向。冰冷的殺意混合著捕獵失敗的惱怒，如同實質的火焰。
對峙！
幼蛙墨玉色的身體微微起伏，新生的後肢牢牢抓地，帶來一種穩固的蹲坐感（蛙類本能姿勢）。它沒有再嘗試進攻那株誘人的碧瑩草，也沒有立刻退回水中。
岸上，有致命的毒蠍，但也有更強大的能量，更廣闊的天地！
水中，相對安全熟悉，卻如同禁錮的牢籠，隻有微末的“食物”！
兩種選擇，如同天平的兩端，在它混沌又逐漸清明的意識中劇烈搖擺。恐懼提醒著它岸上的危險，毒蠍的殺意如同冰冷的刀鋒懸在頭頂。但感知中，那岸上更深處傳來的、如同火炬般明亮誘人的能量波動，以及那籠罩一切的、朦朧廣博的光明，如同最甜美的毒藥，瘋狂地誘惑著它！
就在這時，它體內深處，那墨黑色的奇異泥沙——太古吞天蛤印記碎片，似乎感應到了它劇烈的意識衝突，以及岸上那更濃鬱、更精純的能量氣息，再次……微微震顫！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渴望，帶著古老蠻荒的意誌，從印記深處傳遞出來。那渴望並非針對安全的水域，而是……指向岸上！指向那能量波動更強烈的方向！指向那未知的、廣闊的光明！
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它靈魂深處低語：此地貧瘠，束縛汝身。唯有離開，方能……吞天噬地！
這源自本源的渴望，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倒了恐懼！
幼蛙墨玉色的頭顱緩緩抬起，不再看向那隻虎視眈眈的毒火蠍，而是越過它，越過那叢劇毒的腐骨草，昂首“望”向腐骨澤更深處、毒瘴更稀薄、光明更清晰的方向！感知力竭力延伸，彷彿要穿透那厚重的迷霧，觸碰那星辰之下的、無垠的世界！
它那棱角分明的口器微微開合，發出低沉而堅定的：
“咕…呱……”
這聲音不再是無意識的初啼，而是一種宣告！一種決斷！
水窪已無法滿足它的成長，腐骨澤的微末“食物”已無法支撐它對力量的渴求！它要離開這片汙濁的泥沼，踏上更廣闊的岸，去追尋那感知中如同星辰般璀璨的能量之源！去征服那未知的危險！去……吞噬屬於它的天地！
後肢再次蓄力，肌肉緊繃如鐵。這一次，它的目標不再是那株近在咫尺的碧瑩草，也不是那隻危險的毒火蠍，而是……毒瘴深處，光明指引的方向！
毒火蠍似乎察覺到了獵物的意圖，暗紅的身體微微弓起，尾針幽芒閃爍，準備發動致命的撲擊！
而幼蛙，墨玉色的身軀蹲踞在泥岸與水澤的交界，如同蓄勢待發的黑色箭矢，隻待那最後的力量爆發！
腐骨澤的寒風，卷著腥甜的毒瘴，掠過死寂的水麵。一場新的征途，一場屬於吞天蛤祖的逆襲蛙生，即將在這片汙濁的泥沼邊緣，正式啟航！
（第一季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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