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三第5章 人族蹤跡
地靈芝的土黃光暈在墨玄的異色瞳孔中搖曳。那溫和、厚重的土元力氣息，像一塊磁石吸引著他。他邁動著臉盆大小的沉重身軀，角質化的墨綠麵板摩擦著潮濕的苔蘚，發出沙沙的輕響。覆蓋著紅藍詭異紋路的後肢每一次蹬地，都在鬆軟的地麵上留下一個清晰的、邊緣帶著細微焦痕或冰晶的腳印。他需要這株靈藥，需要它那看似穩固的土元力來調和體內依舊隱隱衝突的冰火洪流。
就在他距離地靈芝僅有數丈之遙時，他頭頂那對異常敏感的鼓膜（隱藏在隆起的骨質頭皮下）猛地捕捉到一陣極其細微、卻迥異於古林自然之聲的震動。
不是妖獸的低吼！不是風聲！不是枝葉摩擦！
那是一種……規律性的、富有節奏的震動，伴隨著一種他從未聽過、卻奇異地能分辨出“意義”的短促音節。緊接著，是金屬破空的尖嘯，以及某種能量爆開的沉悶轟鳴！
墨玄瞬間僵在原地，如同化作一塊布滿紋路的岩石。赤紅的左眼和冰藍的右眼同時收縮到極致，豎立的瞳孔幾乎變成兩條細縫。源自血脈深處的警惕本能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壓過了對地靈芝的渴望。他龐大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輕盈和敏捷，猛地向旁邊一叢茂密的、散發著濃烈氣味的毒刺蕨中縮去。布滿角質層的麵板完美地融入蕨類植物深綠帶紫的陰影裡，連紅藍紋路的光芒都似乎被某種本能壓製，變得晦暗不明。他屏住呼吸，心跳在冰火能量的包裹下變得極其緩慢、微弱。
透過毒刺蕨鋸齒狀葉片的縫隙，他的異色雙瞳，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人！
三個直立行走的生物！他們披掛著某種輕便、閃爍著微弱靈光的織物（衣物），手中握著形狀各異、散發著不同能量波動的器物（法器、飛劍）。他們的體型遠小於那些強大的妖獸，麵板光滑，沒有鱗甲，也沒有利爪獠牙，但動作間卻帶著一種令墨玄感到莫名心悸的協調與……技巧。
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手中捏著一枚黃玉般的符籙，口中念念有詞。隨著他手指一引，符籙瞬間燃燒，化作一道凝實的土黃色光牆，轟然擋在了一隻體型壯碩、獠牙外露的“血牙山豬”衝鋒路徑上。山豬蠻橫地撞在光牆上，發出沉悶巨響，光牆劇烈閃爍卻並未破碎！
就在山豬被阻的刹那，另一個麵容冷峻的男子動了。他並指如劍，低喝一聲：“疾！”一道尺許長的銀色流光（飛劍）從他背後的劍鞘中電射而出，速度快得墨玄的“動態視覺”都隻捕捉到一道模糊的殘影！飛劍精準地繞過光牆，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紮向山豬相對脆弱的頸部！
“嗷——！”山豬發出淒厲的痛嚎，厚皮被飛劍撕裂，鮮血噴湧。它瘋狂甩頭，試圖擺脫那釘在肉裡的銀光。
與此同時，第三個矮胖的修士迅速從腰間一個巴掌大的皮袋（儲物袋）裡掏出一把閃爍著綠光的種子，揚手撒向山豬周圍的地麵。種子落地即生根發芽，瞬間長出無數堅韌帶刺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纏繞向受傷的山豬，限製它的行動。
協作！算計！工具！
墨玄的異色瞳孔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這些“人”的力量單體似乎並不算特彆強大（他感覺那山豬的氣息也就煉氣後期頂峰，接近築基，而那三個修士的氣息與之相仿），但他們配合無間，利用那些奇異的器物（符籙、飛劍、藤蔓種子），竟能將一頭凶悍的妖獸玩弄於股掌之間！這種戰鬥方式，與他依靠本能、爆發和身體硬抗的搏殺，截然不同！充滿了……智慧的閃光。
然而，震撼很快被另一種情緒衝淡。
就在那矮胖修士撒出藤蔓種子的瞬間，墨玄敏銳的嗅覺捕捉到一股極其誘人的、蘊含著濃鬱木屬性生機的氣息——來自那修士腰間懸掛的一個小巧玉盒縫隙！那股氣息，比他眼前的地靈芝要精純、誘人數倍！
寶物！他們身上有更好的寶物！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對能量和進化的貪婪渴望猛地竄起，讓墨玄的舌尖不自覺地舔過變得有些金屬質感的牙齒。長舌在口腔中微微顫動，幾乎要不受控製地彈射出去，卷向那個玉盒！他體內的冰火能量似乎也感應到“美食”的誘惑，運轉速度加快了幾分，帶來一陣熟悉的滯澀脹痛。
但就在這時，場中形勢突變！
那頭血牙山豬在劇痛和藤蔓纏繞下徹底發狂。它雙目赤紅，渾身肌肉賁張，一股狂暴的血氣從它體內爆發，硬生生掙斷了部分藤蔓！它不再管頸部的飛劍，低頭亮出森白的獠牙，如同失控的戰車，悍然撞向那個正在維持光牆的修長青年！
“李師兄小心！”冷峻男子臉色一變，急忙召回飛劍救援，但已然慢了一線！
修長青年顯然沒料到山豬臨死反撲如此凶猛，倉促間隻來得及將靈力瘋狂注入身前光牆。轟隆！光牆在山豬狂暴的撞擊下終於破碎！青年悶哼一聲，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倒飛出去，狠狠砸在一棵古樹上，嘴角溢位一絲鮮血。
“孽畜！”矮胖修士驚怒交加，急忙催動更多的藤蔓纏向山豬後腿。
冷峻男子操控的飛劍終於趕到，化作一道銀虹，狠狠刺入山豬的眼窩！山豬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
戰鬥結束。
三個修士都喘著粗氣，臉上帶著疲憊和一絲後怕。冷峻男子上前拔出飛劍，矮胖修士則快步跑到修長青年身邊，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丹藥遞過去：“李師兄，快服下回春丹！”
那李師兄服下丹藥，臉色稍緩，但看向山豬屍體的眼神卻充滿惱怒和……貪婪。他掙紮著站起來，走到山豬屍體旁，目光灼灼地盯住山豬額頭上那根最粗壯、隱隱泛著血光的獠牙：“這血牙是煉製‘血煞錐’的上好材料，歸我了！妖核歸王師弟（冷峻男子），精血和皮毛歸趙師弟（矮胖修士）。”
“李師兄，這山豬是我主攻……”王師弟眉頭微皺，似乎對分配不滿。
“哼，若非我的‘磐石符’擋下它第一波衝撞，你能輕易得手？我受傷了，這血牙就當補償！”李師兄語氣強硬，不容置疑。
趙師弟連忙打圓場：“王師兄，李師兄說的也有道理，就這麼分吧，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重了。”他快速拿出工具，開始分割山豬屍體，手法熟練。
灌木叢中，墨玄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異色雙瞳中的震撼和貪婪，漸漸被一種冰冷的警惕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所取代。
他看到了人類的“強大”——那種協作、工具和智慧結合的強大，遠比他依靠本能和異變身體更有效率，更讓他感到一種本能的威脅。
他也看到了人類的“貪婪”——那種毫不掩飾的、對資源的爭奪，對同伴的算計，甚至比妖獸爭奪獵物時更加**裸，更加……虛偽？那頭山豬臨死反撲的凶悍，似乎也比不上這三人分配戰利品時眼神中的冰冷算計讓他心悸。
尤其是當那個李師兄強行拿走最好的材料時，墨玄龐大的、布滿冰火紋路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異於常“人”的猙獰形態：墨綠角質麵板，紅藍交錯的詭異紋路，突出的異色雙瞳，粗壯非人的四肢……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難以言喻的自卑感，混雜著對自身怪異形態的深深困惑，悄然湧上心頭。
這些“人”，看起來如此“正常”，如此“優越”。而他，隻是一個從汙穢沼澤爬出來的、吞噬了亂七八糟東西才變成這副鬼樣子的……怪物。
他們身上有寶物，那些法器、丹藥、玉盒裡的東西，都散發著誘人的能量氣息。如果能吞噬……念頭一起，體內的冰火能量又是一陣躁動，帶來滯澀的痛感，也像是一盆冷水澆醒了他。
危險！極度危險！
這些“人”雖然單體力量或許不如他此刻的爆發，但他們配合默契，手段詭異（符籙、飛劍、藤蔓），更重要的是，他們擁有智慧，懂得利用工具和環境。自己這副模樣一旦暴露，會引來什麼？是好奇？是厭惡？還是……如同那些修士看待山豬一樣的、**裸的覬覦？把自己也當成一種稀有的、值得獵殺的“材料”？
墨玄悄然地將身體縮得更深，連呼吸都幾乎停滯。他放棄了那株近在咫尺的地靈芝，也強行壓下了對修士身上寶物的貪婪。布滿角質層的蹼爪（指間殘留著細微的蹼膜）無意識地摳緊了身下的泥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在這片蠻荒古林裡，除了凶悍的妖獸，還有一種更複雜、更讓他感到陌生和警惕的存在——人族修士。
他像一道真正的陰影，無聲無息地向後蠕動，離開這片彌漫著血腥和人類氣息的區域。赤紅的左眼和冰藍的右眼在陰影中最後一次掃過那三個正在分割獵物、爭吵分配的修士，眼神深處，隻剩下冰冷的戒備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