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五第7章 煉體之始
亂葬崗的腐臭氣息在夜風中彌漫,如同死亡的低語。墨玄靠坐在殘碑之後,《易形術》維持的普通麵容下,是翻騰不休的心緒。三百下品靈石的代價,換來的不僅是喘息之機,更是一記響亮的警鐘——這具身體,既是根本,也是最大的破綻!
無論是無法完全收斂的異樣氣息,還是那根深蒂固、隨時可能失控的本能,亦或是維持人形進行精細操作時巨大的心神消耗,其根源,都在於這具由無數次野蠻吞噬、異變拚湊而成,又經造化之力強行重塑的軀殼,尚未被真正馴服和掌控。
《引氣訣》梳理了能量,是內功;但他還需要外功,需要能徹底打熬肉身、挖掘潛能、將每一分力量都如臂指使的法門!需要一具能完美承載那狂暴吞天血脈、冰火兩極之力、金屬骨骼的強悍容器!
他的神識沉入那枚得自白麵具的《易形術》玉簡,除了法門本身,後麵還附帶著一些零散的、關於黑山坊市周邊可用資源的記載,其中一條資訊引起了他的注意:
“坊市以西三十裡,有‘雷擊澗’,因地勢特殊,偶有天雷擊落,殘餘雷力彌漫,澗底有‘雷擊石’產出,然環境惡劣,非煉體士不可久留。”
“坊市東北五十裡,地下火脈泄露,形成‘火鱗裂穀’,終年灼熱,岩漿暗湧,生有火屬性精怪,穀壁伴生‘火絨草’。”
極端環境!外力刺激!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他不需要按部就班的煉體術,那些溫和的法門對他這具怪胎身體恐怕收效甚微。他需要的是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以毒攻毒,以外部的極端壓力,來錘煉、整合、掌控內部駁雜而強大的力量!
目標明確,墨玄不再停留。他辨認了一下方向,身形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向著“雷擊澗”的方向疾馳而去。新掌握的《易形術》雖粗淺,但足以掩去那最惹眼的金色豎瞳,讓他不必再時刻緊繃著神經躲避所有人的視線。
三十裡距離,對他而言不過片刻功夫。
未至澗口,便已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那股令人麵板微微刺麻的躁動氣息。遠處天際,陰雲低垂,偶爾有蒼白的電蛇在雲層中躥動,悶雷聲滾滾而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穀出現在眼前,兩側岩壁焦黑,如同被巨斧劈開,又遭天火反複煆燒。
澗內寸草不生,隻有嶙峋的怪石和滿地焦黑的碎屑。空氣中遊離著細碎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電弧,觸碰到麵板,帶來針紮般的刺痛感。越往深處,這種刺痛感越強,甚至開始試圖鑽入經脈,帶來麻痹和灼痛。
就是這裡!
墨玄眼中閃過一抹狠色。他尋了一處地勢相對平坦、但雷電氣息最為濃鬱的區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褪去了上身那件破舊的灰衫,露出蒼白卻布滿了幽藍與暗紅詭異紋路的精悍上身。
他緩緩擺開《引氣訣》中記載的一個最基礎的淬體姿勢,並非為了引導靈氣,而是為了最大限度地舒展肉身,暴露在雷擊澗的環境之中!
“滋啦……”
剛一運功,周身毛孔舒張,空氣中那些狂暴的遊離電絲彷彿找到了宣泄口,瞬間蜂擁而至!
“呃!”
墨玄身體猛地一顫,悶哼出聲!無數細密的、藍色的電流在他體表竄動,帶來一陣陣劇烈的、難以忍受的痠麻刺痛!肌肉不由自主地痙攣抽搐,麵板表麵甚至冒起了細微的青煙,傳來淡淡的焦糊味!
這遠比想象的更加痛苦!這並非純粹的物理打擊,而是直接作用於神經和能量層麵的折磨!
但他死死咬緊牙關,金色豎瞳在深棕色的偽裝下爆發出驚人的毅力。他不僅沒有退縮,反而主動運轉功法,嘗試引導一絲這外來的雷霆之力入體!
過程更是慘烈!那狂暴的雷力一進入經脈,就如同脫韁的野馬,與他體內原本的冰火能量、大地根基、金屬特性發生了劇烈的衝突!
經脈如同被撕裂,能量亂竄,帶來鑽心的疼痛。他的身體表麵,左半邊覆蓋上一層寒霜,右半邊變得赤紅滾燙,而藍色的電蛇則在兩者交界處瘋狂竄動,試圖打破那微妙的平衡,將他徹底撕裂!
“嗬……嗬……”他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額頭青筋暴起,全身肌肉賁張,脊柱上那七節“蟾珠”骨節再次凸顯出來,閃爍著暗金光芒,瘋狂吸收轉化著部分雷霆之力,勉強維係著肉身不崩。
這是一種近乎自虐的酷刑!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中,墨玄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原本各自為政、潛伏在身體深處的駁雜能量,在這外部雷力的恐怖壓力下,竟真的開始被強行擠壓、磨合!
冰與火不再僅僅是平衡,而是在雷電的刺激下,開始嘗試更深層次的交融,衍生出更奇異的變化。大地根基提供的韌性被激發到極致,苦苦支撐著經脈不被徹底摧毀。金屬化的骨骼在電流穿過時發出嗡鳴,似乎也在被進一步淬煉,變得更加堅韌。
每一次雷力的衝擊,都像是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鍛打著他這具“頑鐵”之軀,剔除著雜質,強迫著融合!
他在這雷擊澗中,一待便是三日。
從最初隻能在邊緣區域忍受細碎電蛇的折磨,到後來逐漸深入,甚至敢在雷雨天氣,靠近那些剛剛被天雷劈擊過、還殘留著恐怖雷罡的焦黑岩石旁修煉。
他的麵板變得愈發堅韌,那些藍紅色的紋路在雷光閃爍下,似乎變得更加深邃和神秘。對體內能量的掌控,也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提升著。雖然過程痛苦不堪,但效果顯著。
離開雷擊澗時,他的身體依舊殘留著麻痹感,麵板多處焦黑,但眼神卻更加銳利,氣息也沉凝了一分。
稍作休整,他又立刻奔赴“火鱗裂穀”。
那裡的環境又是另一番地獄景象。灼熱的氣浪扭曲著空氣,地麵龜裂,縫隙中隱隱有暗紅色的岩漿流動。空氣稀薄而熾熱,吸入口鼻如同吞下火炭。
墨玄尋了一處地火能量最為活躍的區域,再次投身於酷熱之中。這一次,是極致的熾烤!汗水剛一滲出就被蒸發,麵板乾裂,頭發捲曲,體內水分飛速流失。
他調動冰寒之力對抗,卻又小心翼翼地控製著平衡,藉助這地火之力,進一步錘煉那剛剛經受過雷電洗禮的肉身,尤其是五臟六腑!
冰火衝突在高溫環境下變得更加劇烈,帶來的痛苦絲毫不遜於雷擊澗……
時間在自虐般的苦修中飛速流逝。墨玄如同一個最瘋狂的苦行僧,往返於雷擊澗與火鱗裂穀之間,用極端的環境殘酷地打磨著自己。
靈石如流水般消耗,大部分用於購買恢複傷勢、補充元氣的低階丹藥。但他毫不在意。相比於實力的提升,靈石的損失不值一提。
漸漸地,他發現維持人形時,那種心神上的疲憊感減輕了。因為這具身體在他的瘋狂錘煉下,正在變得越來越契合他的靈魂和力量,不再是一個需要時刻費心維持的“外殼”,而漸漸真正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那些蛙類的本能衝動,雖然依舊存在,卻似乎因為肉身強度的提升和對力量掌控的增強,而變得更容易壓製。就像堤壩變得更加堅固,便能更好地約束洶湧的河水。
這一日,他剛從火鱗裂穀出來,身上還散發著熾熱的氣息,麵板下的紋路微微發亮。路過坊市外圍時,恰好看到幾個修士正在圍攻一隻失控的、渾身覆蓋著岩石甲冑的“掘地獸”。那妖獸力量極大,皮糙肉厚,幾名修士的攻擊落在它身上,隻濺起零星火花,顯得頗為狼狽。
墨玄腳步未停,隻是目光掃過。
其中一名修士操控的飛劍角度刁鑽地刺向掘地獸相對脆弱的眼部,那妖獸猛地一甩頭,竟用堅硬的額頭硬撞飛劍!
就在飛劍被撞得偏移、修士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間——
墨玄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並非撲擊,而是最簡單直接的一步踏前,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彈,毫無花哨地直轟而出!
拳頭表麵,暗金色的光澤一閃而逝,麵板下的藍紅紋路微微湧動,一股融合了冰冷、熾熱、以及大地厚重的恐怖力量,瞬間爆發!
“嘭!!!”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
那隻體型堪比小牛、以防禦力著稱的掘地獸,竟如同被攻城錘正麵擊中般,慘嚎一聲,龐大的身軀離地倒飛出去,重重砸在數丈外的岩壁上,堅硬的岩石甲冑以拳頭落點為中心,寸寸碎裂!掙紮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寂靜。
那幾名修士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又看看保持著出拳姿勢、麵無表情(易形術效果)的墨玄,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墨玄緩緩收拳,感受著拳麵上傳來的輕微反震感,心中古井無波。這一拳,並未動用多少靈力,純粹是肉身的力量與發力的技巧!
他轉身,不再看那些修士和妖獸屍體,徑直離開。身後傳來幾人壓低聲音的、帶著驚懼和難以置信的議論:
“嘶…好恐怖的力量…”
“那是…‘蛙道人’?他怎麼好像…又變強了?”
“那一拳…怕是築基後期的體修也不過如此吧…”
“離他遠點,這怪物…”
墨玄的腳步微微一頓。
蛙道人……怪物……
這些稱呼如同冰冷的刺,紮在他心中。但這一次,除了冰冷,似乎還多了一絲彆的什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蒼白,卻蘊含著足以轟碎岩石的力量。
力量,纔是唯一的真理。
他握緊拳頭,繼續向前走去。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依舊孤獨,卻似乎多了一分沉凝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