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七第6章 冰火金丹碎
天霜城的風波並未因墨玄的暫時蟄伏而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蛙道人”墨玄的名號，已從一個令人忌憚的凶徒，逐漸演變為正道修士口中必須鏟除的“異類邪魔”。
茶館酒肆、坊市街頭，關於他那非人特征的描述越發誇張：有的說他青麵獠牙，舌分三叉；有的說他渾身布滿粘滑毒囊，呼氣成瘴；更有人信誓旦旦，稱親眼見他月圓之夜現出原形，乃是一隻房屋大小的墨青色毒蛤蟆，吞吸月華，吼聲如雷。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獠修煉邪功，吞噬修士本源，天理難容！”昔日墨玄現身過的拍賣場門口，一位身著浩然宗服飾的中年修士正慷慨陳詞，周圍聚集了不少義憤填膺的修士，“據聞此獠乃是從腐骨澤那等絕凶之地爬出的妖物，僥幸得了機緣化形，便來我人族城池興風作浪！城主府若再遲疑，恐養虎為患！”
“劉師兄說得對！必須聯手誅魔！”
“請城主府給出說法！”
群情洶湧，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城主府內，氣氛同樣凝重。那位曾試圖招攬墨玄的管事躬身站在下方，主位之上，一位氣息淵深、麵容威嚴的中年人——天霜城主司徒寒——正輕輕敲擊著扶手。他指尖劃過的地方，空氣凝結出細小的冰晶。
“確定是‘吞噬’本源？而非某種吸功類的邪法或法寶？”司徒寒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屬下多方核實，雖未能親見，但所有倖存者的描述均指向一點：與他交手者，無論毒功、靈力，乃至生命精氣，都會莫名流失，而此獠氣息則會隨之增強。萬毒沼宮事件、拍賣會外的衝突，皆是如此。此能力…聞所未聞，絕非尋常邪功。”管事語氣肯定，額頭滲出細密汗珠，並非因熱，而是那股無形的壓迫感。
司徒寒沉默片刻：“他的來曆，查清了多少？”
“隻追溯到曾在青木坊一帶出現，更早之前……一片空白，彷彿憑空冒出。腐骨澤方向……確有線索，但那裡環境惡劣，難以深入探查。有零星傳聞，約莫數年前，澤中曾有過短暫異動，但無人深究。”
“腐骨澤……吞天之蛤……”司徒寒目光深邃，似乎聯想到某些古老的宗門秘典記載，卻又無法確定，“罷了。無論他是什麼，如今已成眾矢之的。他此刻在何處？”
“回城主，自那日拍賣會風波後，他便租下了城西‘寒潭洞’的一處甲等修煉室，一直未出。期間，‘五毒教’的人似乎嘗試接觸，但被洞府禁製所阻。”
“寒潭洞……倒是會選地方。”司徒寒冷哼一聲，“盯著他。暫時不要插手那些‘正道人士’的舉動。此獠詭異，讓他們先去試試深淺。若他能撐過去……或許更有價值。若不能……死了也好。”
“是！”
……
寒潭洞，甲字三號修煉室內。
墨玄對外界的洶湧暗流充耳不聞，他正麵臨修行以來最大的關隘。
室內寒氣逼人，地麵甚至凝結著一層白霜，中央一處引來的地底寒泉咕嘟冒著氣泡，散發出精純的陰寒能量。然而墨玄周身，卻繚繞著極其不穩定的氣息。忽而熾熱如火爐，麵板下的血管泛起暗紅光澤，灼熱氣息將身旁的石凳都烤得微微發燙；忽而又冰寒如玄冰，眉發結霜，撥出的氣息帶著冰渣。
他盤膝……不，是蹲坐在寒潭邊一塊特製的光滑卵石上，雙手結著一個古怪的印訣，並非人類道統流傳的任何一種，更像是蛙蹼虛合，帶著一種原始而自然的韻味。丹田之內，那枚鴿蛋大小、本應圓潤無瑕的金丹，此刻正劇烈震顫著！
金丹表麵，原本勉強維持平衡的冰藍與赤紅兩色紋路，此刻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地糾纏、碰撞、侵蝕！冰火之力徹底失控，源自“玄冰蓮”與地脈火髓的衝突在這一刻全麵爆發。更可怕的是，吞噬“星紋鐵”帶來的堅固金氣，非但未能起到穩定作用，反而在兩種極端能量的衝擊下變得銳利無比，如同無數細小的金針，從內部瘋狂攢刺著金丹壁壘！
“咕……呃！”墨玄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類似蛙鳴的痛哼。他的身體時而滾燙如烙鐵，時而冰冷如屍體，麵板表麵那層墨青帶金紋的角質若隱若現，卻又在冰火交替下不斷崩裂、癒合，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試圖運轉新近摸索出的“蛤蟆功”行氣路線，但體內能量太過駁雜狂暴。“吞天蛤”印記在丹田深處微微發光，傳遞出一種貪婪而興奮的渴望，似乎在催促他吞掉這一切，融為一體，但卻缺乏一個關鍵的引導，一個能將這一切狂暴能量統合起來的核心。
“定魂玉髓！”墨玄強忍痛楚，神識艱難地溝通儲物法器。一塊巴掌大小、溫潤剔透、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玉髓出現在他手中。絲絲清涼安神的氣息順著手臂湧入識海，勉強壓下了因劇痛和能量衝突帶來的神魂震蕩。
然而，肉身層麵的衝突卻愈演愈烈。吞噬萬毒沼宮修士積累的龐大毒元，此刻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劇毒本質的腐蝕性與破壞性，加入了冰火金的亂局，使得他丹田彷彿成了一個即將爆炸的煉獄熔爐。
“不夠……還不夠……”墨玄圓瞳中金芒狂閃，那是痛苦、不甘，以及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必須……融合！”
他不再試圖壓製，反而按照《吞天噬道經》（殘缺本能）的某種原始牽引，猛地將定魂玉髓按在丹田位置，同時全力催動“吞天蛤”印記！
“給老子……融！”
轟——！！！
彷彿開天辟地的一聲巨響在他體內炸開！定魂玉髓的柔和光輝瞬間被狂暴的能量洪流撕碎、吞噬！金丹再也無法承受內外交攻的壓力，在那一聲絕望的嗡鳴之後，表麵驟然裂開無數道蛛網般的縫隙！
璀璨奪目卻又混亂不堪的光芒從裂縫中迸射而出，冰藍、赤紅、暗金、墨綠……各種屬效能量失去了最後的束縛，瘋狂地在他經脈內肆虐、衝撞！
墨玄猛地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一股混雜著冰屑與火星的血箭噴出。他的身體劇烈抽搐，麵板開裂，鮮血尚未流出便被極端溫度蒸發或凍結。
金丹，碎了！
並非修士夢寐以求的金丹化嬰，而是徹徹底底的，道基破碎！
龐大的、足以讓尋常金丹修士爆體數次的混亂能量，瞬間充斥他四肢百骸，瘋狂破壞著一切。劇烈的痛苦幾乎將他的意識撕碎。
然而，就在這徹底的毀滅與混亂的核心，那枚一直沉寂的“吞天蛤”印記，卻驟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如同一個饑餓了萬古的黑洞，傳出一股無比霸道、無比古老的吸力！
破碎的金丹碎片，肆虐的冰火毒金能量，乃至墨玄磅礴的生命精氣，都被這股力量強行拉扯，向著丹田中央那旋轉的幽暗漩渦瘋狂湧去！
毀滅的儘頭，是新生？還是徹底的消亡？
墨玄的意識在無儘的痛苦與黑暗中沉浮，唯一能感知到的，隻有丹田處那瘋狂旋轉、吞噬一切的黑洞，以及其中正在孕育的、某種難以言喻的、怪誕而強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