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1第一章
第一季:山村遺孤,仙緣初種
第一章:孤星伴月洗不白
夜幕如墨,潑灑在十萬大山的褶皺裡。烏鴉嶺下的這個小山村,早已被深沉的寂靜吞沒,唯有幾聲零星的犬吠,偶爾撕裂這厚重的寧靜,反而更襯得四野空曠寂寥。
村西頭最偏僻的那處山坳裡,立著一間低矮的茅屋,柴門虛掩,彷彿隨時會被山風吹散。屋裡沒有點燈,一個瘦削的身影坐在門檻上,仰著頭,望著天幕中那輪被幾縷薄雲糾纏的殘月。
他叫冼丕臼。
月光勉強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尚存稚氣,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或者說……麻木。眼睛很亮,像嵌在深潭裡的兩顆寒星,倒映著冷月清輝,看不出悲喜。
“咳……咳咳……”
一陣壓抑的低咳從他喉間滾出,他下意識地蜷縮了下身子,將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褂子裹緊了些。山間的夜,總是涼的,尤其是對他這副似乎從未暖和過的身子骨而言。
村裡人都說,冼丕臼是烏鴉嶺的災星,是生來就帶著不祥的孩子。
他的名字就是原罪。那三個拗口的字眼,在村民樸素的認知裡,充滿了不吉利的意味。冼?聽起來就像“洗”,什麼都洗不掉!丕?從來沒聽過的怪字!臼?那是舂米的東西,死沉死沉,像一輩子甩不脫的包袱!連起來,就是怎麼洗都洗不乾淨的晦氣。
更彆提他出生那天,山洪暴發,衝毀了半畝良田;他三歲時,父母進山打獵,再也沒回來,連屍骨都尋不見;他八歲那年,隔壁家丟了雞,硬說是他眼神不乾淨勾走的;去年,村長老爹突然中風癱了,也有人暗地裡嚼舌根,說是因為前幾天碰巧摸了下冼丕臼的頭。
於是,他便有了個外號——“洗不白”。
意思再明白不過:這孩子,從根子上就是黑的,命裡帶的劫數,怎麼都洗不白淨。
村民們的善意有限,恐懼和厭棄卻是無窮的。久而久之,就連最心善的婆娘,也隻敢在白天,遠遠地將一些剩飯乾糧放在他家門口的破石墩上,彷彿離得近了,就會沾染那無形的厄運。
冼丕臼便是在這樣的目光和議論中,像石縫裡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獨自掙紮著長大了。他學會了沉默,學會了避開人群,學會了在山林裡尋找果腹的野果和根莖,學會了與孤獨為伴。
“嗷嗚——”
遠山傳來一聲悠長而淒厲的狼嚎,在山穀間回蕩。
冼丕臼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準備掩上柴門,結束這又一個乏味而冰冷的夜晚。
就在這時,他若有所覺,猛地再次抬頭望向夜空。
隻見東南方向的天際,一道極其微弱的流光,拖著細長的尾痕,正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軌跡搖曳著,像風中殘燭,忽明忽暗,劃破沉沉的夜幕。
那光芒……不像流星,反而像……
他還未想明白,那流光便猛地一顫,驟然熄滅,彷彿從未出現過。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股莫名的心悸攥住了他。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牽引感,來自東南方那片黑黢黢的、野獸盤踞的密林深處。
彷彿有什麼東西,墜落在了那裡。
夜風吹過,帶來遠山草木的嗚咽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冼丕臼站在門口,瘦削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得很長。他望著那片吞噬了一切光亮的黑暗山林,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泛起一絲極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
他靜靜地站了許久,最終,還是緩緩掩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柴門,將一切異樣都關在了門外。
夜,重歸寂靜。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某種東西,已經不一樣了。命運的齒輪,就在這個平凡的夜晚,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卻至關重要的——
哢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