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不愛小白蓮 041
“玉姐姐,
你嚇到我了……”
溫折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整個人彷彿被五雷轟頂一般,眼前倏然一黑。
就在這短短的失神的片刻,
胸口尖銳的疼痛迅速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溫折玉的額頭青筋暴起,
突突的響個不停,
一下子將阿策遮麵的麵紗拂去了。
隨之而來的,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他的眉眼安靜如初,
眸底的溫柔仍舊勾人。
狹長的狐狸眼漾著滿滿的水汽,
顯得無辜而又可憐,
彷彿他手裡握著的不是匕首,而是一塊想要給她品嘗的蜜糖一般。
溫折玉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然後僵硬的轉動了眸子。
她的胸口正插著一把匕首,
匕首的刀柄就握在對方細嫩的掌心。鮮血沿著他的手指的縫隙緩緩的流了下來,濺在他絕美的臉上。
“阿策……?”
溫折玉的嘴角艱難的蠕動了兩下。
阿策的手沒有抖,反而輕輕的笑了一下,
就像是情人間的喃喃細語,溫柔的拂在了她的耳邊。
“啊,
您可真好騙啊,大人……”
溫折玉的眼神倏然變了,該死,
她怎麼忘了,
這鴆羽慣會易容,
模仿他人的功力也是一絕。
她居然因為聽到了阿策的聲音,再次上了當。
可惜,
之前用來牽製對方的摺扇已經被他奪了過去,
遠遠的扔了。
溫折玉手無利器,
性命隻在他的一念之間,
竟然出乎意料的鎮定。
“你想做什麼?”她默默的嚥下了喉嚨裡湧上來的甜腥氣。
阿策慢吞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期間還不忘挾持著她將她一同拉了起來。
他的手仍舊捉在她胸前的匕首上,快速的環顧了一下四周。
“放了我的人,包括於攜影。”
“你做夢。”溫折玉眼都沒抬,不為所動的道,一副沒把性命放在眼裡的模樣。
“你說了不算,沈清越說了纔算。去請沈清越過來。”阿策又恢複了鴆羽的聲音,隻是聲音比她的更冷。
果不其然,這番混亂之後,已經有人迅速去通知了沈清越過來。
沈清越當然不會置溫折玉的性命於不顧,當即就命令手下放了於攜影。
隻是沈清越到了大牢之後,也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脫口而出道:“阿策……怎麼回事?”
溫折玉眼中幾欲噴火,冷冷的回道:“他不是。不過是騙人的把戲罷了。”
阿策沒有回應他們,反而看向了一旁的鉤吻,冷冽的道:“把人帶走,按之前說的做。”
在他沒有看到的角落,沈清越也回身朝著隱在暗處的小八小九做了一個手勢。然後與溫折玉四目相對,彼此的目光都閃爍了一下。
鉤吻不情不願的將於攜影帶走了。
剩下阿策跟溫折玉仍舊站在那裡,阿策目送著他們走後,確定地牢裡的人沒有減少,這才緩緩的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聽到溫折玉異常鎮定的聲音:“你也想走嗎?鴆羽……”
“嗯?”
阿策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猛地被人掀翻在了地上。
“阿窈……”他聽到沈清越驚恐萬分的驚呼。
緊接著,滾燙的鮮血再一次飛濺到了他的臉上,溫折玉竟然拚著重傷,扭轉了局勢。
溫折玉眸底一片瘋狂,帶著刺骨的寒氣跟殺意,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鋼筋鐵骨似的手腕狠狠的扼上了他的脖頸。
阿策幾乎在她反抗的一瞬間就鬆了手,可那匕首實在是太過鋒利,仍舊是無可避免的深深地刺進了她的身體。
溫折玉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暴虐的逼視著他。
“放了誰都不會放了你。你以為你在跟誰玩?嗯?誰都能跟我談條件,唯獨你不能,傷我所愛,你該死!!”
阿策脖頸上的青筋一道道鼓了起來,像是一條被死死按在砧板上的遊魚,劇烈的掙紮起來。
他越是掙紮,溫折玉的手指便收的越緊。
“玉……嗯……”
阿策絕望的看著她,眼眶紅的像一道道血痕,即使在掙紮的時候也沒有用手去抓她,而是扣緊了地麵的泥土。
滴答……
滴答……
溫折玉胸口的鮮血一滴滴落在了阿策的脖頸上,阿策的瞳孔縮了縮,突然間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放棄了掙紮。
他越掙紮,溫折玉身上的匕首就插的越深。
然而就在此刻,溫折玉卻稍稍恢複了一點神智。
由於阿策的安靜,倒讓她不經意間清晰的看到了他的耳垂。
溫折玉彷彿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猛地鬆了手。
那小小隱秘的一點,堪比利劍,將她整個人從頭到腳穿透了。
阿策茫然的看著她,發現她的臉色蒼白的像是見了鬼,正要去摸他的耳朵。
阿策似有所覺,腦中一片轟鳴。
他驚慌失措的去擋她的手,試圖阻止她。
溫折玉發了瘋,凶神惡煞的將他纖細的手腕往地麵上狠狠的一摔。阿策的一根指骨應聲而碎,麵容不由的一陣扭曲。
“怕什麼?你怕什麼呢?嗯?”
“放我走吧。”阿策喃喃的看著她。
“去哪兒?你想去哪兒?”溫折玉的指腹覆在了他的鼻梁處,一點一點往外摩挲著,眼看就要摸到臉頰的邊緣處。
阿策鼻頭一酸,側了側臉:“算了,不走了……”
就……
到此為止吧。
隻要他死了,就不必麵對溫折玉失望的眼神。
隻要他死了,他說不定還是她心目中那個純潔無比的小白蓮。說不定,她對他還會保留著一絲僥幸。
隻要他死了……
阿策的舌尖捲到了藏在嘴裡的毒囊。
“阿策……演技真好啊你。”
阿策不敢再看,狠狠的用齒間咬了下去。
就在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氣猛地襲來,阿策的下巴脫臼了。
溫折玉生生嘔出一口血,用想要殺人似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從他的嘴裡掏出了毒囊,扔了出去。
然後陰沉沉的笑了起來:“想死?沒那麼容易。”
阿策已經躺在地上不動了,隻有在溫折玉站起身來的時候,手指試圖勾住了她的衣角。
溫折玉將衣袖扯斷了。
他聽到她用冷靜到沒有一絲感情的語調跟沈清越道:“嚴刑拷問,把蝶殺的總部問出來。生死不論。”
阿策的眼前瞬間一片漆黑。
“阿窈……”在沈清越驚慌的目光中,溫折玉也緩緩的倒了下去。
……
“大小姐,醒醒,主君大人回來了。”溫折玉昏昏沉沉的被人從床上搖了起來,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主君大人?”她的腦中忽然電閃雷鳴,主君大人?
爹爹……
是爹爹回來了嗎?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光著腳丫子迅速從床上爬了下來,在身旁仆役驚嚇得目光中,拔腿就往外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迷霧被一層一層的撥開,她終於站到了王府的門口。
眼前,沒有熟悉的爹爹。
隻有娘親,攙扶著一個大腹便便陌生的男子,親熱的往門內走。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個比她略小的女童。
一行人彷彿沒有看到她一樣,直接從她的眼前走了過去。
“娘親,爹爹呢?”
“爹爹去哪裡了?”
溫折玉圍在女人的身旁不停的追問。
女人沒有理會她,仍舊不停的對著男子噓寒問暖,眼裡的柔情濃的像是蜜,幾乎要將人溺死在裡麵。
溫折玉何曾見過她這種眼神,茫然的愣住了。
緊接著,女人的身量開始一點一點的拔高,像是一個龐大的巨獸,將她小小的身影籠罩在了黑暗裡。
許許多多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了過來。
“喬喬,你記住了,這便是冀北王府新的主君,你的新爹爹了。”
“她是你妹妹溫阮,她身體不好,以後你要讓著她些。”
“什麼冀北王府的大小姐,鳩占鵲巢罷了。王女與江主君早有婚約,若不是肖家出了鳳君,以勢相壓,憑他們一介武婦世家,也能將兒子嫁進冀北王府的大門?”
“大小姐,不要聽他們胡說。是冀北王哄騙了主君啊。”
“是她為了拉攏肖將軍有意接近,是她哄騙了你爹爹……”
“大小姐,是王女害死了主君。您要替他報仇啊……”
冀北王府的雪化了,埋葬在雪地裡的血跡卻沒有被初春的陽光一並帶走。
溫折玉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後來,夢醒了,夢裡的聲音都不見了。
夢裡的人也都不見了。
從小到大,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丫鬟,奴仆,換成了陌生的麵孔。
溫折玉漸漸的記不清自家爹爹的麵容了,她癡癡傻傻的在後花園裡一個人看了很久很久的蓮花,突然有一天,清醒了過來。
當冀北王再來看她的時候,提到以前,溫折玉茫然的搖了搖頭。
“娘親,小時候的事,我記不太清了。”
“她叫溫阮嗎?娘親,我會讓著妹妹,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她。”
“我胸無大誌,隻喜歡美人。娘親,我不想當世女,太累了,您饒了我吧。好娘親,大不了以後冀北王府就交給妹妹,我靠她來罩著不好嗎?”
“溫阮啊,她可是我的親妹妹啊……”
有的話,重複再多,也成不了真的。
溫折玉終究還是找機會,短暫的逃走了。
在陌生的小城,時隔多年,她終於又一次夢到了死去的爹爹。
他失望而又心疼的看著她:“喬喬啊,人心叵測,你怎麼又重蹈爹爹的覆轍了?”
作者有話說:
41、可記流年曾相逢?(番外一)
春日裡的陽光正好,
喬喬將手腳規規矩矩的搭在院子裡的軟榻上,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離她不遠處的矮牆邊,窸窸窣窣的響起了異動,
不一會兒就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拿著一根細細的杆子,
搭在了喬喬院子裡的櫻桃樹上。
杆子的另一頭握在一隻肉乎乎的小手裡,那隻手太小了,
根本就抓不住長長的竹竿。它隻艱難的在櫻桃樹間上下劃動了幾下,
就一下子掉落到了地上。
差一點兒將矮牆上小小的身影也給帶了下來。
哐當……
喬喬在睡夢中嚇了一跳,
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那個蹲在牆頭上,偷她家櫻桃不成,還丟了武器的小賊。
如今的喬喬已經八歲了,
一看掉落的竹竿,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但她規矩學的好,做什麼事都講究先禮後兵,
還是耐著性子看著牆頭上的小家夥,神色沉靜的問他:“你是誰?是哪家的小公子?”
小公子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腦袋,
笑眯眯的朝她彎起了眼睛:“漂亮阿姐,我想吃你家的櫻桃。”
漂亮的喬喬愣了一下,對方的回答實在出人意料,
她還沒想好該怎麼回複,
就見那小公子又左瞧瞧又看看的,
小聲詢問道:“阿姐,你家裡有梯子嗎?我想下去。”
“有的。”喬喬聽見自己的聲音。
“謝謝姐姐。”
喬喬莫名其妙的給他搬來了梯子,
小家夥踩著梯子,
手腳麻利的爬了下來。
喬喬驚奇的看著他。“你膽子真大,
居然連梯子都敢爬。”
“我還敢爬牆呢。”小家夥指了指他爬下來的地方。
也是……
“我還掏過鳥窩,
讓姐姐給我煮了吃,結果,姐姐給祖母告狀,害我捱了打。”小家夥委屈的撅了撅嘴巴,不高興的跟喬喬吐槽。
“是嗎?”
“漂亮阿姐不相信小意的話嗎?”自稱小意的小家夥再次歪了歪腦袋。
真可愛……
喬喬不是不相信他,隻是覺得奇怪。他是喬喬見過的所有小孩子裡麵最粉雕玉琢的一個了,像是是用上好的瓷器做出來的精緻的娃娃。
怎麼會有人捨得打他呢。
“沒有不相信你。”喬喬隻能乾巴巴的解釋:“你這樣偷偷跑到彆人家裡玩,你祖母知道了,說不得還要打你。”
小意嚇了一跳,睜著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著她:“漂亮阿姐也要給我告狀嗎?”
“當然不會。”喬喬搖頭。
“那她就不會知道啊,她現在忙著給姐姐檢查課業,不會注意我的。等會我吃完櫻桃,便回去了。”說著,笑眯眯的對喬喬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阿姐……”小意甜甜的喊了一聲。
喬喬看了看櫻桃樹,又看了看瓷娃娃似的小粉團子,認命的去摘櫻桃去了。
她摘得不多,小小的一捧,然後拿起榻邊桌子上的水壺,用裡麵的茶水細細的洗過了,又掏出巾帕來擦了擦,才遞給小意。
小意又笑嘻嘻的分了一半給她。
兩個人坐在榻邊慢慢的吃櫻桃。
小意雖然膽大淘氣,但是吃東西的教養卻很好,嘴巴一點一點的蠕動著,吃的很慢,最後將核吐出來,吐在巾帕上。
喬喬將巾帕包了起來,認認真真的疊好放在桌上。
吃完了,小意心滿意足的朝著喬喬揮揮手,又爬回了牆上。
喬喬這才知道,原來牆的那邊也是有梯子的。小意就是踩了那邊的梯子過來的。
後來一整個櫻桃紅潤的季節,小意總是隔三差五的過來偷吃。
喬喬怕他吃壞了肚子,一般也隻給他摘幾個,隻過了這個饞癮。多的也就沒有了。
小意倒是也很知足,喬喬無論給他多少,都會軟軟的道謝,再分一半過來到喬喬的手上。
負責照顧喬喬的春水偶爾看到他,也會跟喬喬透露一點關於小意的身世。
原來,他是剛剛致仕的丞相大人月池延的小孫子,月池延的一對女兒因為參與到私賣土地案中,被定了罪。她老人家一輩子兩袖清風,因為這件事深感抬不起頭來,請罪致仕回了祖籍。
如今月家隻留了他跟姐姐月扶搖這一點兒骨血,月丞相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月扶搖身上,對她的課業要求的格外的嚴厲,於是對這小孫子,難免就看管的鬆範了些。
大概府裡的下人們也是偷懶耍滑的,竟讓這小家夥偷跑到這裡來了。
喬喬聽說後對小意難免就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娘親跟爹爹,感情太好了。他們遊山玩水去了,反而把我丟在了這裡,交給春水姨照顧。說什麼小孩子不能沉迷享樂,課業為重,他們去玩耍,卻天天讓春水姨督促我背書。你說,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小意鼓著軟乎乎的小臉,活像嘴裡含了個小包子,對她的話表示讚同:“大人總是這麼的不講道理。”
小意馬上要六歲了,聽說不講道理的大人要給小意紮耳洞了,把他嚇得天天對著喬喬抹眼淚。
其實喬喬沒有見過男孩帶耳墜,她很好奇也想看一看。但這話她不能跟小意說,否則小家夥聽了一定會生氣,對著她哭個不停。
後來,春水無意間提了一句,男孩子六歲,可是個重要的生日……
很重要嗎?
喬喬不是很懂,但小意是她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她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想送小意一件禮物。
她揣著私房錢上街買了一對銀光閃閃的耳線。
她想,小意怕疼,無非就是因為耳墜太沉了。他的耳垂那麼小,若是帶兩根銀線在上麵,一定不會疼了。而且賣家說過,銀線不會讓耳洞感染,反而會讓它快速癒合。
春水知道了這個事情無可奈何的看著她笑:“我的傻姑娘啊,男子就算有耳洞,成親前也不是不會帶飾品在上麵的。他們為的是嫁人的時候用的呀。女子是不可能隨意給男子送耳飾的,這是求婚的意思。”
喬喬隻好不情不願的將東西收了起來。
“可是我告訴了小意,要送他禮物啊。”
“小意出生的時候早產,天生的氣血不足,日日揣著糖塊。我看姑娘不如去買盒糖送他,也算物儘其用。”
怪不得小意的小臉兒總是沒有血色,看著跟冬日裡慘白慘白的雪似的,原來是因為這個。
喬喬考慮了片刻:“小意喜歡兔子,不如去定製一盒兔子糖給他吧。”
春水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可是到了那天,喬喬定製的兔子糖沒有送到府裡,小意破天荒的發了好大的脾氣。
“阿姐騙人,小意沒有禮物了。沒有人送小意禮物,一個都沒有。嗚嗚嗚……你跟祖母姐姐都是壞人,都把小意給忘記了。”
喬喬一個頭兩個大,明明說好了的,為什麼點心坊沒有送過來呢。
“小意不哭啊,要不你再家裡等我,我去店裡給你拿。”
“不要不要,小意跟你一起去。”
喬喬想了想,無奈的妥協:“好吧。但你要乖乖的,不要亂跑。”
喬喬牽著小意的手出了門,走到點心坊的時候,小意卻突然退縮了。
“阿姐,我在外麵等你。那個老闆認識我,我怕她告訴祖母,我讓你給我買糖……”
“好吧,小意在這裡等我……阿姐很快就出來了。”
喬喬進去了點心坊,春水跟冀北王手下的暗衛緊隨其後,進去帶給了她爹爹失蹤的訊息。
後來,是春水將糖交給了小意。
喬喬被冀北王的暗衛帶走了。
而江清寒,默默的跟在了春水跟小意的後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