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不愛小白蓮 072
“寒門貴女……”月如意嘴角微僵,
眸子裡盈起的笑意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回到房間後發泄般的桌案上的杯子茶盞,又瘋狂的撕扯起手裡的帕子,不甘心的怒吼:“你聽見沒有,
祖母竟要替我尋一戶寒門貴女。”
既是寒門,
哪裡來的什麼貴女。
況且,
什麼樣的人家會讓有功名的女兒入贅,無非是家底敗乾淨的破落戶,
或者窮鄉僻壤裡出來的野雞,
哪裡能夠比得上真正的鳳凰。
那樣的妻主,
即便他沒有被送到月池延膝下教養,自己的親生母父亦是能為他尋到的。想到堂哥堂弟們嫁的妻主,月如意的眸色更加深沉起來。
他這麼多年來刻意逢迎,
小心討好月池延,到頭來,要是半點好處都得不到的話。那他來這京都還有什麼意義。
月如意身邊的小廝關緊了房門,
心驚膽戰的勸他:“小公子莫氣,這事不過是老主子一腔情願的想法,
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要我說,我看冀北王府的主君就挺喜歡你的,難道人家王女來求,
她還能不應嗎?”
月如意聞言恨恨的咬了牙:“你懂什麼?她還真敢不應。那老頑固,
假清高的很,
根本就沒把皇親貴胄放在眼裡。在她心裡,萬般皆下品,
唯有讀書高。把學問二字看的是一等一的重要。若非她不懂鑽營,
也不會當年被女帝擼了官職,
攆回老家去。再說……”
再說月扶搖說的沒錯,
那冀北王府的主君隻是對他表現出了幾分歡喜,誰知是因為誰,那王府的二姑娘模樣他也見過,分明母父都是容貌上乘之人,偏她長的普普通通,眉眼間與溫折玉毫無相似之處。
不僅如此,每每見他,總是帶著死氣沉沉的一張臉,眉眼間充滿陰鬱之色,看著就讓人生不出好感。
月如意頓了頓,眸子裡翻滾的陰雲又厚了幾重,他道:“你看柳緋殊替嫁而來,月扶搖不也沒說什麼。可見隻要謀劃得當,女人纔不管這婚怎麼成的。我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
月扶搖從月池延那裡出來,眉頭亦是蹙的緊緊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柳緋殊就守在不遠的地方,看她出來遠遠的迎了上去,替她搭了一個翻著雪白色狐狸毛邊的秋氅。
月扶搖站著沒動,任憑素淨纖長的手指在她的脖頸邊晃動,末了,手掌包裹住了對方微涼的指尖。
雙手交疊搓了兩下。
柳緋殊的臉頰上驀然飛起一抹薄紅,小心翼翼的覷了一眼左右:“妻主……你放開。”
月扶搖不以為意,幫他揉搓的稍微有了點溫度後,便牽了他的手往兩個人的院子裡走。
“我看妻主從祖母那裡出來心情不佳,可是發生什麼事了?”柳緋殊好奇的問。
“是月如意的事……”月扶搖頓了頓,不想多談,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買給你的蓮花,你送給他了?”
柳緋殊一愣,這事都過去許久了,沒想到她還會提起來。他輕輕的抿了抿唇,眉眼垂了下來:“是……我看小意喜歡,就……”
“那你呢?你不喜歡?”月扶搖歎了口氣:“月如意他那邊自有祖母憐惜,吃的用的,哪裡缺了他,何必這點東西也要巴巴的給人遞過去?”
“我……”柳緋殊心裡一緊,想要辯解,說這分明是月如意借著祖母的勢逼著他交出去的,可轉念一想,又怕妻主覺得他在搬弄是非,故意影響她與祖母的感情。想了想,還是算了。
隻是酸澀感還是不可遏製的湧了上來。
柳緋殊捏了捏酸澀的鼻頭,蚊子似的嗯了一聲。
月扶搖聽到了。
她惆悵的揉了揉眉頭。
她這個夫郎性情柔軟恭順,是個會體貼照顧人的,又識字能乾,風花雪月的事兩個人也能聊上幾句,偶爾涉及朝堂,他也有獨特的見解,月扶搖對他是很滿意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膽子小的跟隻老鼠似的,且十分敏感,一點小事能想到十萬八千裡外,心思非常重。
可能是因為作為庶子在家族夾縫裡生存了十數年,他已經習慣了在彆人手底下討生活,跟月府的親人相處也會帶著點刻意討好的意味在裡麵。
當然,對她尤甚。
月扶搖懂他骨子裡的自卑,平日裡說話都會很注意。沒想到稍有不甚,又令人難過上了。
“我沒有彆的意思。緋殊……”月扶搖停了下來,認真的看著他,目光柔和的像一道月華在黑夜裡流泄下來的細碎光影:“你是我的夫郎,你配得上所有的東西,也配的上我,懂嗎?”
“嗯……”柳緋殊終於淺淺的笑了起來。他並不是十分絕色的樣貌,但笑起來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彎彎的像是一輪清亮的泓月。
以往月扶搖看到心情總是能好上不少。
隻是今日的糟心事實在太多了,月扶搖沒忍住,還是跟柳緋殊說起了祖母的打算。
“祖母想的周到,她是真的疼愛小……如意。”
“我明白,祖母一直對小意的失蹤難以釋懷,當年之所以會出事,其實說白了就是我們看護不嚴導致的。那時祖母整日的撲在我的課業上,希望我能重塑她當年的輝煌,因而忽略了小意……如今對月如意的百般好,其實都是補償給小意的。她想留月如意在身邊,未嘗沒有私心,是怕月如意一嫁人,唯一的念想也沒了。”月扶搖揉了揉堅硬的眉骨,也說不上祖母這樣做是對是錯。
“隻是可憐了小意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心裡都很明白,月池延再心疼月如意又能如何,總歸這份寵愛,真正的月寫意沒有得到。
……
“大夫,到底是怎麼回事?”小九將大夫連拖帶拽的帶進來的時候,阿策已經昏睡過去了。
溫折玉將人半抱在懷裡,後背幾乎被冷汗濕透了。
溫折玉不敢亂動,用眼神示意大夫趕緊察看情況。
“這……郡王……這……”大夫看到棉被下的情況,頓時大驚失色,惶恐的看向溫折玉。
溫折玉還算冷靜,壓低了嗓音道:“能保嗎?”
“郡王……這麼多血,恐怕是……沒了。”大夫搖搖頭,一副無能為力的架勢。
溫折玉的心霎時沉了下去,她極緩慢的吐了一口氣,像是在排出體內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情緒,很快的,眸子裡又恢複了冷靜。
“先來看大人,他的身體怎麼樣……”
大夫連忙將醫箱放到桌子上,坐到床邊,將手指搭在了阿策細白的手腕上。
溫折玉的目光也跟著放了上去,阿策露出來的是左手,她一眼先看到的是手心裡一道猙獰的傷疤。
以前在清溪縣的時候,溫折玉問過他,他說是繼父虐待導致,當時沒有找大夫看,任它胡亂長的。或許是筋絡長的不好,黏連在了一起,每逢下雨陰天的時候,掌心總是又癢又痛,偶爾還會腫脹起來,鼓的像隻胖乎乎的豬蹄似的。
溫折玉的眼眶蒙上了一層潮意。
這傷不過是冰山一角,阿策的麵板並非完美無瑕,幾乎各處都有鞭傷,他的小腹有兩道穿透的劍傷的痕跡,其中一個是當初在海天一色,他為了斬殺江清寒所致,還有一個,溫折玉沒有聽他提起過。
但想也知道,都是在蝶殺留下的。
他的阿策,分明已經吃了足夠多的苦,怎麼老天爺還要跟他開這樣的玩笑,這孩子,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偏要惹人傷心一場,倒不如一開始就彆來。
忽然間溫折玉瞳孔裡的光芒明滅了幾下,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郡王,這位公子他……體質過於孱弱,又有嚴重的氣血兩虧之症,本就不適合孕育。之所以小產,便是因為父體過虛導致的。不僅如此,若是小公子的身體一直如此的話,日後恐怕也難留住孩子,還是今早調理的好。”大夫收回手,從藥箱裡拿出紙筆,開始寫藥方。
大夫邊寫邊道:“郡王殿下,在小公子身體沒有調理好之前,切莫再懷了,就算懷,也不能要。小公子的身體承受不住,縱使強留下來,到了後期,也是一屍兩命。萬萬不能有僥幸的想法。”
溫折玉心裡一跳,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給小公子開幾副清宮的藥,讓他吃了。近來就不要讓他走動了。”
待大夫走後,溫折玉喚進來小挽,讓他幫忙給阿策收拾身上的一片狼藉。
小挽忙完,端著水盆出去之後,溫折玉挺直的脊背瞬間垮了下來。她看著阿策,有一種不敢麵對他的衝動。
等他醒了,她該怎麼說才能不引起對方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