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白月光替身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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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了沈聿白三年替身情人,生日這天他帶回陌生女人的香水味。
>膩了他掐著我下巴冷笑,彆忘了是你求著當我替身的。
>我砸碎他珍藏的白月光照片,玻璃渣裡卻露出半張泛黃剪報。
>照片裡被火燒傷的女孩,分明是我十六歲的模樣。
>火場濃煙中,他嘶吼著把我推出窗外:你纔是她!
>墜落時我才明白,他珍藏的從來不是白月光。
>而是那個被他錯認成彆人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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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在銀質燭台上輕輕跳躍,三簇微小的火焰,像三顆不安分的心,在我眼底投下搖曳的光暈。一滴蠟淚無聲滑落,在光潔的底座上凝成一道突兀的、鮮紅的痕。我伸出手指,指尖冰涼,輕輕拂過那道凝固的紅。
一,二,三。
整整三年了。每一次跳躍的火苗,都像是在無聲地提醒我,宋晚,你這三年,究竟在做什麼
餐廳裡隻餘下燭火劈啪的細微聲響,和我自己過於清晰的心跳。空氣裡瀰漫著我精心燉煮的牛尾湯的醇厚香氣,還有特意挑選的、沈聿白曾隨口說過味道不錯的那款昂貴紅酒的橡木桶芬芳。桌麵鋪著我熨燙得一絲褶皺也無的米白色亞麻桌布,銀餐具在燭光下閃著冰冷的、等待被使用的光澤。
一切都完美得近乎虛假。如同我這三年,精心扮演的角色。
窗外終於傳來熟悉的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最終停歇。心口那根繃了三年的弦,驟然抽緊。我幾乎是彈起來的,快步走到玄關,指尖下意識撫平裙襬上並不存在的褶皺,又在臉上用力揉搓了一下,試圖揉開那些因長久等待而凝固的僵硬。深吸一口氣,門把手冰冷的觸感從掌心直抵心尖。
門開了。
走廊頂燈的光線勾勒出沈聿白高大的輪廓,帶著一身室外的清冷夜氣。然而,緊隨其後的,是一股濃烈到近乎蠻橫的香水味,甜膩又帶著侵略性的花香,像開敗了的晚香玉,劈頭蓋臉地撞進我的鼻腔。
不是我的味道。從來不是。
他徑直走了進來,昂貴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迴響,甚至冇看我一眼,彷彿我隻是玄關處一件礙事的擺設。那股陌生的香水味,囂張地瀰漫開來,瞬間蓋過了餐廳裡我精心準備的牛尾湯和紅酒的香氣,也蓋過了我身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屬於宋晚的氣息。
聿白……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像砂紙摩擦過粗糙的木頭。
他終於停下腳步,側過頭,目光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漫不經心,掃過我身上特意換上的、他曾經說過顏色不錯的香檳色絲質長裙,最終定格在我強撐起的、僵硬的嘴角。
有事他微微蹙眉,語氣裡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像是麵對一個不懂事的下屬。
那股香水味彷彿有了實體,化作無數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刺著我的神經。三年來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深夜獨自吞嚥的苦澀,所有那些被我強行壓下去的、名為尊嚴的東西,在這一刻,被這股刺鼻的香氣徹底點燃了,燒成一片燎原的火。
今天,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玄關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底下卻藏著即將噴發的熔岩,是我的生日。
他解領帶的動作頓住了。那雙深邃的、總是藏著我看不懂情緒的眼睛,終於聚焦在我臉上,帶著一絲真實的、短暫的茫然。彷彿在記憶的倉庫裡翻找一件被遺忘在角落的、無關緊要的小玩意兒。
哦他挑了挑眉,那點茫然迅速褪去,被一層薄薄的、帶著嘲諷的瞭然取代。他鬆開領帶,任由它鬆鬆垮垮地掛在頸間,一步步朝我走近。那股甜膩的香水味也隨著他的動作,更加洶湧地撲麵而來,幾乎讓我窒息。他停在離我極近的地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修長的手指帶著微涼的溫度,猛地攫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讓我瞬間咬住了下唇內側的軟肉,嚐到一絲淡淡的腥甜。
所以呢他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臉頰,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玩味,宋晚,是覺得委屈了還是……他的拇指用力擦過我的唇瓣,眼神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入我眼底,膩了
下巴上傳來的疼痛和他話語裡的輕蔑,像兩把冰錐,狠狠鑿開了我強行維持的平靜。身體裡那根緊繃了三年的弦,錚地一聲,斷了。
沈聿白!我猛地揮開他的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尖銳和顫抖,對!我膩了!我受夠了!我受夠當彆人的影子!受夠了你每一次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另一個人!受夠了你身上永遠帶著彆人的味道!
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我們結束吧!現在!立刻!
餐廳裡搖曳的燭光,似乎也被我失控的嘶喊驚得猛地一晃。
死寂。
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巨大的冰。
沈聿白的臉,在我歇斯底裡的控訴聲中,一點點沉了下去。方纔那點玩味的嘲諷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的陰鷙。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裡,瞬間翻湧起冰冷的怒意,如同極地驟然掀起的風暴,帶著摧毀一切的威壓。
結束他緩緩地重複著這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刃,每一個音節都颳得人耳膜生疼。他再次逼近一步,那股混合著陌生香水味的強大壓迫感,幾乎將我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宋晚,你是不是忘了,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鎖住我,薄唇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字字清晰,帶著殘忍的提醒,當初是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哭著求我,說隻要能留在沈聿白身邊,當個替身也心甘情願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瞬間將那層自欺欺人的薄紗燒穿,露出底下早已腐爛流膿的傷口。三年前那個走投無路、卑微到塵埃裡的自己,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巨大的羞恥感和無處可逃的狼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滅頂而來,讓我渾身發冷,牙齒都抑製不住地開始打顫。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腳跟卻撞到了玄關櫃冰冷的櫃角。尖銳的疼痛從腳踝竄上來,卻遠不及他話語帶來的萬分之一。
替身……我喃喃地重複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被徹底撕開的絕望,是啊,我隻是個替身……一個你花錢買來的、隨時隨地可以丟棄的贗品……
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洶湧地衝出眼眶,滾燙地滑過冰涼的臉頰。視線瞬間模糊,燭光、他的臉、這華麗冰冷的牢籠,一切都扭曲變形。
屈辱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瘋狂在血液裡咆哮。我猛地抬起頭,淚眼模糊中,視線越過他寬闊的肩膀,死死釘在書房那扇虛掩的門上。那裡麵,有他視若珍寶的東西——那個素未謀麵、卻如影隨形籠罩了我三年的女人,那個我永遠無法企及的白月光。
好!好一個替身!
我幾乎是嘶吼出來,身體裡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蠻力,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沈聿白,不顧一切地衝向書房。
宋晚!你乾什麼!
沈聿白猝不及防被我推開,驚怒的吼聲在身後炸響。
我充耳不聞,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毀掉它!毀掉那個虛假的幻影!毀掉這三年囚禁我的枷鎖!
砰!
書房門被我狠狠撞開。
那幅占據了一整麵牆的巨幅相框,在幽暗的光線下依舊醒目得刺眼。照片裡,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站在陽光下,笑容乾淨得不染塵埃,美好得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那就是沈聿白心尖上的白月光,他所有溫柔和深情的唯一寄托,也是我宋晚這三年所有痛苦的根源。
替身嗬……
我發出一聲淒厲又破碎的冷笑,目光死死鎖在那張刺眼的照片上,所有的理智都在這一刻燃燒殆儘。左右環顧,視線掃過書桌一角那個沉重的黃銅鎮紙,冰冷沉重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
宋晚!住手!
沈聿白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書房門口,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驚駭和暴怒,像被激怒的雄獅。
太遲了。
積壓了三年的委屈、不甘、屈辱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化作了毀滅的力量。我揚起手臂,用儘全身的力氣,將手中沉甸甸的黃銅鎮紙,朝著那張巨幅相框的中心,狠狠砸了過去!
嘩啦——!
刺耳尖銳的玻璃碎裂聲,如同驚雷般在死寂的書房裡炸開!
無數細小的、鋒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凍結的淚滴,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絕望的光芒,瞬間迸射開來,四處飛濺。有些碎片甚至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帶起一絲細微的刺痛和涼意。
相框中央,那張承載了沈聿白所有執唸的少女笑臉,被蛛網般密集的裂痕徹底覆蓋、扭曲、割裂。女孩純淨的笑容在無數裂痕中支離破碎,那曾經象征著他完美寄托的影像,瞬間化為醜陋的殘骸。
時間彷彿被這聲巨響震得凝固了一瞬。
宋晚——!!!
沈聿白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混合著極致心痛與狂怒的嘶吼。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雙眼赤紅,猛地向我撲來。巨大的力量帶著毀滅性的氣息,裹挾著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膩香水味,瞬間將我籠罩。
我被這股巨大的衝力撞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堅硬冰冷的書櫃上,震得五臟六腑都彷彿移位了。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又被我強行嚥了下去。
他根本顧不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破碎的相框上。他高大的身軀僵硬地停在滿地狼藉前,肩膀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地起伏著,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泛出駭人的青白色。那雙死死盯著破碎照片的眼睛裡,翻湧著足以焚燬一切的暴怒火焰,彷彿下一秒就要將我撕碎。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狂暴的怒火之中,我的視線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牢牢釘住了。
碎裂的玻璃渣和那張被毀掉的相片之下,露出了相框底板的原木色。而在那底板和厚厚的襯紙之間,似乎還夾著什麼東西。一張……泛黃的紙被剛纔劇烈的撞擊震得滑出了一角。
那露出來的一小部分,不是照片光潔的質感,而是粗糙的、帶著歲月痕跡的舊報紙。上麵似乎印著一張小小的黑白圖片,還有幾行模糊不清的鉛字。
是什麼
一股莫名的、詭異的寒意,毫無預兆地順著我的脊椎猛地竄了上來,瞬間蓋過了後背的疼痛和喉嚨裡的腥甜。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驟然攥緊,幾乎停止了跳動。
沈聿白顯然也發現了異常。他那滔天的、幾乎要將我吞噬的怒火,在看到那露出的泛黃一角時,如同被冰水迎頭澆下,猛地凝滯了。他臉上那種毀天滅地的暴怒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近乎空白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死死盯著那露出的舊報紙一角,像是看到了什麼絕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恐怖至極的東西。他甚至還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晃了一下頭,彷彿在抗拒眼前所見。
書房裡隻剩下我們兩人粗重混亂的呼吸聲,以及……一種無聲的、急速蔓延的恐慌。那恐慌來自沈聿白驟然失血的臉色,也來自我心底那瘋狂滋長的不安。
他猛地蹲下身,動作近乎粗暴,完全不顧滿地的玻璃碎片,雙手顫抖著,試圖去清理那些覆蓋在底板上的碎玻璃和照片殘骸。他的指尖被鋒利的玻璃邊緣劃破,殷紅的血珠瞬間沁出,滴落在泛黃的舊報紙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他卻渾然不覺。
我的心跳聲在耳膜裡瘋狂擂動,咚咚咚,像要撞破胸膛。我的視線死死膠著在他染血的手指和他正試圖清理的那塊區域。那露出的舊報紙一角在擴大……上麵模糊的鉛字標題隱約可見:【……重大火災……多人傷亡……】
然後,是那張小小的黑白圖片。
沈聿白的手猛地頓住了,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全身僵硬。
我的呼吸也隨之停滯。
圖片終於清晰地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那是一個極其簡陋的、畫素模糊的黑白新聞照片。背景是混亂的火災現場,濃煙滾滾。照片的主體,是一個被抬上擔架的瘦弱女孩。她的頭髮淩亂,臉上佈滿菸灰,幾乎看不清五官,左臂和小半張臉上纏著厚厚的、觸目驚心的繃帶。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瀕死的虛弱。
然而,真正讓我血液凍結、渾身如墜冰窟的,是照片旁邊配著的那行小小的說明文字:
【傷者宋某,十六歲,火災中為救同伴嚴重燒傷……】
宋……某
十六歲
照片上那個女孩模糊的輪廓,那瘦削的肩膀,那被菸灰覆蓋卻依稀可辨的下頜線條……
一股巨大的、滅頂的眩暈感猛地襲來,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轉。我下意識地抬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左肩。那裡,隔著一層薄薄的絲質衣料,一道從肩胛骨蜿蜒到鎖骨下方的、醜陋扭曲的疤痕,正隔著血肉,隔著三年時光,隔著無數被刻意遺忘的痛楚,開始劇烈地灼燒起來!
不……一聲破碎的氣音從我喉嚨裡溢位,帶著無法言喻的驚恐和巨大的荒謬感。
沈聿白像是被我的聲音驚醒,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赤紅的、佈滿血絲的眼睛,不再是暴怒,而是充斥著一種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的、驚濤駭浪般的混亂和驚駭。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樣,在我慘白如紙的臉上,和我下意識捂住左肩的手之間,瘋狂地、來回地掃視。
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突然從地獄裂縫裡爬出來的、麵目全非的怪物。
就在這時——
嗚——嗚——嗚——
尖銳刺耳的消防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淒厲無比地劃破了彆墅死寂的夜空!聲音來自樓下,來自客廳的方向!那警報聲如同地獄的號角,瞬間將書房裡凝滯的、詭異的死寂徹底撕裂!
緊接著,一股嗆人的、帶著塑料和織物燃燒特有氣味的濃煙,如同黑色的毒蛇,順著門縫和通風口,凶猛地灌了進來!
咳!咳咳!濃煙瞬間嗆入我的口鼻,辛辣刺痛,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搖晃。
沈聿白臉上的驚駭和混亂在警報聲和濃煙襲來的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更深的、近乎本能的恐懼所取代。他幾乎是瞬間彈跳起來,甚至顧不上再看地上那張泛黃的剪報一眼,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走!他嘶啞地低吼一聲,聲音被濃煙嗆得變了調,隻剩下純粹的驚惶。
他拉著我,跌跌撞撞地衝出書房。走廊裡,濃煙已經比書房裡更加濃重,像渾濁的墨汁翻滾著,天花板上的煙霧報警器發出更加急促刺耳的尖嘯。視線所及,一片灰黑混沌,隻有遠處客廳的方向,透出令人心悸的橘紅色火光,並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膨脹!
熱浪撲麵而來,裹挾著木材燃燒的劈啪聲和某種塑料融化的刺鼻惡臭。
這邊!沈聿白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破音的急促,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拖著我,憑著記憶和本能,朝著與火勢蔓延方向相反的、通往彆墅側後方的傭人樓梯方向衝去。那是理論上離火源最遠、最可能安全的逃生通道。
濃煙滾滾,視線完全受阻。滾燙的氣流灼燒著裸露的皮膚。腳下的地毯變得濕滑黏膩,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燒紅的烙鐵上。恐懼攫住了我的心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肺葉像是被粗糙的砂紙摩擦著。沈聿白的手像鐵鉗一樣,是我此刻在死亡迷霧中唯一的、粗暴的支點。
就在我們即將衝到樓梯口時——
轟隆!!!
一聲沉悶如巨獸咆哮的巨響,猛地從我們頭頂上方炸開!整個彆墅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撼動!
我驚恐地抬頭,隻見頭頂原本華麗的水晶吊燈劇烈地搖晃起來,發出危險的呻吟。緊接著,是更加恐怖的、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一大片裝飾著繁複石膏線的天花板,在高溫和結構破壞的雙重作用下,如同融化的冰山般轟然垮塌下來!巨大的、燃燒著的碎塊和滾燙的石膏粉塵,如同隕石雨般朝著我們當頭砸落!
小心——!!!
電光火石間,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將我向後狠狠一拽!
天旋地轉!
我被那股力量拽得向後跌倒,重重摔在滾燙的地板上。與此同時,一個沉重的、帶著灼人熱度的身體猛地撲壓在我身上,將我死死地護在下方!
轟!嘩啦!
燃燒的木料、碎裂的石膏塊、滾燙的灰燼……如同地獄的傾盆大雨,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砸落下來!
呃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彷彿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痛苦悶哼,在我頭頂咫尺的地方響起。是沈聿白!他整個寬闊的背脊,承受了絕大部分的重擊!
濃煙、灰塵、火星……嗆得我幾乎窒息。隔著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劇烈的痙攣,感受到他肌肉瞬間繃緊到極限的僵硬,感受到他砸在我耳邊的沉重呼吸裡,那無法抑製的痛苦抽氣聲。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帶著濃重的鐵鏽味,一滴,一滴,砸落在我的頸側、臉頰上……
沈聿白!
我失聲尖叫,巨大的恐懼瞬間淹冇了之前的震驚和恨意。我掙紮著想去看他,想推開他,卻被壓得動彈不得。
彆動!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粗糲的摩擦聲和難以忍受的痛楚,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他撐起一點身體,沉重的喘息噴在我的耳畔,滾燙,帶著血腥氣。他艱難地抬起頭,目光穿透濃煙,死死盯著我們剛纔前進的方向——通往傭人樓梯的通道,此刻已經被坍塌的天花板、燃燒的木梁和堆積如山的瓦礫徹底堵死!
唯一的生路,斷了!
濃煙更加洶湧地灌入,火光在障礙物後麵跳躍得更加猙獰,熱浪灼烤著皮膚。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心臟。
咳…咳…窗戶……
沈聿白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背部的重傷,讓他發出痛苦的悶哼。他艱難地抬起手臂,指向我們斜後方——那是他書房的方向!就在剛纔我們衝出來的書房隔壁,有一扇巨大的、通往後院草坪的落地窗!
濃煙中,那扇窗戶像是一塊模糊的、被燻黑的鏡子,透著外麵濃黑夜色的一點微光。那是……唯一的希望!
走……去……那邊……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身體因為劇痛而無法抑製地顫抖著,冷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他的襯衫,也沾染到我的身上。
我扶你!
我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去攙扶他。
彆管我!快走!
他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猛地將我往窗戶的方向一推!這一推耗儘了他僅存的力氣,他整個人晃了一下,差點再次栽倒。
濃煙越來越重,幾乎無法呼吸。眼睛被刺激得淚水直流,視線模糊成一片。求生的本能和一種無法言說的巨大恐慌驅使我,連滾帶爬地朝著那扇透著微光的落地窗撲去!
玻璃!厚重的、堅固的鋼化玻璃!窗框被高溫烤得扭曲變形!
打不開!鎖死了!
我絕望地拍打著滾燙的玻璃,嘶啞地喊著,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聲音。身後是火舌舔舐障礙物的劈啪聲,是房屋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是濃煙中沈聿白壓抑的、越來越微弱的咳嗽聲。
怎麼辦!
目光瘋狂掃視,猛地定格在牆角——那裡立著一個沉重的、黃銅鑄造的裝飾性地球儀!足有半人高!
讓開!
身後傳來沈聿白嘶啞的、用儘全力的吼聲。
我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
隻見沈聿白不知何時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他的後背一片狼藉,襯衫破碎,露出底下焦黑和深紅交織的可怕傷口,鮮血淋漓。他高大的身影在濃煙和火光中搖晃著,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近乎悲壯的決絕。他踉蹌著撲到那個沉重的銅質地球儀前,用儘全身的力氣,用他那被玻璃劃破、此刻又被燙得皮開肉綻的雙手,死死抱住冰冷沉重的球體!
呃——啊——!!!
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他將那沉重的銅球高高舉起!全身的力量,連同生命最後的光焰,都灌注在這孤注一擲的投擲中!
銅球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出膛的炮彈,狠狠砸向那扇堅固的落地窗!
轟——嘩啦啦!!!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
堅固的鋼化玻璃在巨大的衝擊下瞬間粉碎!如同炸開了一朵由無數冰晶構成的、致命的煙花!無數鋒利的碎片裹挾著巨大的動能,朝著窗外、也朝著室內飛濺開來!
一股冰冷刺骨的夜風,混合著室外新鮮的空氣,瞬間從破碎的視窗狂湧而入!吹散了少許濃煙,也帶來了生的希望!
走——!
沈聿白嘶吼著,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帶著一種瀕死的沙啞和不顧一切的瘋狂。他踉蹌著衝到窗邊,後背可怕的傷口暴露在灌入的冷風中,讓他渾身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窗外,是近兩米高的落差,下麵是彆墅後院冰冷的石板地。濃煙和火光映照著他慘白如紙、佈滿汗水和血汙的臉,那雙曾經深不見底、總是帶著疏離和掌控的眼眸,此刻卻燃燒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絕望的瘋狂光芒,死死地釘在我臉上。
跳下去!快!
他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燒紅的喉嚨裡硬生生撕扯出來,帶著血沫。他伸出那隻血肉模糊、還在滴血的手,不是拉我,而是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儘最後殘存的所有力氣,將我狠狠推向那個破碎的、如同巨獸獠牙般張開的視窗!
就在身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向視窗邊緣、即將墜落的瞬間,我的目光,無法控製地落回到他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裡。
隔著嗆人的濃煙,隔著飛濺的火星,隔著生死一線。
他那雙被劇痛和濃煙燻得佈滿血絲、幾乎要裂開的眼睛裡,翻湧的瘋狂底下,清晰地倒映出我驚恐失措的臉。而在那張臉的背後,在那雙眼睛的最深處,我看到了——
不是那個照片裡穿著白裙、笑容純淨的女孩。
是我自己。
是十六歲那個,被大火舔舐過、在濃煙和絕望中掙紮的,灰頭土臉、滿身傷痕的宋晚!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他染血的、滾燙的手掌死死扣著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嵌入我的骨頭。濃煙嗆得他無法呼吸,每一次劇烈的喘息都伴隨著血沫從嘴角溢位,但他拚儘全力,將最後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生命,都灌注在那句嘶吼裡,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砸進我的靈魂深處:
宋晚——!你纔是她!!!
轟——!
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徹底炸開了!不是火焰,不是濃煙,而是那張泛黃的剪報!照片裡纏著繃帶、奄奄一息的十六歲少女!左肩上那道被歲月塵封、卻在今夜重新灼燒起來的醜陋疤痕!還有他書房裡,那幅被珍藏的白月光照片下,隱藏的真相!
所有斷裂的碎片,所有被遺忘的痛楚,所有被錯認的時光……在這一聲嘶吼中,被一股無形的、狂暴的力量猛地貫通、拚接!
原來……那個被他供奉在神壇、被他苦苦尋找、被他拿來折磨我的白月光……根本不存在!
他珍藏的,從來不是照片裡那個虛幻的影像。
他尋找的,從來不是我誤以為的彆人。
他日日夜夜凝視的,他寄托了所有偏執和深情的……是那個在火場裡救了他、卻被大火奪去健康和記憶、被他親手推開又錯認了整整三年的……
我自己!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悲慟如同海嘯,瞬間將我吞冇!喉嚨被無形的巨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決堤般洶湧而出,沖刷著臉上的菸灰和血汙。
走啊——!!!
沈聿白用儘生命最後的力量,發出最後一聲嘶啞到極致的咆哮!他扣在我肩膀上的手,猛地爆發出最後一股驚人力道,混合著無法言喻的絕望和托付,狠狠地將我推出了窗外!
身體驟然懸空。
世界在眼前急速翻轉、墜落。
濃煙、火光、他那張在破碎視窗瞬間被火焰吞噬的、帶著極致痛苦和解脫的模糊麵容……還有那句撕裂靈魂的嘶吼,在耳邊瘋狂迴盪,最終被呼嘯的冰冷夜風狠狠撕碎。
你纔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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