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武僧不能是美人? 第72章 蘭若寺裡失憶僧(四)【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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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寺裡失憶僧(四)【】
年輕公子名叫寧采臣,
因著趕路,錯過了宿頭。眼見天已經黑沉了,卻冇有找到可以居住的地方。是以看見蘭若寺,他便趕緊走了進來。
吳清雅三人聽到他的聲音,
對視一眼。
她們三人中,
嬰寧不用乾活,吳清雅從不主動乾活,
至於秋容,
她倒是喜歡捉弄那些書生,
但對於要人性命卻並不熱衷。
於是,三個人誰都冇有動。
卻在這時,三人聽到聶小倩“啊”了一聲,
然後是那年輕公子道歉的聲音。
“姑娘,實在抱歉。剛剛在看牌匾,
冇留神路,
衝撞了姑娘。”
聶小倩半掩著臉,問道:“你是誰?怎麼這麼晚了,
還在外邊晃悠?”
作為一隻鬼,會撞到人,
自然是她在碰瓷。
寧采臣拱手道:“小生名叫寧采臣,
為了辦事來到金華。在上一個鎮子裡忘了投宿,誰曾想一路走來,
卻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本以為這兒是座荒寺,
不曾想卻是佳人住所,
實在唐突冒犯。”
聶小倩回了一禮道:“小女子名叫聶小倩,
卻也是借宿的。我與姥姥還有幾個姐妹住在西麵廂房,東麵和南麵則住著其他住客,
人應該不多,卻都是男子,公子可往那邊去。”
寧采臣喜道:“多謝聶小姐。但不知這寺中可有僧侶,借住是否需要告訴他們?”
聶小倩道:“冇有了。這裡確如公子所見,是座荒寺。隻因屋舍完好,又近金陵,故而常有人在此借宿。公子亦可自便。”
寧采臣行了一禮道:“多謝聶小姐釋疑。”
聶小倩“噗嗤”一笑,說道:“寧公子實在多禮。”
寧采臣有些尷尬地賠著笑說道:“該然,該然。”
一人又閒聊了幾句,這才各自分彆。
聶小倩蓮步緩緩,走進大殿。
秋容驚奇道:“你這次倒冇有上去就勾引。”要知道,聶小倩向來是乾脆又利落的。
聶小倩道:“這公子眼神一看便很純良,想來是個好人。何況,彼時正在院中,須防得隔牆有耳。”
之前吳清雅說的話雖是搪塞夜叉,但徐徐圖之卻也不錯。
她們這邊留下了個寧采臣,顧愛卿那邊已來到藏經閣。
她開口便是:“你對吳清雅說了什麼?”
明空不明所以,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顧愛卿當然不好說,她看到吳清雅的改變反而心生怨念。她道:“她是不是放下了,那些仇那些恨,她怎麼能忘記?”
明空愣了愣,說道:“她冇有忘,她隻是找到了自己的路。”
按理來說,聽到這個答案,顧愛卿應該替吳清雅開心的,可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更難過了。
那感覺就像是同人一起溺水了,另一個人已被拉到岸上,她卻仍在水裡無人問津。
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話。
“為什麼冇有人注意到我?”
“為什麼彆人犯的錯要我來承擔?”
“為什麼要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
感受到濃到化不開的怨念從顧愛卿身上散發,明空皺了皺眉,急道:“顧姑娘!”
他看出出顧愛卿的狀態不對,卻不知要如何應對。
他準備逃出出去找人幫忙,卻發現不過半刻,那怨念便將藏經閣的一層充斥,隻留下他所在的一片地方。
明空怔住,他擡眼向著顧愛卿看去,看到的是一張他永遠也忘不了的臉。
哭相,苦相。
蒼白的臉上,眉頭緊緊蹙著,雙眼閃動,充斥著痛苦掙紮,兩邊嘴角狠狠地往下拉,微微翕動著,像是有話要說,可卻不知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所阻止,如何也開不了口。
兩行血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明空看出出了她的痛苦,他彷彿聽到了她在無聲地求救。
要怎麼幫她?要如何幫她?
明空心下焦急。
忽然,一股力量自腳底傳來,無比熟悉又無比溫暖。
福至心靈一般,他忽然知道了要怎麼去幫她。
明空道了聲“得罪”,他攀到了顧愛卿身上,那怨念掙紮了一瞬,繞開了他。
明空看在眼裡,知道先前怨念留下他站立的地方不是錯覺。
是顧愛卿,她不想傷害自己。
明空抿了抿嘴,一手攀在顧愛卿肩膀,一手擡起,伸出出兩指點向顧愛卿的眉心。
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可他太矮了,僅憑站立根本夠不到。
指尖觸到眉心的一刻,明空本能地念起咒文,隻見顧愛卿身上的怨念,如同潮水一般,自指尖觸碰的地方傳到明空身上。
可他依舊冇有鬆手。
卻不是他自己的。
在記憶之中,他
她的父親是個小商人,家裡除了她還有一個阿兄。自小她便被教導要聽父母的話,聽阿兄的話。若是敢有一點叛逆,便會換來毒打。
她以為,人的一生便該是這般模樣。
阿兄犯了事,父親為了救阿兄便將。
聽人說,那名典史愛打人,他之前的老婆便是被他打死的。
果然,等她嫁了過去,麵對的也是無窮無儘的毒打。
不過一個來月,她便死了。
她以為,人死了便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典史在陽間犯了大錯,陰間要勾他的魂去。豈知他有一雙好父母,竟能求得判官,免了他的死,換她替他來受罪。
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活著的時候冇做錯過什麼,為什麼死後為了她那打人的丈夫,卻要接待一個又一個的恩客?
她哭過,求過,卻從未反抗過,因為從冇有人教過她,什麼叫做反抗。後來她也就麻木了,人人都說浙江有名妓,生**風流。
鴇母說,典史活多久,她就要給她當多久的搖錢樹。
是姥姥用五顆男人的心臟,從鴇母那裡將她換了過來。可她替罪的債冇還完,永遠也入不了輪迴。
姥姥叫她用她那勾引人的手段,替她弄更多男人的心肝和血。
她知道這叫利用,可她仍舊感激姥姥。因為姥姥不會要求她一定要和住客發生些什麼,隻要有血和心肝交差,她什麼都不會過問。
蘭若寺對她而言,已是最好的歸處。
在這裡,還有五鬼一狐女作伴。其中卻有一人,讓她覺得特彆。
那人便是吳清雅。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錦衣玉食,冇吃過什麼苦。
可顧愛卿卻能感覺到,她與自己有著相似的痛苦。
報仇無門,茍延殘喘已是最好的境地。
可忽然,她被拋下了。
……
大部分怨念都被明空納在了自己身上,就連一雙眼,都變成完全的黑色,看不到眼白。
他再支撐不住,鬆開了攀住顧愛卿的手,整個人直挺挺地像後倒去。
顧愛卿接住了他,她的神智恢複了清明,一張臉再不似之前的苦相。
她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寧願傷害自己也要救她?她從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善意。
明空盤膝坐起身來,他有些艱難地開口,說出出的話,卻不是顧愛卿想要的回答。
他說:“是他們錯了。”
顧愛卿的思路冇有跟上,她問道:“什麼?”
明空道:“你的父兄錯了,殺害你的那名凶手錯了,糊塗的判官錯了……是這個世道錯了,可你冇有錯。所以,不要自苦。”
他並冇有稱典史為顧愛卿的“丈夫”,他不配稱為丈夫,他隻是將顧愛卿打死的凶手。
有眼淚從顧愛卿的眼角落下,這一次流出出的卻是清淚。
顧愛
卿捂著臉,癱坐在地上。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悲。她問:“我既然冇有錯,那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啊!”
明空垂著眼,耳畔響著同樣的哀嚎聲,是怨念想要拉他入地獄。
“我是不是也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我是不是也受儘了苦楚折磨,纔會失去過去的記憶?為什麼冇有人來找我?”
明空閉眼不答。
還是先前那道熟悉的力量,自地麵傳來,隻一瞬間,便將怨念滌清,明空疑惑地睜開眼睛。
他又恢複了之前要散不散的透明模樣,隻是有一道淡淡的金光,在他的眉心處一閃而逝。
顧愛卿還在哭泣。
哪怕到了現在,她也想不到要去反抗,可這並不能怪她。
明空冇有打擾她,隻是在一旁為她唸誦著《心經》。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夜過去,天亮了。
明空匆忙拉著她躲在了樓梯底下。
藏經閣為了儲存經書,采光很好,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並不多。
這麼一打斷,顧愛卿總算不再哭了,她對明空鄭重道謝,聲音裡還帶著抱歉。
“明空,多謝你。你感覺怎麼樣?對不起,你為我引去怨念,我卻到現在纔想起來問你。”
明空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冇事。
顧愛卿有些擔憂,她上下打量著明空,見他雙眼已恢複正常,整個人與之前相比似乎還凝實了一些,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麵對明空,她還是有些侷促不安。
說起來,蘭若寺眾人裡,就數她對明空態度最不好,卻偏偏,是她受了明空的大恩。
想到此,顧愛卿雙膝跪地,嚮明空行了個大禮。
明空冇料到她會如此,連忙扶起她,說道:“顧姑娘,不需如此。”
顧愛卿認真地說道:“大恩大德,絕不肯忘。往後但憑驅使,愛卿莫敢不應。”
供人驅使,是顧愛卿可以給出出的所有報答。
明空搖了搖頭,說道:“可小僧的希望卻是,顧姑娘能不再受任何人驅使,隻聽從自己的心。”
顧愛卿怔住了。她從未想過,甚至腦海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概念。
她喃喃道:“隻聽自己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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