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言流光歸不語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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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嫵微微搖頭,語氣平和。
“沒關係,靳博士。”
稱呼,是全然的社會身份。
靳時暮向前走了兩步,在距離她不遠不近的位置停下,與她一樣,望向遠處的夜景。
沉默了片刻。
他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真誠。
“喬小姐。”
“今晚在這裡遇到你,正好……想親口對你說一聲。”
他轉過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她,眼神清澈,冇有任何雜質。
“為過去……我給你造成的所有困擾和傷害,鄭重地說一聲,對不起。”
喬嫵迎上他的目光,冇有閃躲。
他的道歉,不再是過去那種帶著痛苦執唸的乞求,而是一種曆經沉澱後的、真正的反省與和解。
她坦然接受。
“都過去了。”她輕聲說,語氣裡是一種真正的釋然。
“謝謝你。”靳時暮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真實的笑意,“也謝謝你……間接促使了我去麵對自己,纔有了今天的我。”
喬嫵也笑了笑。
“祝賀你,靳博士,取得了這麼了不起的成就。”
“你也是。”靳時暮的目光,掠過她無名指上那枚璀璨的婚戒,眼神深處有一絲極快掠過的、難以捕捉的情緒,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
“看到你現在……這麼好,家庭幸福,事業成功。”
他頓了頓,聲音溫和而篤定。
“我就放心了。”
這句話,不帶任何私情,更像是一位故人發自內心的祝福。
喬嫵點了點頭。
“謝謝。”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但這次的沉默,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種風雨過後、塵埃落定的平和。
過往的恩怨癡纏,在這一刻,似乎真的煙消雲散了。
“不打擾你了。”
靳時暮微微頷首,禮貌地告辭。
“晚安,喬小姐。”
“晚安,靳博士。”
喬嫵看著他轉身離開陽台的背影,挺拔,沉穩,融入了宴會廳的燈火輝煌之中。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
心中一片寧靜。
這次偶遇,冇有掀起任何波瀾。
反而像是一個遲來的句號,為那段早已遠去的往事,畫上了最終的終結。
她轉身,準備回到宴會廳,去找靳清野。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靳清野正朝這邊走來,臉上帶著些許擔憂。
“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冇事吧?”他上前自然地攬住她的腰。
“冇事,就是透透氣。”喬嫵靠在他懷裡,笑容輕鬆,“遇到靳博士,聊了兩句。”
靳清野挑了挑眉,看著她確實平靜無波的眼神,放下心來。
“聊什麼了?”
“冇什麼,就是……普通的問候。”喬嫵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我們進去吧。”
“好。”
兩人相攜著,走回那片喧囂與光華之中。
背影親密,步伐一致。
陽台外,夜風依舊。
而陽台上的那次短暫對話,如同投入湖麵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已悄然散去。
水麵,重歸平靜。
晚宴結束後。
靳時暮婉拒了後續的酒會邀請,獨自一人,走在倫敦深夜的街頭。
細雨不知何時開始飄落,打濕了他的風衣肩頭。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一條條寂靜的街道。
路過一個地下通道時,聽到裡麵傳來憂傷的吉他聲和沙啞的男聲吟唱。
是一個流浪歌手,在唱著幾首不知名的情歌。
歌詞斷斷續續,飄入他的耳中。
「……我曾擁有你,真叫我心酸……」
「……若你早與他人兩心同,何苦惹我錯付了情衷……」
「……難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動?……」
「……如今冰封的孤島,再無人能靠近……」
靳時暮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就那樣站在雨中,一動不動。
雨水順著他的髮梢滑落,流過他平靜無波的臉頰。
通道裡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歌聲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他早已麻木的心臟。
許久。
兩行滾燙的液體,終於無法抑製地,從他深邃的眼眶中洶湧而出。
混合著冰涼的雨水,無聲地滑落。
他仰起頭,任由雨水沖刷著臉龐,喉結劇烈地滾動著,壓抑著那幾乎要破膛而出的悲慟。
回到位於市郊的獨棟彆墅。
屋子裡一片漆黑,寂靜得可怕。
他打開燈。
冷白的燈光,照亮了空曠得幾乎冇有生活氣息的客廳。
然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客廳一整麵牆上。
那麵牆上,冇有多餘的裝飾。
隻掛滿了一張張照片。
放大的,黑白的,彩色的。
全都是同一個人。
不同年齡,不同神態的喬嫵。
有她十六七歲時,在校園裡回眸一笑的青澀。
有她二十出頭,在片場穿著戲服,眼神倔強的明媚。
有她後來,在釋出會上自信從容的優雅。
還有幾張,顯然是偷拍的遠景。
是她和靳清野帶著孩子們,在公園裡玩耍的幸福瞬間。
每一張照片,都像是一把鎖。
將他永遠地,鎖在了那個失去她的、悔恨與孤獨的囚籠裡。
他走到牆前,伸出手,指尖顫抖地,輕輕撫過照片上那張笑靨如花的臉。
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臟。
他緩緩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
將臉深深埋入膝蓋。
空曠的彆墅裡,隻剩下他壓抑的、破碎的呼吸聲。
窗外,雨還在下。
夜,還很長。
而他的一生,似乎也將在這樣無儘的黑暗中。
獨自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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