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一心求死,你怎麼飛升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終究會好起來的
祝音希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晨風吹起他的衣袂,玉笛在腰間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黎南燭站在原地,直到兩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晨霧中,才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
掌心傳來尖銳的疼痛,她低頭看去,指甲不知何時已經深深掐入血肉,這點疼痛,比起心裡的空洞,又算得了什麼呢?
又是一日。
黎南燭的劍斷了。
她練得太狠,劍刃承受不住靈力,在清晨的寒光中崩裂成碎片,她盯著地上的殘劍,忽然笑了。
“連你也撐不住了嗎?”
碎碎的骨爪慌忙攏住一片劍刃,魂火映出她虎口結痂又崩裂的傷。黎南燭緩緩蹲下,指尖撫過木紋斷麵時,眼眶突然灼痛得厲害。
黎南燭緩緩蹲下身,指尖撫過木劍的碎片,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原來最鋒利的劍,是回憶。
她猛地攥住最大那塊殘片,木刺紮進掌心的瞬間,身後傳來枯枝斷裂聲。
“小師妹!”
一直在暗中看著的段銜星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聲音發顫:“你乾什麼?!”
她抬頭,笑容依舊完美:“練劍啊。”
“你——”段銜星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咬牙道,“……彆這樣,你有什麼說出來。”
“你怎麼和二師兄說的一樣?”她歪頭,笑容天真,“七師兄,你不用管這麼多。”
——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段銜星的手還緊緊攥著她的手腕,指腹壓著她跳動的脈搏,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會碎掉。
他的眼睛亮得發燙,盛滿了少年人笨拙的關心,可黎南燭卻覺得那目光像刀子一樣割人。
——他不知道簫硯是誰。
祝音希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玉笛抵在唇邊,卻遲遲沒有吹響。
他的視線落在她染血的掌心,眉頭微蹙,像是在思考什麼,黎南燭知道,這位二師兄向來敏銳,可即便如此。
——他也不知道她失去了什麼。
碎碎趴在她肩上,魂火輕輕蹭著她的臉頰,骨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傷口,小骷髏的擔憂純粹而直接,可它同樣不知道,黎南燭的痛不在手上,不在肩上,不在任何他們看得見的地方。
——他們都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簫硯是誰,不知道他最後消散時的那句“天塌不下來”是笑著說的,不知道黎南燭眼睜睜看著他化作光點卻連一片衣角都抓不住的絕望,他們不知道她在戰場上見過多少死亡,卻唯獨無法接受這一個。
——他們隻知道她很難過。
可難過是什麼?是練劍到虎口崩裂?是夜裡無聲落淚?是強撐著微笑說“我沒事”?
——他們不知道。
他們不知道她每一次揮劍,都在想“如果當時再快一點”。他們不知道她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一把碎玻璃,他們不知道她每一次笑,都像是把刀往自己心口裡捅得更深一點。
——他們隻是覺得她“很難過”。
段銜星的手鬆了鬆,聲音低下來:“……小師妹,你到底怎麼了?”
祝音希的玉笛終於放下,他盯著她,像是想從她眼裡挖出點什麼,可黎南燭的眼底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連漣漪都沒有。
黎南燭看著他們,忽然笑了。
“沒什麼。”她輕聲說,“隻是劍斷了。”
段銜星眼眶發紅,突然一把抱住她,聲音哽咽:“……難受就哭出來,彆笑了。”
黎南燭的笑容終於僵住。
——她笑不出來了。
她緩緩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
“……我沒事。”她輕聲說,卻連自己都不信。
碎碎爬上她的肩膀,魂火輕輕蹭著她的臉頰,像是在無聲地安慰。
遠處,鳳逸站在竹影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最終轉身離去。
半晌,黎南燭彎腰撿起地上的斷劍,指腹擦過裂痕,像是在撫摸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我再去練一會兒。”她輕聲說,轉身走向演武場。
段銜星想跟上去,卻被祝音希抬手攔住。
“讓她一個人。”二師兄的聲音很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黎南燭沒有回頭。
晨風拂過她的衣角,碎碎趴在她肩上,魂火微弱地跳動著。
——他們不知道。
——而她,也不會再讓他們看見。
……
晨露未曦時,黎南燭的劍已經斷了七次。
這次是段銜星新削的柘木劍,粗糲的劍柄上還帶著他虎口磨破的血跡。
少年蹲在演武場邊緣,沉默地看著她將斷劍一片片撿起——就像撿那日秘境裡,簫硯消散時的破碎身影。
碎碎趴在她肩頭,魂火忽明忽暗,小骷髏的骨爪捏著半塊鏡片,映出黎南燭眼底蛛網般的血絲。
段銜星突然起身,從柴堆裡抽出段新木,少年用劍刃削木的動作很笨拙,木屑飛濺時還割傷了手腕,但他隻是把成形的劍胚往地上一杵,轉身就走。
劍胚歪歪扭扭,甚至沒開刃。
黎南燭知道段銜星在生氣,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氣她什麼都不肯說。
而祝音希的玉笛在廊下響了半聲。
黎南燭的動作停了,他們……都還在。
哪怕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段銜星記得她每日子時驚醒後,練劍時偏愛的柘木紋理。
祝音希留意到她摔碎茶盞時,攥住瓷片不肯鬆手的五指。
黎南燭舉起新劍胚,第一百零八式劃到第三變時,劍鋒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哢!”
段銜星不知何時回來了,手裡拎著個陶罐。少年把罐子往地上一頓,濃烈的酒氣瞬間漫開。
“喝嗎?”他眼睛盯著黎南燭還在滲血的手腕。
祝音希的笛聲徹底停了,他走過來,玉笛輕輕點在那把纏著青繩的柘木劍上。
“啪。”
清脆的一聲響,像極了秘境裡,簫硯的扇骨敲在她劍上的聲音。
黎南燭的劍第一次沒有繼續。
她看著段銜星胡亂包紮的手腕,看著祝音希玉笛上不知何時磨出的痕跡,看著碎碎拚命攏住的、那些她以為無人知曉的碎片。
他們確實不知道簫硯。
但他們記住了所有黎南燭忘記掩飾的疼痛。
晨光完全鋪開時,黎南燭終於讓斷劍的殘片從指縫漏下,碎碎立刻接住一片,魂火映出她掌心交錯的傷痕——最新那道正在滲血,形狀像極了段銜星柘木劍胚上的紋路。
“今天……”她的聲音啞在酒氣裡,“不練了。”
段銜星突然把陶罐往地上重重一放,酒液濺濕他的衣擺,少年紅著眼眶咧開嘴,虎牙在晨光裡白得刺目。
“正好!我新得的柘木……”
“……做劍太糟。”
祝音希的玉笛橫過來,輕輕擋住了段銜星。
碎碎把鏡片往她手裡塞了塞,映出三人被朝陽拉長的影子,小骷髏的魂火突然躥高,在影子上方聚成模糊的執扇輪廓——
又很快被晨風吹散。
她知道,他們都在行動告訴她,“你不需要一個人扛。”
她也知道,自己終究會好起來——但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
今天,她隻是接過了段銜星遞來的酒碗,這次是她自己停住了。
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