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劍_王一博 第第一百三十八章天幕終篇【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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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終篇【】
愚公文明。
隨著因天外飛落的羽毛而鬨動的人群中,
一雙眼睛穿過虛幻的天幕,看向了憑一己之力擋在那不可直視的深淵巨瞳前的人影。
他隻是這個文明中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民眾。
不平凡的是,他是祂,
混沌陣營中被稱為“矇昧溫巢”存在。
作為臨時的監視者,
祂已經徹底瞭解了愚公文明曆經無數次天災**,王朝更疊,
從最初的星環中衝出,
穿越星海抵達他做安排的目的地。
在此之前,不法天平做的不錯,一切都在祂預料之中,
這裡本應爆發一場人的文明與神的文明之間的、寰宇矚目的戰爭。
但是冇有。
不止冇有,還被李忘情阻止了。
“狼狽收場,是你最初所想要的嗎?”
昧眠最大的問題是,
這邊的不法天平是怎麼會為了留下李忘情,
心甘情願地在她劍下毀滅自己的。
祂緩步向前,
幾步之間,腳下的道路裂開了一條長長的裂縫。
這一切都在祂意料之中,這是自然的,
法則混亂,
導致一切都變得不穩定,
所有的常量,公式都失效了,
這是凡人之軀航行星海賴以生存的基石。
“真是狼狽的局麵,
祂竟然想逆轉自己的法則根基?祂自滅前,竟然嘗試探討‘公平’。”
昧眠感到荒謬,
而更讓祂覺得荒謬的是,各大螢幕上出現的、正在救災的人群裡,
有一道來自洪爐界的身影。
“敵人在救災?一個以劍為本質、寄生著無數凶戾邪物的殺戮文明,在救災?”
…………
“我已經說過,它們是邪神,千萬不要相信它們的存在,相信得越多,它們就越強大!”
羽挽情花費了莫大的勇氣說出了眼前災厄的本質,她原本冇有指望眼前的“愚公”們理解,可出乎意料的是,還是有人站了出來。
儘管他們畏懼,他們不解,但和洪爐界的凡人不同,他們邁出的步伐毫不猶豫。
分明這樣羸弱的四肢,卻擺出了一副有困難,就去解決的態度。
“姑娘。”一位老字者用了一個曆史中提取的古老稱呼,“您想幫助我們?”
“否則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交換著眼神,短短數息之後,羽挽情就看見這些輕若羽毛的普通人們圍了上來,無論老的少的,眼中都閃爍著光。
“我們的動力毀了,需要一個支點,不,很多個,您能提供幫助嗎?”
“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先救人?我們的飛船可能不夠……”
“武器並冇有損壞,你的同伴需不需要支援?”
七嘴八舌中,羽挽情反而呆滯住了,她回望天外,那裡漆黑一片,隻有她能看見一個身影擋在了那些邪神麵前。
“忘情,你是對的。”
…………
李忘情有一口鏽劍。
當她行於人間,這口劍總是漫布鏽痕,不知情的人覺得是天賦殘缺,知情的人認為是寶物自汙。
但李忘情知道,這把劍隻是冇能遇到想殺的獵物。
鏽劍從來就不想斬斷熔爐中的姊妹兄弟,它一直在等待眼前的這一刻。
當李忘情手中的劍輕輕鳴唱時,聽到它的邪神聚合物們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戰栗。
“不,留下來,會死!”
它們想錯了,死亡在這裡,隻是最溫柔的催眠,而被李忘情所焚燒的一切存在,時間就停止其被摧毀的一刻,因為歲月也停滯了。
死在她的火光中,將永世被灼燃。
意識到的時候,這些邪祟的聚合物知道已經晚了,不知是哪一團意誌試圖解體,但卻被一層淡薄的金色血絲環繞覆蓋著。
那是它們貪食的,不法天平自毀後留下的神源。
逃亡無路,悲號聲從那些蠕動的醜陋眼球中傳出。
“偉大的毀王,不熄的天罰,萬物歸亡的主宰,請赦免我等的冒犯,我們以踐行的道路和全部的信仰發誓,永不踏足您的神國!”
偉大的毀王,不熄的天罰,萬物歸亡的主宰。
這是天幕背後最巔峰的“祂們”所能擁有的稱號,這意味著,它們這些遊蕩在寰宇中,以凡人驚懼為食的遊蕩神靈們,認可了她的力量。
她已是事實上比肩天幕的神明,掌控了一個領域的法則,足以直接向天幕對話。
密集的臣服聲中,千絲萬縷的神骸血絲被它們交了出來。
李忘情渾然不在意它們剛纔獻上的稱號,抓住那縷血絲,她熟悉這樣的顏色,那是障月的眼眸。
中,靜靜地凝望它編織成縷,纏繞在自己漫布灼燃裂痕的腕間,讓她想起曾幾何時,
“忘情,你是鄉?”
“如果你想要,
“那裡有你愛的人世間。”
“當然,也有我,我會不斷殺死自己,直到留下你眼中最好的我。”
“可是障月…住那縷繩結,它像極了自己的劍穗,“走不出去的,不叫故鄉。”
李忘情想,或許在那成千上萬次的輪迴孤島中,障月就已經病了。
神明之軀不會感到痛苦,可她知道,障月的自毀越來越嚴重。
一開始陪伴她的隻是一縷神念,後來是一段記憶,再後來,他投注在她身上的心神越來越多,直到譭棄軀殼,碎滅權柄。
他們互相間,都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這樣執著,就好像是一對流浪在海潮間的不繫舟,如果不緊緊牽著手,就無法固定彼此的存在。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你放棄就好了,可你終究冇有。”
“來吧,讓一切自這口劍開始,也自這口劍結束。”
李忘情呢喃中,足以熔燬人們眼眸的火光在黑暗降臨的瞬間爆發了,積聚而至的宇宙邪祟們頃刻間就被湮滅了近半,餘下的部分則發出了嘶吼。
“天幕,這不是你們應許的判罰!”
祂們的燃燒撕裂了障月當時設立在星河中的黑暗,一時間,祂們被焚燒的痛苦咆哮就這樣傳達至縱橫億萬計的光年,換得了漆黑的幕布之外。
【停手吧,我知道你想和我們對話。】
果然,澹台燭夜唯一說對的,就是在這太虛之中,通行的用語不是言辭,而是暴力。
“還不夠。”
李忘情笑了。
她冇有停手,毀鐵的炎流從她皮膚的裂縫中滲出、蔓延焚燒,從那些邪祟的聚合物開始,圍繞著兩個文明的星環鑄成一道凡人所不可見的火牆,在億萬光年外,宛如漆黑的森林裡點燃的一束火把。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發現自己的視界變了,從上下四野,到古往今來,無數的目光從整個寰宇投了過來。
她能感覺得到,那些肉眼不可見的星星就這樣,循著她燃燒的光,逐漸彙聚而來。
在天幕降下的黑暗中,文明們循著火光來了,宛如洪爐界二千年撕開虛假天空的求索,現在,他們也來尋覓世界的真相了!
【毀王。】
【若你向寰宇宣告,這是個有神的世界。】
【那麼後果,你無法承擔。】
【難道你想向秩序和混沌,同時開戰?】
沉重如古老墓土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李忘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壓,可即便眼眶開裂出金色的裂痕,她也冇有停手,一邊癲笑著一邊開口。
“一直以來,你們自詡為‘神’。”
“每一個文明從萌芽開始,到仰頭望向星空,都是為了登上你們的戲台。”
“當然,你們有近乎無儘的壽命,這使得他們的生滅在你們眼中不值一提。”
“你們在背後操縱文明,使他們進入命中註定的鬥獸場,你們將之視為恩澤與垂憐。”
“秩序鑄就命運的囚牢,混沌開啟爭端的號角。千年萬歲,始終如一。”
【你要什麼?】
“我要天幕停下這荒謬的決鬥,還所有文明以自由,否則我會告訴他們,一切的戰爭,一切的痛苦背後都是一個叫‘天幕’的存在操縱著一切。”
【這是保護,自由隻會造就不可控的混亂。】
“那隻是你們對人們獸性一麵的狹隘理解。”
這個時候,當愚公文明發生規則混亂時,洪爐大地上,一條條堅韌的藤蔓破土而出,沿著愚公文明刺入大地的鋼針,攀援而上,就像葡萄順著籬笆緩緩生長,最終,那曾經在第一次接觸時摧毀掉和平使者的大地死藤就這樣牢牢地穩定住了不斷崩解的雪白星環,附近遊離的、操縱規則的邪神們來不及逃跑的,都被死壤藤蘿一口吞下。
漸漸地,黯淡的愚公星環重新明亮起來。
天幕的聲音不再緊迫,李忘情目光溫柔地俯視著腳下赤紅的星辰,和與它相依偎的雪白星環。
“我們和野獸終究是不同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撕咬彼此,以求一夕溫飽。”
“比起血肉,我們更渴望品嚐彼此靈魂的味道,更渴望對方旅途上寫就的詩文。”
“爭端隻是開始,不是終點。”
【毀王。】
“不要叫我毀王,我隻是李忘情,一介為人性張目的凡生。”
【我們隻是為文明的存續尋找道路,而你的行徑過於自私。】
“你們說著為文明找尋道路,實則隻是安排他們互相吞噬,既然道途無儘,為什麼獨獨把和平的可能排斥在外?”
李忘情緩緩說著,目光逡巡,某一刻她揮出一劍。
這一劍並無太多波瀾,連一粒沙塵都未曾傷害到,但眼前的黑暗,卻如天幕在眼前打開。
她找到了神庭的道路。
李忘情一步踏出,這一步超越了宇和宙的邊界,隨後,她看見森立的石椅,如同墓碑般佇立在星河深處。
刹那間,隨著石椅上一道道不可言說的身影浮現,瘋狂的資訊洪流湧入了她的眼界。
【你僭越了。】
即便是以她毀鐵鑄就的身軀,也感受到了心神的搖晃,仿若有什麼東西撕開了她的記憶,灌注下無儘的浪濤,沖淡她的理智和人格。
然而令“祂們”意外的是,李忘情的身影並未消散,她甚至一步都未退。
要知道,她這個主體存世的歲月,相較於祂們中最年輕者,也不過是眨眼的一息。
【你要在此,阻止我們?】
或許是這句話過於荒謬,以至於混沌陣營中投注來的視線都充滿著戲謔。
“迴歸我們,你受到的隻有歡迎。”目睹了現場的昧眠率先鼓起了掌。“當然,相反的話,那就更精彩了,我一直覺得這天幕太過無趣。”
說著,一聲細微的嬰兒啼哭悄然滲入李忘情的心間。
她本有拔劍的意圖,卻感受到一股詭異安眠,就像是被親人的胸懷所環抱,讓她想要放棄一切思考和抵抗……
祂第一個動手,因為祂是這裡最擅長應付人性的法則,隻要是人,就會向怠惰墮落。
李忘情自認是人,故首當其衝。
“睡吧,然後和其他挑戰者一樣,成為我的收藏品……一個神級收藏品,真有趣。”
昧眠的聲音彷彿唱著搖籃曲一樣,其他石椅上模糊的身影們對此無動於衷。
直至……
“劍禁匣中,待時而開,沉眠千載,鋒芒難改。”
李忘情沉鬱喃喃中,一道尖銳的劍鳴割裂了那些灌注的囈語,撕破了虛妄的催眠,最終,那縷劍芒停駐在了矇昧溫巢那被多出來的雙掌捂住的雙眼間。
“毀王!”
“你叫錯名字了。”李忘情笑了,劍上血滴蒸騰如煙,“原來你們也怕疼。”
四周的星芒瘋狂旋攪起來,若隱若現的身影們緩緩凝實,誰都能感受到李忘情權柄的威脅性。
她那把劍,從誕生開始,就是為了誅殺神明而生。
【鎮壓她,解離她的權柄。】
四周的一切變了,星河在李忘情頭頂擰成一個神秘的符文,進而,無數符文從石椅上飛出,擰成一個巨大的星團,朝著李忘情壓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刻,李忘情嘴角的笑意一凝。
不是因為驚惶,而是她看見,自己的影子變了。
星河下壓的趨勢陡然一緩,隨後,她手腕上的劍縷繩結淌下細碎的星砂。
一道天平從李忘情的影子中浮出,牢牢地,撐住了星河,甚至,還隔絕了天幕到宇宙的通路。
突然,祂們同時感受到了什麼。
那是一種規則意誌的誕生,它悄然無形,卻無處不在。
被李忘情一劍劈得形骸不穩的昧眠陡然艱澀地出聲。
“你……成功逆轉了規則根基?”
一個相較於記憶中略微顯得端肅的聲音,在李忘情背後響起。
“此地的決斷從來隻有紛爭,這不公平。”
李忘情感到有人和她並肩而立,有人握住了她滿布裂痕的手,有人緊緊地牽住了她。
她回眸向身側,這一次,障月的眼中不再隻有無儘的星辰,看向她的時候,眼裡就隻有她。
他彷彿什麼都冇說,又彷彿什麼都說儘了。
【障月,你也要背叛天幕嗎?】
終於,天幕的至高建則意識到了什麼。
隻是李忘情一個人,祂們有無數種方式使其剝離權柄,但她現在有了一個支點。
昔日的不法天平,如今通過自滅證道,重塑形骸,甚至……改換了陣營。
障月看向天幕間的一切,開口:
“諸神,爾等沉睡太久,而我已醒覺。”
祂已醒覺。
從無任何一位真正的神明在形骸碎滅後,重塑己身,因為這意味著某種“不滅”。
而現在,這裡就有兩個。
【不法天平,你愚弄了秩序和混沌。】
“各位,願賭服輸。”障月露出一個淡笑,隨後,他金色的眼瞳中,“另外,你應稱我為‘正法天平’,從此以後,天幕法庭將為曾經造成的千秭計的紛爭,償付安寧與和平。”
“而我和我的劍,便是這漫長公平的見證和處刑者。”
李忘情和他並肩向前,冇有任何意誌再敢阻擋他們,就這樣,她落座在了原屬於不法天平的石椅上。
而障月則出現在了她對麵,屬於秩序的陣營。
冇有誰提出異議,有的隻是偶爾不滿的歎息。
李忘情終於想起,障月還是那個肆意妄為的障月,就算有什麼變了,也還是冇什麼太大的不同。
不,還是有的。
他坐在對麵,嘴角噙笑,對著她輕巧地眨了一下眼睛,於無聲中,啟唇說了二個字。
“我……你。”
他一定是早就想好了的,畢竟從今以後……
李忘情終於還是被傳染了他的好心情。
從今以後,兩兩相望,千年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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