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雪光不照我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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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北川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從這裡遇見時雪寧。
從前他愛慘了時雪寧,他望她,如窺雪中鶴。
她從未多施捨一點目光給他。
如今,她卻狼狽不堪,憔悴地站在街頭四處尋他。
當目光終於交彙的那一刻,時雪寧眼底是難以名狀的震驚與欣喜。
“北川,我找你找的好苦。”
那雙曾盛滿冷漠的眼,此刻渾濁無比,像被遺棄在荒野的狐狸,死死鎖住他。
彷彿他是溺斃前唯一的浮木。
時雪寧艱難的吞了吞唾沫,才發出聲音,“北川……”
她想要伸手去抱他,喻北川卻退後一步,她愣住了。
他嫌她臟。
時雪寧顫抖著手從挎包裡裡掏出一張摺疊得小心翼翼的紙。
她笨拙地展開它,遞到他眼前——是一幅稚嫩的蠟筆畫。
畫上,穿著衛衣套裝的三個小人兒站在巨大的彩虹下,相親相愛地牽著手,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字:我和爸爸媽媽。
“是小予畫的。”她聲音破碎,“他每天都在等你,想你,我也是。”
可喻北川卻嘲諷地笑了。
他指著畫上衛衣套裝的男人,“我從來不穿衛衣,這畫上畫的,是江止淵吧。”
時雪寧僵硬住了。他從來冇有關心過小予的畫作。
這副畫,也是他偶然間在他的書桌上發現的。
“你們纔是一家三口,我走了,你們母子,不應該高興纔對嗎?”
時雪寧慌亂得不成樣子,“北川,不是這樣的,直到你離開我才知道,冇有你我活不下去,一月,一夜,每一秒都是煎熬!”
“原諒我……一直以來,我都在逃避自己的內心,其實我愛的人始終都是你,隻有你。”
她頓了頓,嗓音哽咽,“小予也隻有你一個爸爸。”
喻北川抬起眼,目光穿透時雪寧此刻的狼狽與哀求。
她渴盼地伸出手。
“北川,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重生的經曆。
不是幾個夜晚,不是幾個月,是整整十七年,兩萬九千二百個孤寂的夜。
每一個夜晚,他們母子的冰冷,像淬了冰的利刃,凍僵他的期待,凍裂他的心。
“回家?”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時雪寧心上。
“時雪寧,你告訴我,回哪個家?是你和時予為了江止淵,把我獨自丟棄的家?還是你讓人在廢工廠裡教訓我,看我滿身是血爬不起來的那個家?”
他微微前傾,眼底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是濃重化不開的悲涼。
“十七年,兩萬九千二百個夜晚,每一晚,我都跟自己說,也許明天,明天她就回來了,明天她眼裡就能看見我了……但你的所作所為,一刀一刀,早就把我心口那點熱氣剮乾淨了。”
喻北川眼神平靜得冇有一絲漣漪,“我們之間的緣分,早就儘了。”
“不!北川!”
時雪寧猛地向前撲去,試圖抓住他的手,“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把南海翻了個遍,隻為尋你,現在,我賣掉了時氏的股份,我什麼也不要了,隻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巨大的恐慌攫住她,讓她語無倫次,眼淚終於失控地滾落,砸在畫紙上那絢爛的彩虹上,洇出一片濡濕的印痕。
“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我用命還你!”
就在這時,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走近。是一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女人。
“yu?”溫柔的女聲帶著詢問,與他十指相扣。
“這位女士有打擾到你嗎,需要幫助嗎?”
喻北川抬眼看向來人,他的新女友,眼底終於掠過一絲極淡的暖意。
他冇有任何猶豫,回握住她的手,將人攬進自己的懷裡,“冇事了,wendy。”
他轉向僵在原地的時雪寧,“時女士,請回吧。你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
他甚至冇有再看一眼那幅被淚水打濕的畫,任由wendy牽著他,轉身融入河畔流動的光影裡。
時雪寧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徒勞地抓握著冰冷的空氣。
她看著喻北川決絕的背影,像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骼的泥塑,頹然跌坐在冰冷的石椅上。
她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一個北川教會她的道理。
什麼叫萬念俱灰,失我者永失。
幾個月後,咖啡廳。
喻北川坐在窗邊,手裡捧著一杯熱咖啡。
一份過期的法文報紙被侍者收走,上麵豆腐塊大小的國際財經版角落,不起眼地印著:
“港島時氏集團正式申請破產清算”。
另一版社會新聞的夾縫裡,更小的一則簡訊:“港島富商時雪寧因胃癌晚期入院,其子因無人照料,已被社會福利機構接收”。
當喻北川無意間看到這些時,有些失神。
時雪寧的眼淚,小予的哭喊,前世心電監護儀刺耳的哀鳴……無數畫麵翻湧喧囂,最終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再驚不起半點漣漪。
原來,真的可以如清風過耳。
那些曾以為刻骨銘心、足以摧毀他一生的愛恨,終究化為了一片輕飄飄的枯葉,無聲墜落。
窗外,陽光明媚,塞納河依舊波光粼粼,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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