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番外 第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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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他的屋前看到莊中的孩童放紙鳶。陽春三月天,草長鶯飛,春風拂麵。鄰家的孩子呼朋喚友招來幾個同齡的小夥伴,削幾截竹片,紙上畫一隻五彩的蝶,再拴上線!轆,乘著徐徐的東風,那紙鳶就搖搖晃晃地上了天。他隱了身形,倚在文舒的門前百無聊賴地看,看他們玩到興起時,棉線&ldo;啪&rdo;地一下斷開,那紙鳶就順風飛出了老遠,直到看不見。那幾個孩子看著風箏飛遠,沮喪地各自回了家。勖揚君還倚在門邊,垂眼看著被孩子們拋棄在地的線!轆。凡夫俗子看不到高高在上的天君眼角處溢滿的悲哀。還是在瀾淵那兒得到的這一小罈子酒,是之前文舒自釀的土酒,瀾淵說,這酒叫瓊花露。他不知道。隻知道這酒初釀成時,是他喝的第一口,甜的,清冽中帶幾分纏綿。其實是不經意地看到他在釀酒,不經意地看了幾天,莫名地執著著要嘗第一口,嚐了之後卻又滿心的彆扭,想自己怎麽會和一個奴才這麽計較。記不清當時說了什麽,隻是那種焦躁又彆扭的心情卻在之前或是之後總是頻頻地出現。每每平複一些,看到他咬著唇故作無事的樣子,便又立刻躥了起來,說什麽,做什麽,想收回時又是一陣難堪的感覺。因逆天而被貶下凡間的二太子似乎豁達了很多,一本正經地對他道:&ldo;人間一直是他的嚮往,如今他得償所願心裡該是高興的。&rdo;不想聽,不想聽到說,他離開是得償所願,彷彿他的離開是對的,就應該這樣,以後再無交集。這話太刺心,衣衫飛揚起來,捲起滔天狂怒:&ldo;他一直是我的,千萬年前他就已是我的人!休說是他成為一介凡人,哪怕是輪迴成一叢蓬草,他亦隻能待在我的身邊!自始至終,他都隻能是我的人!瀾淵,你聽仔細了,他願不願不是由你來說,下回若再叫我聽見,即便是天帝的顏麵也休怪本君不講情理!&rdo;脫口而出的嗬斥震得二太子後退一大步,勖揚君心中卻立時清明許多,他是他的,他不說放手,他又如何能獨自一人離去手中攢緊那一小壇酒,複又升起一片悲涼,他留下的東西極少,這極少的東西卻還是他從旁人手裡得來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把懷裡的酒罈再抱緊些,貼著胸口。遠遠有腳步聲傳來,快靠近殿前時卻又立刻放輕了許多,人影隻在窗紙上快速地閃過,過了一會兒,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響亮起來,漸行漸遠。暮色四合,窗紙上暈上一層餘輝的豔紅暖色,香爐中還漫著絲絲的雲煙,又一天過去了。勖揚君臥在榻上,等待著,一天又一天地,等待著……除了等待,彆無他法。文舒已入了眾生輪迴盤,加諸於他魂魄之上的鎖魂術就失去了效用,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任他這個牽線的人再如何牽扯手裡的線都無濟於事。可是仍舊不願,不願隻能看到他片刻的幻影,看得尚不真切又即刻消散。亦不願隻能抱著冰冷的物件來填充虛空。人心總是填不滿,心裡的空洞每日每日都在擴張。想看清他的臉,想聽他說話,想知道他的行蹤,想去尋找,想用雙手去真實地觸碰,想帶回他的身邊,略側過眼就能看到他淡然的麵容……很想很想,遠遠超過眼前模糊的幻象。想到不能自抑,滿滿一室都是他的影子,一顆萬年不動的心滿滿都是渴望。再也忍耐不住時,擅長察言觀色的西海龍宮龍皇子伯虞在勖揚君耳邊謹慎地說道:&ldo;或許地府那邊能有些訊息。&rdo;話一出口,伯虞便後悔了,暗暗罵自己愚昧。地府是亡魂的歸所,鬼氣森森,怨魂惡鬼叢生。仙家自視清高,素來看它不起,更遑論這位傲得眼高於天頂的天君,怎肯紆尊降貴到地府去問訊息便忙補上一句,道:&ldo;天君稍等,伯虞這就替您去那邊問一問。&rdo;話未說完,卻見一道紫影破空而出,轉瞬便消失於天際。伯虞著實吃了一驚,望著廊前瀟瀟的落花,好半天也回不了神。世說,三界中有一處名為地府。奔流不息的忘川水上,有橋名喚奈何,奈何橋頭有矮瘦佝僂的老嫗,手捧一碗透明無色的孟婆湯遞予前來的亡魂,孟婆湯入喉,前塵往事便隨忘川水而逝,留下一副空蕩蕩的身軀和一張無悲無喜的臉。地府中有黑白無常專司拘魂,亡魂押於十殿閻羅前,做過多少惡,行過多少善,一樁一樁算得分明。若是惡多於善,那便刀山火海油鍋劍關一一捱一遭,魂魄不滅,卻足以疼得讓人恨不得再死幾回。閻王案上又有生死簿,誰人有幾年陽壽,幾歲上要遭大劫,幾歲時又逢病厄,前世如何,今生又怎樣,羅列得清清楚楚。了斷了前塵再被鬼卒拋下輪迴盤,煥然又是跌宕起伏的一生,生死簿上再添一張薄薄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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