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契：彆窺伺我的劍尊大人 終結之章（上）
終結之章（上）
熟悉的天空，熟悉的路徑，熟悉的林子，熟悉的樹木，淩風煙走到那棵常坐的樹旁，摸著樹身，臉上露著溫柔的微笑。
他曾經坐在這樹上，看著那兩個被追趕的小個子；他曾經坐在這樹上，年複一年，遠望著天空，期盼著那一青一白的人的到來；他曾經坐在這樹上，與紅先生談天說地，一切都恍如昨日，過去的五百年，這棵樹彷彿等待著他的歸來，靜靜地候著。
他走到林中的一處，大袖在空中劃過，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裂口，他在手中輕輕一捏，那道裂口便像碎掉的鏡子般，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響，黑色的鏡子碎裂，換來的，是那個像是彩光的空間。
淩風煙轉過身來，與那一臉震驚的歐陽恨玉對上了視線：“把手伸進去。”
歐陽恨玉滾動著喉嚨，慢慢走上前，遞起了手，伸進了那彩光之中，不久後，她麵上出現了更為震驚的臉容，淩風煙笑道：“取出來。”
歐陽恨玉點了頭，把手從彩光之中抽了出來，一把整個劍身顯著深紫色的劍握在手中：“是我那時候丟掉的劍。”
莫邪淡淡道：“隻要是閣下的東西，隻需伸手進內，便可從魔界中任何一處取回來。”
淩風煙張開了手，歐陽恨玉把劍放到他的手中後退了幾步，淩風煙輕握著魚腸劍：“許久不見。”
他呼了一口氣，看著那彩色裂縫輕聲道：“秘境大門已開，你們隨我來吧。”
他大步踏進了彩光之中，白君離與白依離緊隨在後，剩下歐陽恨玉與魏政清對看著，也不知道要不要進去，乾將在他們的身旁道：“秘境本是非魔族不可進，現在君上把大門開啟，便是有意邀你們進去，走吧。”
魏政清不知為何，看著那燦爛的彩光，心裡有種忐忑的感覺，他輕握著歐陽恨玉的手：“我們進去吧。”
歐陽恨玉臉上一紅，回握著魏政清的手，默默地點了頭，便踏進了彩光之中。
進到秘境時，歐陽恨玉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彩光外的世界是冰天雪地，秘境中的世界竟是如春天般一整片幽綠的草地與樹木。
乾將走到了他們身邊：“這是秘境，是劍尊大人的居所，也是魔界的其中一個地方，魔界與人界不一樣，隻有春天與夏天之間的交界環境。”
淩風煙領著眾人，進到了秘境中的幽姬宮，他在一片廣闊的庭院中停了下來，拿起了魚腸劍，在他的手中劃過。
白君離很自然地在淩風煙的周邊下了一道吸收的屏障，讓此處不被淩風煙的靈力所破壞，但淩風煙搖頭笑著：“不用，解除吧。”
白君離雖有不解，卻還是按著淩風煙說的那樣，把剛佈下的屏障解除。
隻見淩風煙的血吸收進魚腸劍之中，不久，淩風煙傷口的血成了紅色的咒紋向他的身上爬去，而不同的是，淩風煙的身上並沒有散出多大的靈力，更像是普通的解除咒術。
白君離與白依離默默的對看了一眼，也看不出所然，那些紅色咒紋很快便消失殆儘。
一縷紫色的煙霧從魚腸劍中飄出，化成了一位人形。
那人身穿紫衣，墨發散於肩上，濃眉大眼，是一位與赤霄氣質相似，讓人有一種難以靠近感覺的女子。
她微曲雙膝，向淩風煙行了禮，卻沒有說話，淩風煙也隻輕輕地點了頭，魚腸劍便站直了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赤霄的身上，臉上掛著微笑，輕輕地點了頭，赤霄回看她的眼神，彷彿也帶著那麼一點暖意：“許久不見。”
魚腸劍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赤霄便像接著話般道：“嗯，不錯，我們回來了。”
淩風煙也在空中比劃著什麼，魚腸劍的臉上浮起了一絲驚愕，然後默默地點了頭，退到了一旁。
眾人雖然不明白這三人在空中比劃著什麼，卻明白了一件事，魚腸劍是一位不能話語的劍靈。
淩風煙仰著頭，看著那靜靜地飄在空中的雲朵，心裡忽然平靜了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白君離的身上，神情忽然顯得異常的哀傷。
他所有東西都可以放下，唯獨這眼前的人，是最放不下。
淩風煙負著手輕輕握著拳頭，本想伸出的手，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紅先生說過，淩風煙這具身體，即使如何修複，也不會拖得太久，所以白君離的心中，淩風煙這具身體的大限最早是在今天，而不是必須會在今天。
但他此刻看著淩風煙的神情，心裡卻產生了強烈的不安，他走前一步想去拉著淩風煙的手，淩風煙卻笑著向後退。
白君離停在空中的手開始顫抖著，聲音幾乎從喉嚨中發出，麵上掛著僵硬的微笑：“你想乾什麼。”
淩風煙看著白君離的眼睛，欣然地笑著：“隻想好好地看著你，太近了，看不全。”
淩風煙閉上眼，吸了一口氣正色：“乘月，望舒，眾劍靈聽令，這是本座最後的命令，接下來發生何事也好，站在原地，不許動。”
還未等白君離與白依離反應過來，淩風煙便取了青夜劍，以極快的速度一躍到魏政清身旁，在他的肩上重重打了一掌，把他打到幾乎一丈之外暈死過去。
他的劍劃過空中，刺向歐陽恨玉，隻見歐陽恨玉翻身向上躍去，便把那突如其來的一劍避開。
淩風煙以劍指著歐陽恨玉冷笑：“你不裝了？白奕宸。”
“什麼！”白君離與白依離驚呼著，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那掛著一副冷笑的歐陽恨玉的臉上。
歐陽恨玉整理了衣裳，打了一下響指，原本空無一物的身旁便漸漸多了一個比她高出些許的人偶來。
她環抱著手，以一種很深的微笑看著淩風煙：“既然你設局把我引到此處，又對我下殺手，那我何必再裝？”
淩風煙沒有收回青夜劍：“我何德何能，把部署了千年之久的白閣主引到此處來？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不可能，怎麼可能，父親明明已經……！”白依離以一種不相信的語氣道說著，歐陽恨玉摸著下巴笑道：“是啊，我已經死了，劍尊大人是如何猜到是我呢？”
“什麼？”白依離愕然地看著歐陽恨玉，他簡直不敢相信方纔從歐陽恨玉的口中間接承認自己是白奕宸一事。
“隻因你太急了，白奕宸，你為何急著要修複我的身體，為何急著要把古劍都送到我的身邊，為何急著把我的靈力恢複到昔日水平。除了想把我吃掉以外，我根本想不出第二個理由。還有，你多次以神秘人的身份出現在我們麵前是為了什麼？不難想象，隻因為你每次出現時，便如同我解封劍靈一樣，把你的力量取回，好讓等待著把我的修為取走的時機到來。”
他冷笑了一聲續道：“我的記憶中，從未有你這號人物出現過，但在千年幻境時，紅先生說在幽姬舊宮見過乘月，而且以為乘月便是那個神秘人，為何？”他看著那一副悠然麵容的歐陽恨玉：“隻因紅先生見過的那人，不是乘月，而是乘月的父親，也就是你，白奕宸。”
白奕宸摸著下巴：“百密一疏，我倒是沒想過淩滄生笙與紅先生仍然有能力在我的幻境下再造一個幻境出來。”
淩風煙把笑意收起，冷冷地看著白奕宸：“你讓我們進到幽姬舊宮那個千年幻境，目的隻是讓我把淩滄笙與母親的靈丹取出服下，好讓你日後把我的修為據為己有時，也同時把他二人的修為一同消化掉。”
他冷笑一聲：“若然是這樣，那你這個軀體，也會成了有幾千年修為的人，世上根本無人能及。”
白君離的呼吸帶著急促，他在腦中努力地回想著以往的種種，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不可能，父親當年是因為渡劫而身死，若他為魔族，不可能飛升，也不可能有渡劫雷的降下！”
淩風煙呼了一口長氣：“不錯，他不是魔族，是人，是修士。淩滄笙也是因為他不是魔族，才把他留在幽姬舊宮，隻因為修士進到魔界中，除了受到魔氣的影響，不能發揮出原有的靈力外，也會受到非常多的限製。但那時候淩滄笙把幽姬舊宮的人幾乎殺儘，根本沒有人可差使。白奕宸在此時出現，倒是成了淩滄笙遊走在當時的現世與異空間的橋梁。”
白君離此時總算明白淩風煙為何不用任何障礙咒陣，便可以把靈力收放自如地解封魚腸劍，隻因此處是魔界，淩風煙的能力能得到最大化的提升，也能輕易地控製魔界中的魔氣與自己的靈力。
白奕宸打了一下響指，人偶便以劍攻向淩風煙，淩風煙早有防備，側身避過了人偶的長劍。
他攻向人偶的腳部，好讓人偶失去行動能力，隻人偶像是活人般，猜透淩風煙的攻勢，每次都避開了淩風煙的劍招。
淩風煙一直與人偶過了十招，也未能在人偶的身上落下任何劍痕。
白奕宸臉上帶著笑容，像欣賞般看著淩風煙與人偶的對決：“劍尊大人果然劍術高強，若不是人偶不怕身死與你過招，小的可能就被你的劍所傷了。”
淩風煙邊攻向人偶的四肢，邊笑道：“可笑，能以那樣高超的劍術把斷魂山荘滅門，也想必閣下的劍技不止這種水平。你的劍法，是騰空所授？”
白奕宸嘴角保持著上揚：“是啊，夫人可是我的啟蒙老師，其他的，我倒是在前劍尊大人瘋掉時偷偷學的。”
白君離呆呆地看著那臉上帶著笑意的白奕宸：“您為何，要殺死母親？”
白依離不知原委，一臉震驚地看著白君離：“什麼？”
白奕宸看著白君離，微笑：“不為何，我需要一個為我試咒的人。夫人既是千年劍靈，那便是最好的實驗人選，果不其然，吃靈咒成功被我練成了無限的寄生咒術，可以放到任何地方。”
“包括我們？”白君離嘶啞地發著連自己也不可置信的聲音，白依離軟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白奕宸，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具陌生的軀體，裡麵寄宿著那位自己父親的人，在五百年前，在他的親兒身上，在他的身上，下了毒手。
白奕宸笑著：“兒啊，我說過，有時候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
白君離帶著慘笑的哭腔輕輕說著：“您是斷定，若是我們其中一人受了吃靈咒，風煙他一定會救我們，他為了救我們，也必定把吃靈咒轉移到自己的身上。而且他為了救我們，會開啟秘境之門，那時候便可進到幾乎沒有劍靈守著的秘境中，把他的靈丹，把他的修為取走。”
白奕宸仰天長笑：“吾兒聰慧，算是猜對了大部分。可惜，突然降下了渡劫雷，讓我措手不及，更糟的是，天界那班神官，像是知道我是乾什麼似的，足足讓我撐了四十八道雷，在最後一道雷時我卻撐不過去，活活被轟死。”
他冷笑了一下：“可天無絕人之路，我在身死前，把靈魂分了出來，附到了這剛出生的嬰孩身上，隻可惜，這是一個姑娘身軀，不過無妨，我把夫人的靈魂早早便附在了人偶身上，這身軀長大了，便可把人偶作己身使喚。”
淩風煙的劍風向前一掃，把人偶整個掃了出去，撞到牆邊，幾乎把人偶整個撞散。
“果然，這是騰空的魂魄。”
淩風煙冷冷地看著那扭作一團的人偶，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感覺有如他這般劍技的人偶，被他打敗得太簡單了些。
“母親……。”白依離的眼角泛著淚，看著這混亂的場景，腦中已亂作了一團。
淩風煙伸出了沒有握劍的左手：“純鈞，應召！”
空中出了一團煙霧化成了高大的身影，那是純鈞以一位成年男子的身影出現。
淩風煙沒有看向純鈞，一躍至白奕宸的跟前以劍斬向他的胸前，頂著歐陽恨玉身體的白奕宸沒有絲毫靈力，他隻能被淩風煙逼得節節後退。
淩風煙把劍架在了白奕宸的劍上把他壓下，大聲喚著：“動手！”
隻見純鈞把他的本命劍插在地下，泥土下像是有一道快速向前走動的蛇走到了白奕宸的腳下，忽然從那泥土下伸出了四條純黑色的鋼鏈鎖著白奕宸的四肢，白奕宸瞬間便軟坐在地上。
淩風煙向後一躍，不遠處的魚腸劍與乾將莫邪一同在空中快速地結印，白奕宸腳下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咒陣，咒陣發著的光芒向空中延伸，放眼看去就像一座巨大的透明牢房。
白奕宸一臉咬牙切齒地看著淩風煙：“封靈陣！淩風煙！你使詐！”
淩風煙冷笑：“哪有使炸，這是我早在建立幽姬時便有的咒陣，隻是現在用在你身上罷了。”
白君離愕然：“封靈陣，那是單向的咒陣，隻要把人封在裡麵，裡麵的人便隻能永遠在這咒陣中存活，而且靈力也會被化得一乾二淨，無可解。”他看著淩風煙續道：“但你為何，在幽姬時便建立此咒陣？”
淩風煙輕歎一聲：“閒著。”
眾劍靈看著淩風煙不敢多發一言，隻因隻有劍靈知道，當時淩風煙把咒陣建立時，便是怕自己他朝有一日，自己會因為要打敗淩滄笙，不停地煉化自己身上的靈力與魔氣而讓自己走火入魔瘋掉，這咒陣，便是為他自己而設的。
而發動咒陣，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被由純鈞打造的鎖靈鐵把靈力鎖住，二是由魚腸劍、乾將劍與莫邪劍三人同時發動咒陣，這是淩風煙為了眾劍靈，也是為了自己而下的保險。
白奕宸冷笑：“你何不把我殺掉，一了白了。”
淩風煙沉著聲：“你就是想讓我把你殺掉，我偏不要。”
白奕宸愕然的臉容映入淩風煙的眼中。
他冷笑一聲：“怎麼？又想問我如何猜到？你在這裡跟我廢話這麼多，又隻是以人偶與我對戰，還把人偶的力量降低，而且也不摘掉你身上的鎖靈環，”他的目光落在了隱藏在裙擺處的腳踝：“不就是想讓我把你殺掉嗎？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你越想我把你殺掉，我就偏不要，而且還要把你困在這裡，永遠不得離去，如何？”
白奕宸仰天長笑：“好啊淩風煙，你可比你老子聰明百倍。你還有什麼是想不到的？”
淩風煙歎了一口氣：“當然有，例如你為何把斷魂山莊滅門，那畢竟是你作為這身軀的成長之地，而且滅門於你而言也沒什麼必要性。你又為何要恢複乘月的記憶？還有，你是不是春秋堂堂主？不過這個答案多數‘是’，但你又如何作為前堂主的兒子，成為春秋堂堂主？”
白奕宸乾脆像放棄般，伸出了一條腿，露出了腳踝上的黑色鎖靈環，摸索著那鎖靈環上的機關，把它取了下來扔在一旁笑道：“不滅了斷魂山荘，我要如何有理由讓你們同情我，對我放下戒心，與你們同行？春秋堂堂主？哼，春秋堂本來就是我作為靈心閣閣主時建立的另一個組織，我要讓世人認為，現任堂主是男子，有何難？至於乘月的記憶，”他的麵上浮過一絲難過，但很快便轉眼即逝，換成了冷笑：“那隻是我閒著罷了。”
淩風煙搖頭：“你的興趣，還真惡心。所以，我猜，那道觀也是你以前便建立的？難怪乘月說道觀的神像看著眼熟，那也是經你改良過的容貌。”
白奕宸冷笑：“我真懷疑，我做的所有事，你一直從旁看著。”
遠處傳來了白君離顫抖的聲音：“千靈幻境歸來後，我的斷手，是不是父親您替我修複的？”
白奕宸閉上了眼，冷冷：“那也是閒著。”
白君離慘笑地搖頭，在他的心裡總覺得，那次為自己修複斷手的白奕宸，是一種對自己關切的修複，而非他口中所言的“閒著”。
淩風煙轉過身，背著白奕宸準備離開，白奕宸卻在身後道：“淩風煙，困著我也罷，你也不能改變接下來發生的事，你又能如何？”
淩風煙沒有回頭：“隻因我不想為他人作嫁衣，把你困在這裡，我便能隨心所欲地做我該做的事。”
白奕宸收回了笑意，坐在地上，看著淩風煙的背影，像是與以前的一位故人的背影重疊著。
他想起了許久以前，曾經也有一位身穿黑衣的人，轉身過去，不看自己一眼，冷冷地告訴自己：“人該在什麼位置，便在什麼位置，不要妄想去跨越，那隻會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