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契:彆窺伺我的劍尊大人 故人歸來
故人歸來
漆黑的夜晚,高掛的明月,閃耀的繁星,死寂的空氣,世間的一切,彷彿從高處俯視著軟雪上的二人,靜得讓人心生寒意。
地上躺著僵硬的人,樹上掛著一層雪白,寒意在這間宅院中四處飄蕩,散落在各處。
白君離懷中的淩風煙頭發淩亂,不停地扭曲著身體,額上泛出的冷汗如雨點般流到了眼角,淡化著那些血淚。
他的意識沒有散去,腦中那種不停被蟲噬般的感覺猶在,突如其來的那千年般的靈力在他脆弱的經脈中不停竄走,讓他的經脈反複在撕裂與縫合之間切換,讓他生不如死。
淩風煙抓著白君離的手,指甲嵌進了他的血肉,白君離也隻能緊緊摟他入懷,其他一切皆無能為力。
淩風煙喉間不停重複著一句話語:“為何……意識尚在……!”
白君離滿臉痛苦地聽著淩風煙的話語,默默地把摟著他的手收得更緊。
淩風煙的意識淩亂,他彷彿看見前方有無數的黑影,一人持一劍向他的身體刺去,他固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任由這些沒有麵孔的黑影向他的身體刺進一劍又一劍。
淩風煙喉嚨發著沙啞的叫聲,看著無數的劍從他的身體白劍入,紅劍出,鼻腔充滿著血的味道,喉間的腥甜讓他惡心得嘔吐。
他的眼睛流著血淚,這種折磨般的劇痛是他千年來從未嘗試過的,讓他痛苦得想自我了結。
“風煙,挺著!”
聲音不知從何而來,他嘗試轉動著唯一能動的眼珠子去尋找這聲音的來源,可眼前除了那些黑影與血紅外,完全找不著他想尋找的身影。
“風煙,挺著!”
依舊是那道聲音,淩風煙覺得那聲音很熟悉,但想不起來是究竟是屬於誰的聲音。
接著又一把冷劍從他的身上抽出,鮮血橫飛。他吐出了一口汙血散了一地,原本的白雪已被他的血徹底染紅。
“風煙,挺著!”
淩風煙的身體流過了一絲溫暖的靈力,他感覺那種靈力,好像在哪裡觸碰過,讓人既熟悉,又溫柔。
不知為何,淩風煙的腦中浮現著三個字:白乘月。
“白乘月……。”他幾乎被靈力毀掉的喉嚨發著沙啞的聲音,他眼前的景象漸漸蒙上了一層白,像是把他的眼睛蒙上一樣。
白色漸去,淩風煙感覺身體泛著的暖意漸濃,眼前出現的是那些布了一層白色的樹。
他艱難地擡起了手,放在了白君離的背上,火燒般的喉嚨發著幾不成音的三個字:“白乘月……。”
白君離把淩風煙摟得更緊,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肩上啞聲:“嗯,乘月在。”
淩風煙布滿了血汙的臉艱難地展著微笑,輕輕地動著無力的手指拍著白君離的背:“白乘月……。”
白君離在他的肩上痛哭著,幾乎離他而去的淩風煙讓他的魂魄抽離,他生怕懷中的人,不知何時便會受不了千年靈力的加護爆體而亡,他除了不停在淩風煙耳邊叫喚著他外,其他根本無能為力。
淩風煙的清醒,讓他如釋重負,他把方纔一直繃緊的情緒都釋放了出來,這位仙門之最的靈心閣閣主,在這漆黑的夜裡如孩童般痛哭著。
淩風煙很想說:“多大的人了,哭成這樣成何體統。”
但他的喉嚨痛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繼續以無力的手指輕拍著他的背,像是安慰一個被欺負得失聲痛哭的孩童。
時間漸去,他們二人不知在雪地上逗留了多久,白君離便背著衣服沾著血,軟軟地靠在他背上的淩風煙一步一步地離開。
他走到了葉令雪發動符咒的地方,猶豫了半刻,以靈力把那泥土扒開,把那些泥土扒開約半丈深的地方時,便看見了一抺隱藏在泥土之中的金屬。
白君離稍頓了片刻,繼續向泥土施著靈力,不久後,那金屬便完全地展現於眼前。
他稍蹲身子,把那金屬拿起來端看了片刻,便把他收進了袖中的乾坤袋中。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依在一起的兩具僵硬的屍體,心裡忽然有種感歎,世間的種種,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其因,又有誰人能辯其善惡,論其是非?
他靜靜地踏著軟雪走過了客屋,走過了仆役的居室,走過了各處,那些已死得僵硬的人無一例外,表情帶著無比的驚恐。
白君離每到一處,心裡便多沉下一分,那些與自己分開時還帶著微笑,心情愉快地說著:“明天見。”的人,如今也已成了一具具冰冷而猙獰的屍體。
世間無常,人的生命便是如此脆弱,命運的路徑凡人無法猜透,身邊的人或許突然便與自己陰陽相隔。
他不自覺收緊了托著淩風煙的手,淩風煙無力地半睜著眼想說話,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的耳邊傳來了白君離的帶著顫抖的聲音:“風煙,答應我,不要突然便走了,我會瘋掉的。”
淩風煙輕輕地收緊了放在白君離肩上的手指,默默地伏在他的背上,他何嘗不想對白君離說一個“好”字,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無法答應這個承諾。
生命,實在過於脆弱。
夜深人靜的街道上沒有一人,葉府的變故彷彿如與這西域國沒有任何關係。
白君離背著淩風煙,靜靜地踏著軟雪在了無人煙的街道上走著,他走過了前些天與葉令雪一同吃過酒的酒館,走過了與葉爾陽相遇的那個茶館,現一夜之間也彷彿已物是人非。
白君離喃喃:“有時候我在想,命運為何安排我與你相遇。既已忘記了你的存在,抺去了你的記憶,又為何要讓我與你重遇,又為何讓你走進我的生命中。”
背上的淩風煙沒法回答,腦海中在想著那問題的答案,但無論腦中如何轉運,還是想不出來一個滿意的答案來。
他在想,大概,隻是因為為了“重遇”而“重遇”吧。
白君離帶著笑意的聲音繼續在他的耳邊細語:“現在我在想,大概是為了與你相遇,為了守著你,上天纔有這種愚蠢的安排吧。”
不約而同的想法讓淩風煙心頭暖意蕩漾,但真正的答案,又有何人能答?命運的安排,又有何人能解?
白君離不知不覺走到了自家宅子,他輕聲喚道:“風煙,到家了。”
淩風煙覺得,哪處皆可,隻要有白君離的地方,那便是他們的“家”。
他們進到宅子,發現中廳那邊燈火通明。白君離心裡感覺奇怪,這種時候難道歐陽恨玉他們還沒睡下?淩風煙在白君離的肩上輕拍了兩下,白君離便點頭微笑:“嗯,我到裡麵看看。”
淩風煙的身體軟得完全使不上力,經脈還在拉扯著,痛楚比起剛中咒的時候並沒有減輕多少,但他像是開始習慣了這種疼痛的感覺,麵上已沒有表現出多少波瀾來,讓白君離看在眼中,便隻是發著倦的淩風煙而已。
可他並不知道,在這倦意的背後,卻是承受著常人沒法忍受的痛楚,如果讓白君離知道淩風煙現在承受的痛,他絕對會不停向他下著緩解術,消耗大量的靈力。
不知原委的白君離,慢慢地走到了中廳前,隻見中廳裡坐著一身白衣的人,摸著杯沿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對麵坐著的,是端坐得發直的魏政清。
白君離驚訝得微頓了足步,愣愣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白衣人感覺到門外有人,轉過頭來,本應是歡悅的笑容,看見白君離背上的淩風煙後,便滿臉緊張地衝到了他們跟前:“師傅!怎麼回事!”
淩風煙心道: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師傅……!
可他的嚨喉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輕輕地搖著頭。
白君離愣愣:“依離你,怎會在此?”
白依離臉上帶著焦急之情:“說來話長,先彆說這個,發生什麼事?”
隨後快步走到他們跟前的葉政清急道:“兩位白閣主,還是先把劍尊大人安頓好再說吧。”
白君離不溫不火:“依離,隨我來。”
白君離踏著緩慢的步速向他與淩風煙的居處走去,白依離感覺,他哥踏在雪上的步子軟得像生怕把那地上的軟雪踏傷一樣,慢慢地,平穩地,輕輕地走著。
隻有魏政清知道,那是白君離像那時從哈沙回來一樣,生怕走路的動作太大而讓淩風煙原本已受傷的身體有任何觸動,便把腳步放緩,且平穩地走著。
魏政清說了句失禮了,便替白君離開啟居屋的門,三人踏了進去後,白君離便輕輕地把淩風煙放到床上躺上,然後以火咒點燃了放在屋中的各盞油燈,屋內便瞬間亮了起來。
白依離輕輕的感歎著,鬼殺做起此事,果然方便得很,連火摺子也省了。
白君離取了濕帕子,替淩風煙拭去臉上、耳邊及流到脖子的血汙,他看著那些血汙皺著眉:“你們要不,先到外麵去,我替風煙換了衣裳你們再進來。”
白依離不知道白君離與淩風煙的關係,傻傻地道:“我來幫忙吧。”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方纔白君離喚他的師傅作風煙。
白君離轉過頭來,微笑著:“不用,我來便可。”
“那……”白依離還想說什麼,便被魏政清向他拱手:“白閣主,我們還是先退出去吧。”
白依離看著白君離那淺淺的微笑,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輕咳了一聲便與魏政清退了出去。
留下來的白君離收起了笑容,看著半睜著眼睛輕喘著氣的淩風煙:“我替你換件乾淨的衣裳可好?”
如果淩風煙還能用靈識傳話,他此時一定會:“你都說要替我換了,還問我作甚?”可他現在的靈力處於空白期,無法以靈識傳話,他隻能無奈地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白君離解下淩風煙的腰帶,開始替他脫去衣裳,他麵上掛著微笑:“依離他,比我想的要遲鈍,明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心悅於你。”
他手上的動作頓在了空中,表情慢慢緩了下來,淩風煙發現到他的不對勁,艱難地擡起稍一動便像千刀萬剮般的手覆在白君離的手背上。
白君離搖著頭:“沒事,隻是,遺忘咒像是又解開了一點,我記起了少年時你的一些事來。”
他腦海中浮著一片青草,他拿著剛剛從淩風煙手中取來的錦袋,躺在青草中,放在陽光下細細地看著。
他從前便想要淩風煙腰間常掛著的那個紫色錦袋,那個繡著曇花圖案的錦袋讓他感覺到淩風煙的氣息,而最大的原因,是在一次練劍後,他看見淩風煙靜靜地坐在樹上,拿著這個錦袋察看,像是看著自己所愛之人一樣,目光平靜而溫柔。
那是他第一次有心動感覺的時候。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白君離覺得,每次當淩風煙坐在樹上撫著那錦袋時,他那柔下來的表情都會讓自己的心臟跳得更快,後來才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喜歡”。
“劍尊大人,乘月想要您腰間的錦袋。”
白君離決定要把那讓他心臟跳得異異的錦袋拿到手,他在想,隻要自己腰間掛著那個錦袋,淩風煙每次看自己的時候,便能展現他想看的那種溫柔之情,可淩風煙隻淡淡道:“不可。”
白君離那時年少氣盛,越是得不到,他越想去得到,便下了狠話:“大人若不給,那乘月隻能搶。”
淩風煙微愣了片刻,然後笑得開懷:“你認為你有能耐從我身上把此錦袋搶走?”
與淩風煙恥笑般的語氣不同,白君離認真地道:“若乘月搶到了,大人便把它贈予乘月如何?”
淩風煙微笑:“好。”
自那時起,白君離便用儘了一切方法去搶淩風煙腰間的錦袋,每搶一次,便被淩風煙狠狠地揍上一頓,而每次當他被揍得昏過去後,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淩風煙都會默默地向他輸著靈力,以減低他醒來時的痛楚。
白依離每次看見白君離被摔得遍體鱗傷,都皺著眉:“你就那麼喜歡師傅那錦袋嗎?”
白君離輕輕地笑:“喜歡的是他的人。”
白依離睜大了雙眼地看著一臉平靜地說出這話的白君離,那是白依離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兄長喜歡上師傅這件事。
白君離輕輕地以溫熱的濕帕試著淩風煙的身體笑著:“那時候,你為何要讓我學咒術才把那錦袋,把你母親的信物贈於我?”
淩風煙麵容柔了下來,彷彿回憶著往事般沉默著,白君離撫著淩風煙的額發微笑:“真的是,為了點燈方便?”
淩風煙的失笑牽動了他的經脈,讓他的表情不經意地浮起了一瞬的痛苦,白君離看在眼中,收起了原本的微笑:“其實你很痛,對嗎?”
淩風煙閉上眼,搖著頭。
白君離輕歎一聲:“你為何永遠都要把自己逼得如此地步,多依靠我一些不可以嗎?”
白君離把動作放得更輕,替淩風煙穿上衣裳時,彷彿像拿著幼絲一般,那動作緩慢得讓人焦急。
那黑色常服實在是臟得不堪入目,白君離乾脆隻讓淩風煙穿著單衣,替他蓋上厚厚的被子。
他輕握著淩風煙的手,表情有點落寞地看著淩風煙的雙眼,彷彿帶著一點濕潤,也彷彿帶著一點哀愁。
淩風煙無力地握回他的手,搖著頭,白君離苦苦地長歎了一口氣,在他的額上親吻了一下,撫著他的額發:“我的風煙,我的劍尊大人,要如何才讓你覺得,你不是孤身一人呢。”
此時的白君離心中,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那是他此生中最大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