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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六歲生日那天,陸承洲發現自己被離婚了。
而他深愛多年的老婆,瞞著他,和家庭醫生領了證。
甚至連女兒都知道這件事。
“媽媽什麼時候可以把爸爸趕出家?反正你們都離婚了。”
那天陸承洲一個人在庭院坐了一晚。
天亮時,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不要這個女人。
也不要這個孩子了。
......
京北市民服務中心,陸承洲手裡捏著一張房產證,等待著工作人員回複。
這些年,他熬了無數個夜進行珠寶設計,攢錢買下市中心一套獨棟彆墅,準備過戶給女兒陸右右,作為她六歲的生日禮物。
“陸先生,您確定要將這套房產過戶給陸右右小朋友嗎?”櫃台後的工作人員是個麵善的中年女人,她看著電腦螢幕,眉頭微蹙,帶著一絲猶豫再次確認。
“當然確定。”陸承洲微笑,目光溫柔,“我是她爸爸,給她不是天經地義嗎?”
工作人員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她抬頭看向陸承洲,語氣帶著善意的提醒:“可是……您的婚姻狀態這一欄顯示是離異,孩子監護人是您前妻喬芷希女士,您真的確認要直接過戶給未成年子女嗎?這後續可能會涉及到一些財產糾紛。”
轟——
彷彿一道驚雷在陸承洲耳邊炸響,他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離異?”陸承洲的聲音有些發顫,“這不可能......我和芷希感情一直很好,怎麼會離婚?”
工作人員又仔細核對了一遍,表情更加慎重:“係統記錄很清楚,陸先生,您的婚姻狀態確實是離異,辦理日期是七年前。”
七年前?陸承洲隻覺得天旋地轉。
七年前,他和喬芷希剛剛結婚沒多久,甚至為了要孩子,他每天都會帶喬芷希去醫院調理身體,芷希也說她很期待和他有一個孩子,怎麼會離婚?
一個荒謬的想法冒了出來,讓陸承洲膽戰心驚。
“那……能麻煩您幫我查一下喬芷希的婚姻狀態嗎?”陸承洲的聲音乾澀,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工作人員猶豫了一下,看著陸承洲蒼白的臉,還是敲下了鍵盤。
片刻後,她看著螢幕,眼神複雜地看向陸承洲:“喬芷希女士目前的婚姻狀態是已婚,配偶叫顧言生,登記日期也是七年前。”
顧言生?
那個在喬芷希調理身體時溫柔體貼的醫生,後來被喬芷希請回家照顧陸右右,成為他們的家庭醫生,竟然是破壞他家庭的第三者?
陸承洲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頂,讓他有些看不清眼前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服務大廳的,陽光刺眼,他卻感覺如墜冰窟。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彆墅,心底卻還有一絲希冀。
也許都是假的,是工作人員弄錯了,等他見到右右,他的寶貝女兒,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剛走到彆墅門口,陸承洲就聽到裡麵傳來女兒陸右右清脆又帶著興奮的聲音。
“言生叔叔,這個氣球掛這裡好不好看?”
“好看,右右真棒!”顧言生溫柔帶笑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陸承洲剛要推門的手頓住了,他回想起女兒最近對他的疏遠,對顧言生的親昵,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他站在虛掩的門口,裡麵的對話清晰地傳出來。
“媽媽,右右想要言生叔叔陪右右過生日。”陸右右的聲音帶著撒嬌和期待,“媽媽可不可以把爸爸支走?我們三個人一起過生日好不好?反正……反正媽媽不是已經和爸爸離婚了,都和言生叔叔領證了嗎?”
離婚……領證……
陸承洲隻覺得眼前發黑,心臟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喬芷希真的愛上了彆人,甚至連他們的女兒陸右右都知道!
而這麼多年,他一直對著彆人的妻子叫“老婆”?
這時,陸右右的聲音又響起來,語氣帶著一絲不屑:“爸爸整天就知道圍著我轉,給我穿衣服、做飯、講故事,好沒用哦。不像言生叔叔,在醫院照顧病人的樣子好酷!還會帶我去玩刺激的遊戲!”
陸承洲死死攥緊拳頭,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喬芷希生下右右後,不願意放棄工作。
右右身體不好,他為了照顧右右,也為了讓喬芷希能夠安心地搞事業,他毅然辭掉了自己的珠寶設計工作,把所有的精力和愛都傾注在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身上。
多少個深夜,隻有在陸右右睡著後,他纔敢偷偷拿出畫板,繼續他熱愛的設計。
這些付出,在陸右右眼裡,竟然成了沒用?
他以為喬芷希會反駁,會糾正陸右右的錯誤思想。
可喬芷希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順著女兒的話說:“右右說得對,言生叔叔很厲害,右右以後想不想學醫?”
期待徹底落空,剩下的隻有徹骨的寒。
裡麵這三個人,儼然已經組成了一個新家,而他陸承洲,成了那個多餘、礙眼的存在。
陸承洲踉蹌著後退一步,再也聽不下去。
他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麵對裡麵的溫馨,失魂落魄地轉身。
他在彆墅外的院子裡坐了一夜。
庭院更深露重,他隻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寒意從四麵八方侵入骨髓,卻遠不及心底的萬分之一冷。
這一夜,喬芷希沒有找他,陸右右也沒有想起他這個無用的爸爸。
他想了很多。
直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時,陸承洲才站起身,做了一個決定。
他拿出手機,找到了巴黎頂級珠寶設計師翁先生的號碼,回撥了過去。
“您好,翁先生,我想好了,我願意加入貴公司,還麻煩您,給我一點時間,處理國內的事情。”
結束通話電話後,陸承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中介,將那套原本準備送給陸右右的獨棟彆墅以最快的速度掛牌出售。
既然陸右右的心已經偏向了顧言生,甚至不再承認他這個爸爸,那這份生日禮物,也就沒有了送出去的意義。
賣房的錢很快打到了他的私人賬戶,那串長長的數字,成瞭如今唯一能讓他安心的事情。
簽證需要兩周,這兩周,陸承洲逼自己收回所有的憤怒和心痛,像個沒事人一樣,以爸爸的身份,最後陪陸右右兩周。
他特意去陸右右最喜歡的蛋糕店,定做了一個精緻的草莓奶油蛋糕,粉色的奶油花邊,頂上還用巧克力寫著“右右六歲生日快樂”。
客廳裡,陸右右正抱著一個臟兮兮的布娃娃,玩得不亦樂乎。
“右右,爸爸給你買了蛋糕。”陸承洲努力揚起笑容,將蛋糕放在桌上。
陸右右聞聲抬頭,看到蛋糕,小臉上非但沒有驚喜,反而撇了撇嘴。
她抱著布娃娃跑過來,看都沒看那個蛋糕,反而炫耀似的舉起手裡的破娃娃:“爸爸你看,這是言生叔叔親手給我縫的娃娃!獨一無二的!比你買的蛋糕用心多了!”
“用心?”陸承洲看著那個娃娃,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湧上心頭。
就在昨天,他路過小區垃圾站時,分明看到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破娃娃被扔在垃圾桶邊上。顧言生所謂的“親手縫製”,竟然是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
陸承洲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儘量溫和地提醒:“右右,這個娃娃看起來有點臟了,給爸爸,爸爸幫你洗乾淨再玩好不好?”
可這句話,卻像觸碰到了陸右右的逆鱗,她瞬間炸了,像隻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猛地後退一步,緊緊護住娃娃,尖利地控訴:“你憑什麼說言生叔叔的娃娃臟!你就是嫉妒!你一點都不愛我!你根本不配當我爸爸!”
不配當爸爸……
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陸承洲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他為這個孩子,付出全部的愛與精力,最後隻換來一句不配?
陸承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他看著女兒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排斥,心底隻剩悲涼。
“好,好……是爸爸多管閒事了。”
他不再看陸右右,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短短一天內,他接收了太多的資訊,現在隻想鑽進被窩,什麼都不去想。
可陸右右根本不會替陸承洲考慮。
她叫來了自己的好朋友們,一起慶祝生日。
很快,客廳裡就充滿了孩子們的尖叫、追逐和嬉鬨聲。
陸承洲本就因一夜沒睡而頭痛欲裂,樓下的噪音像無數根針紮進他的太陽穴,他把自己蒙在被子裡,試圖隔絕那令人煩躁的喧囂。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生日宴終於結束,孩子們被陸續接走,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陸承洲鬆了口氣,剛要睡著,臥室門被猛地撞開。
陸右右衝了進來,小臉上滿是憤怒和委屈,她直接衝到陸承洲的床邊,雙手狠狠搖著陸承洲的身體,用儘全身力氣尖叫:“壞爸爸!你是最壞的壞爸爸!”
稚嫩的聲音裡充滿了憎恨。
陸承洲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徹底驚醒,他撐起疲憊的身體,還沒來得及看清女兒臉上的憤怒是為何事,便聽見顧言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平靜,卻帶著指責。
“陸先生,就算您看不上我送給右右的那個布娃娃,覺得它不值錢、不上檔次,您……您也不該趁右右不注意,把它偷偷丟了啊……”
陸承洲愣住了,隨即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我丟的?”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顧言生,這個男人的無恥簡直重新整理了他的認知下限,搶了他的妻子不說,現在還在挑撥他和陸右右的關係!
陸承洲看著顧言生那張故作無辜的臉,冷笑出聲:“顧醫生,作為一個家庭醫生,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太寬了?連主人的家務事都要插手?”
“陸承洲!你怎麼說話呢!”一聲尖銳的嗬斥打斷了陸承洲的質問。
喬芷希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門口,她臉色鐵青,將顧言生擋在了自己身後。
“言生儘心儘力照顧右右,關心孩子的心情有什麼錯?倒是你,一個娃娃而已,至於這麼小心眼嗎?右右哭成那樣,你也不心疼?”
陸承洲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說要愛他一輩子的女人,此刻為了另一個男人,用如此厭惡的語氣對他說話,隻覺得悲涼。
夠了,真的夠了。
他不想再在這個令人窒息的屋子裡多待一秒,他掀開被子下床,準備離開。
可就在陸承洲走過顧言生的身邊時,對方身體猛地一晃,整個人失去平衡,尖叫著從樓梯口直直滾了下去。
“言生!”喬芷希臉色驟變,一個箭步衝下樓梯。
陸承洲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他根本沒碰到顧言生,他甚至刻意保持了距離,可眼前的一幕讓他瞳孔驟縮。
顧言生蜷縮在地上,臉色慘白,而喬芷希,當著他的麵,焦急地將顧言生摟在自己的懷裡,心疼地落淚。
看著兩人如此“恩愛”的樣子,陸承洲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爸爸!壞男人!你推言生叔叔!”陸右右不知何時跑了過來,看到樓下顧言生慘白的臉和動不了的雙腿,小小的臉上瞬間充滿了恐懼和憤怒。
她尖叫著,猛地衝到陸承洲身後,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推了過去!
陸承洲猝不及防,整個人也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一聲悶響,陸承洲的額頭重重撞在金屬欄杆上,劇痛襲來,他的意識迅速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陸承洲最後的視野裡,是喬芷希焦急萬分地撥打急救電話的背影,以及他的親生女兒,站在他的麵前,語氣厭惡:“壞爸爸!惡毒!你推言生叔叔!我恨你!”
不知過了多久,陸承洲睜開眼。
彆墅裡靜悄悄的,他還躺在原來的位置,額頭傳來一陣陣鈍痛。
他和那個男人都摔下了樓梯,卻沒有一個人管他。
陸承洲掙紮著站起身,獨自去了醫院。
急診室裡,醫生一邊給他清洗傷口、縫合包紮,一邊忍不住皺眉:“怎麼摔得這麼嚴重?就你一個人來的?家屬呢?”
陸承洲木然地坐著,任由醫生操作,沒有回答。
他的家屬,此刻正守在另一個男人的病床前。
包紮完畢,醫生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開了些消炎藥。
陸承洲拿著單據走向繳費處,可就在一個轉角處,他無意間瞥向一間半開的病房門,腳步倏地頓住。
顧言生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而喬芷希,就坐在床邊,她微微傾身,半依偎在顧言生的懷裡,低聲說著什麼。
“言生,還疼不疼?今天是你受委屈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和我的孩子嗎......回去,我們就備孕,好不好?”
喬芷希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過來,帶著安撫的溫柔,“我們……我們生一個我們自己的孩子……”
轟——
這句話如同五雷轟頂,狠狠砸在陸承洲的心上。
喬芷希和顧言生,已經瞞著他,想要備孕了?
更讓他心碎的畫麵緊隨其後。
陸右右似乎被喬芷希的話安慰到了,小臉上的難過褪去一些,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抱顧言生,稚嫩的聲音帶著期盼:“言生叔叔,右右想要一個妹妹……你和媽媽給右右生一個妹妹好不好?”
顧言生虛弱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陸右右的頭,喬芷希也露出了羞澀的笑容,彷彿他們纔是一家三口。
陸承洲站在陰影裡,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他愛了這麼多年的妻子,變心了。
他儘心儘力,付出一切去疼愛的親生女兒,想要叫彆的男人爸爸。
巨大的悲傷之後,是絕望。
他對這個家的最後一絲留戀,徹底斬斷。
心如死灰,不過如此。
接下來的三天,正如陸承洲所料,喬芷希和陸右右都留在了醫院陪著顧言生。
偌大的彆墅,隻剩下陸承洲一個人。
他不再難過,開始收拾行李。
他將自己需要的換洗衣服疊進行李箱,而那些喬芷希曾經送給他的領帶,全都被他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走到陸右右的房間,目光落在房間角落的地上。
那個他曾經熬了無數個夜晚,一針一線親手為女兒繡的小花被,被隨意地揉成一團丟在地上,上麵還沾著點汙漬。
儘管已經對這對母女徹底失望,陸承洲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陸承洲走過去,將小花被撿起,丟進了垃圾桶。
陸右右已經不想要他這個爸爸了,那他就幫陸右右扔一下,他這個廢物爸爸產生的垃圾。
扔掉小花被,陸承洲又將他曾經買給喬芷希的名牌包包也扔了。
所有他們母女擁有的帶著他印記的物品,他一件也沒有留。
做完這一切,陸承洲環顧四周。
客廳依然保持著生日宴後的混亂,陸右右和朋友們吃的小蛋糕紙盤子、喝的飲料瓶子雜亂的扔在桌子上、地上,沙發上亂七八糟,玩具散落一地,沒有人收拾。
自從陸右右出生後,陸承洲就辭職在家,家裡的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為,喬芷希沒有請保姆,所有的衛生都是他打掃的,可是現在他不想打掃了,等他離開,這一切都讓陸右右的新爸爸,顧言生來做吧。
陸承洲提著行李箱,準備出門找一家酒店暫住一段時間,可他剛開啟大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陸右右。
門外,喬芷希正扶著身體還虛弱的顧言生,她的手臂緊緊攬著顧言生的腰,動作親昵而自然。
喬芷希看到陸承洲腳邊的行李箱,臉色微微一變,攬著顧言生腰的手下意識地鬆開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心虛。
她上前一步,試圖解釋:“承洲,你……你這是要去哪?言生他身體還很虛弱,我……”
“媽媽,你還跟他解釋什麼呀!”陸右右不耐煩地打斷喬芷希的話,站在顧言生身邊,用一種近乎炫耀的語氣對著陸承洲說,“他是壞爸爸!右右要認言生叔叔做新爸爸!媽媽不是也同意了嗎?你和言生叔叔都領了……”
“右右!住口!”喬芷希厲聲嗬斥,連忙阻止女兒繼續說下去,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她不安地看向陸承洲,心裡湧起一陣恐慌。
她害怕陸承洲知道她和顧言生早已偷偷領證的事實,她害怕陸承洲知道真相後離開她。
可讓喬芷希意外的是,陸承洲似乎並不在意。
他看到她摟著顧言生的手了,卻一點吃醋的感覺都沒有,而是淡淡道:“我要出門一段時間處理一些事情,不用找我。”
喬芷希心裡的不安瞬間變成了被忽視的惱怒。
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陸承洲的手腕,長長的指甲劃破了陸承洲的麵板,刺地陸承洲生疼,“你害得言生從樓梯上摔下來,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一句道歉都沒有就想走?這是你家,你想去哪?”
陸承洲被喬芷希拽得一個趔趄,行李箱差點脫手。
他沒有掙紮,隻是抬起眼,平靜地問道:“是不是我給他道了歉,你就讓我走?”
喬芷希被陸承洲這過於冷靜的反問噎了一下。
她看著陸承洲毫無波瀾的眼睛,心裡那股無名火更盛,幾乎是賭氣般地尖叫:“是!你道歉!給言生道歉!”
“好。”陸承洲沒有絲毫猶豫,轉頭看向顧言生。
“顧醫生,對不起,害你從樓梯上摔下來,受了傷。”
道歉的話說完,不等眾人回應,陸承洲拉起行李箱,毫不猶豫地離開。
接下來的一週,陸承洲住在酒店,將全部精力都放在珠寶設計中。
設計珠寶,成了他唯一能找到慰藉的事情。
設計稿很快鋪滿了桌麵。
可這些天,陸右右的朋友圈卻在頻繁更新。
陸承洲點開。
有陸右右穿著防護裝備,站在高高的跳台邊緣的照片,配文:【言生叔叔帶我來挑戰極限!好刺激!】
還有一段小視訊,陸右右在高速旋轉的遊樂設施上尖叫,臉色發青,顧言生坐在旁邊,笑得溫柔。
最新的一條朋友圈,是一張照片,陸右右坐在桌前,麵前擺滿了各種口味的冰淇淋,配文:【謝謝言生叔叔給右右買冰淇淋吃!】
每一條,都讓陸承洲的心瞬間揪緊。
陸右右有哮喘,劇烈運動和冷飲是絕對禁忌,顧言生這是在乾什麼?
陸承洲急忙撥打陸右右的電話,他要阻止陸右右再繼續這樣,可電話響了一聲就被結束通話。
緊接著,朋友圈重新整理了。
新的一條,顧言生和陸右右頭挨著頭,麵前是一個精緻的芒果慕斯蛋糕,配文:【芒果蛋糕!看上去好好吃!】
陸承洲臉色一白。
陸右右對芒果嚴重過敏,絕對不能碰的!
他連忙打給喬芷希,可對方的電話卻先一步打來。
“陸承洲!你在哪裡?右右吃了芒果蛋糕,急性過敏!現在呼吸困難,全身起疹子,送去醫院搶救了,她很難受,一直哭著要爸爸!你趕緊過來!”
最後那點身為父親的本能壓過了心死,陸承洲抓起外套,趕去醫院。
......
病房裡,氣氛緊張。
陸右右手上紮著輸液針,小臉腫得幾乎變了形,布滿紅疹,呼吸急促困難,痛苦地啜泣著:“爸爸……我要爸爸……嗚嗚……”
看到陸承洲出現,陸右右伸出沒有紮針的小手,嘶啞地喊:“爸爸……爸爸抱……”
那一瞬間,陸承洲堅硬的心防裂開了一道縫。
他快步走過去,彎下腰,想要將陸右右抱入懷中。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陸右右的瞬間,陸右右猛地抬手狠狠推開了陸承洲,眼神充滿了排斥和厭惡,聲音尖銳刺耳:“走開!壞爸爸!我要言生爸爸!我要言生爸爸!”
陸承洲被這麼一推,踉蹌著後退,後腰重重撞在身後的桌角,尖銳的劇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冷汗涔涔而下。
這一撞,撞碎了陸承洲心底最後一絲殘留的溫情。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湧上心頭,他強忍著腰上的劇痛,站直身體,看著病床上因情緒激動而呼吸更加困難的女兒,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既然你的言生叔叔這麼好,這麼寵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對芒果過敏?怎麼會帶你去吃芒果蛋糕?”
陸承洲話音剛落,顧言生就紅著眼睛出現在病房門口:“是我疏忽了……是我不好……對不起右右,對不起陸先生……我……我這就走,我不該在這裡礙眼……”
顧言生作勢就要轉身離開。
“言生叔叔!不要走!”陸右右立刻急了,顧不上自己的難受,掙紮著要下床,“不是你的錯!是右右自己要吃的!右右知道言生叔叔不是故意的!”她急切地看向喬芷希,“媽媽!你快讓言生叔叔留下!”
喬芷希也立刻上前,心疼地扶住顧言生,將他輕輕拉回病房,聲音溫柔地安慰:“言生,彆自責了。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對右右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裡。這次是意外,是右右自己貪嘴,也是我……我沒及時提醒你右右的過敏史。彆哭了,你身體還沒好利索呢。”
她看向陸承洲,眼神裡帶著不認同:“承洲,言生已經很自責了,你就彆再咄咄逼人了。他照顧右右一直很用心。”
用心?
陸承洲看著眼前這感人至深的一幕,隻覺得惡心。
他扯了扯嘴角,連冷笑都懶得再給。
最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兒,陸承洲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腳步剛邁出醫院大門,刺骨的冷風吹來,手腕卻猛地被人拉住。
是喬芷希追了出來。
“承洲……”喬芷希的嗓音有些乾澀,帶著從未有過的低姿態,“右右剛才……是難受糊塗了。你彆往心裡去。”
陸承洲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眼神冷漠地看著喬芷希。
他實在無法心平氣和地麵對這個欺騙了他七年的女人。
喬芷希被他的眼神刺痛,更被他這種隨時要抽身離開的姿態弄得心慌意亂。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商量般的語氣道:“明天是右右學校的親子日活動,你的事忙完了嗎?帶著右右去吧,也和右右修複一下感情。”
親子日?
陸承洲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日曆,明天就是他拿到簽證的日子了,明天過後,他可能再也不會見到陸右右了。
陸承洲的心一軟。
陪陸右右最後參加一次親子日吧,就算是,告彆。
“好。”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第二天,陸承洲起得很早。
他換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洗了頭,颳了鬍子。
他要以最好的狀態,為這段父女緣,畫上一個體麵的句號。
親子活動在學校操場舉行,陽光明媚,到處充滿了歡聲笑語。
讓陸承洲意外的是,陸右右今天格外乖巧。
她主動牽住了陸承洲的手,在做兩人三足、背對背運球這些親子遊戲時,陸右右也很配合,她沒有再提“言生叔叔”,也沒有說任何刺傷陸承洲的話。
陸承洲牽著女兒軟軟的小手,看著她跑跳時飛揚的頭發,聽著她偶爾發出的清脆笑聲,心中五味雜陳。
他忍不住想:右右還這麼小,她對自己的敵意,會不會真的都是顧言生在背後挑唆教壞的?如果他能留下來,如果他能重新教導一下陸右右,他們之間會不會......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一絲苗頭,陸承洲立刻驚覺。
他被這對母女欺騙了這麼多年,一切都不可能回頭了。
親自活動結束後,陸承洲牽起陸右右的手,送她回家。
夕陽將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拉得很長。
陸承洲看著腳下的影子,心中一片空茫。
這是最後的同行了,這條路走完,他們父女的情分,也就徹底走到了儘頭。
他感受著女兒手心的溫度,努力將這一刻的觸感刻進記憶深處。
就在這時,後腦勺猛地一痛。
陸承洲甚至來不及看清是誰打了他,就身體一軟,直直地向前倒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他似乎聽到了陸右右驚恐到變調的尖叫:“爸爸!”
陸承洲在顛簸中醒來。
他費力地睜開眼皮,待看清周遭環境後,心下一驚。
密閉的船艙裡,充斥著濃重的魚腥味和柴油味,耳邊是海浪的聲音,陸承洲立刻意識到,他和陸右右被綁架了。
他的雙手雙腳被麻繩束縛住,小小的陸右右蜷縮在一旁,還沒有醒來,她的小臉煞白,看得陸承洲有些心疼。
船艙外傳來幾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對話,陸承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偷聽。
“這父女倆也不知道得罪什麼人,等錢到手,就把他們扔海裡。”
丟海裡?
他會遊泳沒錯,可身邊還有個陸右右,如何逃脫?
他焦急地掙脫麻繩,哪怕手腕被磨出一道道血痕也毫不在意,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拿出手機報警,他和陸右右一定要活下去!
可當他摸到口袋時,心卻沉入穀底。
手機也被綁匪收走了。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陸右右的啜泣聲。
陸右右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眼中滿是驚恐。
“右右!”陸承洲壓低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靜,“彆怕,爸爸在這裡。不要哭,不要出聲,好嗎?我們會沒事的。”
他挪動著身體,想靠近女兒,給她一點安慰和依靠。
可他話音剛落,陸右右卻猛地抬頭,眼神裡充滿了責備與怨恨:“都怪你!壞爸爸!右右被壞人抓了!都是你沒保護好右右!如果是言生叔叔帶右右,右右怎麼會被綁架!言生叔叔那麼厲害,一定不會讓右右被抓的!”
這一字一句,如同冰錐,狠狠紮進陸承洲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都這個時候了,陸右右心裡想的還是顧言生!
看向陸右右,陸承洲突然覺得無力。
他靠在船艙壁上,閉上雙眼,第一次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和喬芷希生下陸右右。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
“警察!彆動!”
“抓住他們!”
是警察!有人來救他們了!
陸承洲猛地睜開眼,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艙門被大力踹開,光線透進來,陸承洲最先看到的,是跟在警察身後神色焦急的喬芷希。
“右右!右右彆怕!媽媽來了!”
喬芷希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裡的女兒,如釋重負。
她立刻衝過去,手忙腳亂地解開陸右右身上的繩索,緊緊將還在抽泣的女兒抱在懷裡,不停地安撫:“沒事了沒事了,寶貝不怕,媽媽來了……”
警察則迅速衝過來扶起地上的陸承洲。
他臉色蒼白,頭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可喬芷希抱著陸右右,目光掃過他時,沒有半分關心,隻有毫不掩飾的怒火。
“陸承洲!你又是怎麼當爸爸的?讓你陪孩子參加個親子活動,都能把孩子弄丟,弄到這種地方來!”
她一邊斥責,一邊緊緊護著懷裡的陸右右,彷彿陸承洲纔是綁架犯。
警察控製住綁匪後,先行離開,空曠的船上,隻剩下喬芷希、陸右右和陸承洲三人。
海風吹來,帶著鹹腥和冰冷的濕意。
喬芷希看著陸承洲半晌,突然開口。
“你在這裡好好反省吧。”
說罷,她抱著陸右右坐上唯一一艘救生小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陸承洲看著喬芷希的背影,隻覺得心底一陣冰涼。
他明明也是受害者啊。
天漸漸陰了,海風越來越大,陸承洲踉蹌著,想要找辦法回到岸邊,可環顧四周,他的身邊除了海,還是海。
一眼望不到頭。
突然一陣巨浪打過來,陸承洲身處的小船徹底翻了,他緊緊抱住浮木纔不至於沉入海底。
冰涼的海水不斷拍打著他,刺骨的寒意讓他漸漸絕望。
他真的要死在這裡?
被綁架太久,陸承洲已經沒什麼體力了,抱住浮木的雙手就快要脫力時,耳邊突然一道呼喊讓他回過神。
“小夥子,快抓住!”
他被路過的漁民解救了。
他躺在漁船上,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和肆虐的暴雨,劫後餘生的慶幸之後,是前所未有的決絕。
他拒絕了漁民送他去醫院的好意,隻請他們將他送到了最近的岸上。
一下船,他直接攔了輛計程車。
“去市出入境管理局!”
拿到簽證,他又直奔酒店,取出行李,坐上了最早一班飛往巴黎的航班。
當飛機衝上雲霄,陸承洲看著舷窗外逐漸變小的城市輪廓,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再見,喬芷希。
再見,陸右右。(131)
喬芷希抱著陸右右,一路疾馳回到彆墅。
顧言生聽到車聲,立刻迎了出來:“芷希,你回……”
可當他看到喬芷希懷裡抱著的陸右右時,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他明明已經讓人綁架了陸右右和陸承洲,陸右右怎麼還能回來的?
巨大的震驚讓他來不及掩飾自己,疑問的話脫口而出:“右右?你不是已經......”
話一出口,顧言生猛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捂住嘴,硬生生把後麵的話嚥了回去。
“啊!我是說……親子活動這麼快就結束了?玩得開心嗎右右?”
喬芷希抱著陸右右的腳步頓住了。
她沒有忽略顧言生語氣裡的失望和疑惑。
陸右右安全回家,難道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喬芷希還想繼續深想下去,窗外突然落下的一道閃電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陸右右嚇得瑟縮了一下,喬芷希下意識地安撫著陸右右,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
這麼惡劣的天氣......陸承洲還在那艘船上,會不會有危險?
“爸爸他……”
懷裡的陸右右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小手緊緊抓住喬芷希的衣袖,臉上帶著擔憂,“媽媽……好大的雨……爸爸會不會有事?”
喬芷希猛地想起,剛將陸承洲救出來時,陸承洲手腕上的傷痕和蒼白的臉。
她當時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都沒來得及關心陸承洲一句。
他被綁架了,又被關在不透氣的船艙裡,就算是個男人,就算會遊泳,海麵洶湧,他......
喬芷希突然有些煩躁。
“爸爸會遊泳......”
喬芷希聲音有些乾澀,像是在安慰女兒,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但看著窗外的傾盆暴雨,她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
“我讓助理去找找。”她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語氣急促地吩咐人去海上尋找陸承洲的下落。
顧言生在一旁看著喬芷希的反應,又聽到她派人去找陸承洲,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現在陸承洲生死未卜,喬芷希眼底的擔心不像假的,他必須做點什麼,轉移喬芷希的注意力,重新搶回喬芷希的愛。
想到這,顧言生轉身去了廚房,開始準備喬芷希和陸右右愛吃的菜。
等到顧言生將精緻的菜全都端上桌時,喬芷希和陸右右臉上的擔憂還沒有褪去。
他立刻換上最溫柔體貼的表情,走上前,輕輕摟住喬芷希的肩:“芷希,你看你和右右今天都累了,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彆餓著肚子,我剛剛準備了你和右右最喜歡的菜,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壓壓驚。”
他特意強調了“一家人”,眼神意有所指地掃過陸右右。
喬芷希此刻心亂如麻,既有對顧言生的懷疑,又有對陸承洲下落的擔憂,被顧言生這麼一打岔,看著女兒確實有些受驚的小臉,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慮:“嗯。”
餐桌上,顧言生殷勤地給喬芷希和陸右右夾菜。
“右右,嘗嘗這個蝦仁,叔叔特意給你做的。”
“芷希,這個湯很鮮,你多喝點。”
陸右右似乎也餓了,拿起勺子開始吃飯。
喬芷希食不知味,腦子裡還在盤旋著顧言生那句失言和陸承洲現在可能的處境,時不時地低頭看手機。
可這樣溫馨的氣氛隻持續了不到五分鐘,陸右右突然放下了勺子,不斷抓撓自己的脖子,小臉迅速漲紅起來,呼吸變得急促。
“右右?右右你怎麼了?”喬芷希猛地起身。
陸右右已經說不出話,痛苦地大口喘氣,求救般的目光看向喬芷希。
喬芷希的目光掃過餐桌,在看到宮保雞丁上麵撒的花生碎後臉色驟變,猛地轉頭看向顧言生,眼裡滿是責備:“右右花生過敏,你不知道嗎!”
顧言生臉色一白。
他隻想著怎麼討喬芷希歡心了,竟然忘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我......對不起,芷希,我忘記了......我剛剛滿心都是怎麼讓你們開心,我忘記......”
顧言生拚命解釋。
“閉嘴!”喬芷希此刻根本不想聽顧言生辯解。
她想起上次顧言生帶著陸右右吃芒果蛋糕,帶陸右右挑戰那些極限運動。
一次兩次是失誤,三番四次,就讓人有些懷疑了。
他畢竟不是右右的親生父親......
喬芷希來不及細想,她一把抱起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陸右右,瘋了一樣衝出家門,朝管家尖叫:“備車!去醫院!快!”
......
喬芷希靠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上,看著病房裡麵終於脫離危險的陸右右。
她小小的身體上連著各種監護儀器,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總算平穩下來。
已經半夜了。
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更深的,是盤踞在心頭的煩躁。
她轉身去了安全通道,拿起手機再一次打通了助理的電話:“怎麼樣,人找到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助理無奈的聲音:“喬總,暴風雨太大了,那艘船……翻了,現場隻找到船體,沒……沒找到人!搜救隊說這種天氣,人如果落水……生還幾率……”
後麵的話,喬芷希已經聽不清了。
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
陸承洲死了?
喬芷希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她要出去親自找陸承洲。
可路過陸右右的病房時,喬芷希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陸右右醒來時,看到的是顧言生站在病床邊一臉陰惻惻地盯著她。
她有些害怕,朝病床裡麵縮了縮,聲音帶著病後的虛弱和沙啞:“言生叔叔,我......我爸爸找到了嗎......”
顧言生本就因為沒有搞死陸右右而煩躁,此刻聽到陸右右尋找陸承洲的下落,更是一股火氣衝上頭頂。
他看著陸右右良久,突然冷笑一聲。
“你爸爸?你爸爸已經死了。”
看著顧言生臉上的惡毒,陸右右嚇得哭出聲,本能地想要尋求保護,“媽媽!媽媽!”
“你還敢叫!”顧言生看到陸右右哭喊著叫喬芷希,更是怒火中燒,他恨不得陸右右現在就去死。
他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現在弄死陸右右,大可以說是陸右右哮喘發病窒息而亡。
不會有人懷疑他的。
喬芷希路過陸右右的病房,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顧言生背對著門口,用枕頭狠狠捂住陸右右的口鼻,而陸右右的小臉已經漲成了紅色。
“住手!”喬芷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用儘全身力氣將手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顧言生的頭上。
“啊!”
顧言生慘叫一聲,頭頂瞬間湧出鮮血,痛得蜷縮起來。
喬芷希根本顧不上他,撲到病床邊,一把掀開枕頭。
陸右右終於能呼吸,劇烈地咳嗽著,小臉上滿是淚水。
“右右!右右彆怕!媽媽在!媽媽在!”喬芷希一把將陸右右緊緊抱在懷裡,後怕得渾身都在發抖。
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她晚回來一秒,她的女兒就要被活活捂死!
一股怒火猛地衝上頭頂,喬芷希轉頭,眼神猩紅地盯著躺在地上的顧言生。
“顧言生!你為什麼要殺右右!她隻是個孩子!”
顧言生嚇得臉色蒼白,事已至此,他還試圖狡辯:“不!芷希!你聽我解釋!我沒有想殺右右......是她哮喘又發作了!她喘不過氣,我……我是在幫她!我怕她咬到舌頭!我是想……”
“閉嘴!”喬芷希厲聲打斷他,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幫她?用枕頭捂住她的口鼻幫她?顧言生,你真當我是傻子嗎?”
她剛纔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裸的謀殺!
她不再聽顧言生的任何狡辯,直接按響了床頭的緊急呼叫鈴,對聞聲衝進來的護士吼道:“報警!立刻報警!這裡有人謀殺!”
“不!不要!芷希!求求你!你聽我說……”顧言生徹底慌了,撲過來想抓住喬芷希的腿求饒。
喬芷希厭惡地一腳踢開他,她緊緊抱著還在發抖哭泣的陸右右,眼神冰冷地俯視著地上狼狽不堪的男人:“顧言生,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我會讓你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警察很快趕到,顧言生還想狡辯,但當喬芷希要求調取病房監控時,他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監控畫麵清晰地記錄了一切。
他如何猙獰地嗬斥陸右右,如何因為陸右右哭喊媽媽而瞬間扭曲了麵容,如何抓起枕頭,毫不猶豫地捂向孩子的口鼻。
鐵證如山!
“不!不是我!是右右她……”顧言生還想做最後的掙紮,卻被警察毫不留情地戴上了手銬。
“顧言生先生,你涉嫌故意殺人未遂,請跟我們回警局接受調查!”
“芷希!芷希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愛你和右右啊!”顧言生被警察拖著往外走,歇斯底裡地哭喊,試圖做最後的挽回。
喬芷希抱著女兒,背對著他,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予。
顧言生被警察押走,那歇斯底裡的哭喊聲漸漸消失在走廊儘頭,喬芷希抱著懷中漸漸平靜下來的陸右右,隻覺得一陣疲憊。
她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她為了這樣一個惡毒的男人,逼走了真正愛她、愛女兒、愛這個家的陸承洲。
巨大的痛苦幾乎將她淹沒。
“右右,媽媽帶你回家。”
喬芷希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無儘的苦澀和悔意。
將陸右右哄睡著,喬芷希看著女兒即使在睡夢中依然緊蹙的眉頭,心像被無數根針紮著。
客廳裡,她和陸右右這幾天換下來的臟衣服堆成了一座小山,廚房水槽裡還堆著昨晚的碗碟,沾著凝固的油漬,地板上散落著零食碎屑和玩具零件,整個彆墅一片狼藉。
喬芷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家曾經井井有條的溫馨,背後是陸承洲日複一日無聲的付出。
她從前隻當是理所當然,甚至在陸承洲為家務瑣事疲憊時,還曾不耐煩地讓他請保姆,他卻總說保姆照顧右右不夠細心,堅持親力親為。
如今,看著這一片混亂,她隻覺得無比沉重。
她走到客廳中央,想倒杯水,卻發現飲水機空了,想找塊乾淨的抹布擦擦桌子,卻不知抹布放在哪裡。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疲憊感將她淹沒。
“嗚……爸爸……我要爸爸……”陸右右突然在睡夢中啜泣起來,小身體不安地扭動著。
喬芷希連忙過去安撫。
好不容易再次哄睡女兒,她看著這座空蕩冰冷的房子,又看看一直沒有動靜的手機,心往下沉了沉。
還沒有找到陸承洲的下落,可右右還小,需要被照顧,她必須做些什麼。
她挽起袖子,笨拙地開始收拾。
將臟衣服一件件撿起來,塞進洗衣機,倒了洗衣液,然後去廚房刷碗,水花濺得到處都是,盤子磕碰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接著掃地、拖地……
僅僅做了這些最基本的事情,她就已經腰痠背痛,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而陸承洲,整整六年,兩千多個日夜,他就是這樣獨自操持著這一切,照顧著體弱的右右,還要忍受她的忽視和背叛……
悔恨如同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疲憊地走向二樓,推開了曾經屬於她和陸承洲的主臥房門。
房間很空。
她拉開衣櫃——陸承洲所有的衣服都不見了,隻剩下她寥寥幾條裙子。
她拉開床頭櫃——裡麵空空如也。
她猛地想起什麼,衝到書房,拉開最底層的抽屜,那裡原本放著他們倆的結婚證。
抽屜裡,隻有一些散亂的檔案。
結婚證不見了!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起,喬芷希瘋狂地翻找,書房、臥室、客廳……
哪裡都沒有!
不僅僅是結婚證,所有與陸承洲有關的、帶著他印記的東西:他擺在書桌上的相框、他常用的茶杯、他隨手畫的設計稿草紙、甚至是他送給她的包包,都不見了。
陸承洲早就想離開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喬芷希,她的腦海裡有了一個猜測。
就在這時,陸右右的哭聲再次響起。
“嗚哇——媽媽!”
喬芷希衝進女兒房間。
陸右右赤著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抱著一個枕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的小被子!爸爸給我繡的小被子不見了!右右要小被子!沒有小被子右右睡不著!嗚嗚嗚……我要爸爸……”
母女倆,一個站在門口,失魂落魄,一個站在房間中央,哭得撕心裂肺。
這一刻,她們才無比深刻地意識到,那個被她們嫌棄、忽視、傷害的男人,對這個家,對她們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
就在這時,喬芷希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她請來調查顧言生的私家偵探。
喬芷希接通了電話,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查到了?”
“喬小姐,顧言生的所有資料,包括查到的一些監控視訊,已經全都發到您的郵箱。”
......
喬芷希抱著還在抽泣的陸右右,坐在書房的電腦前。
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了第一個視訊檔案。
畫麵是醫院的育嬰室監控,時間顯示是陸右右出生後第三天。
畫麵裡,穿著白大褂的顧言生趁著陸承洲昏睡、其他護士不在的間隙,偷偷溜進病房。
他拿起奶瓶,但裡麵裝的不是溫奶,而是冰冷的冷水,動作迅速地抱起繈褓中的右右,強行將冰冷的液體灌進嬰兒口中。
陸右右痛苦地蹬著小腿,發出微弱的嗆咳聲,而顧言生麵無表情,眼神冰冷。
喬芷希的手瞬間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陸右右也看到了,她忘記了哭泣,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第二個畫麵,是陸家彆墅暖氣控製麵板的異常操作記錄。
在陸右右不到一歲的那個冬天,記錄顯示在淩晨時分,客廳和嬰兒房的暖氣被多次人為調低,操作時間,都是顧言生在彆墅照顧陸右右的時候。
緊接著是一張照片,顧言生在垃圾回收站附近,彎腰從一堆廢棄垃圾裡,撿起了那個後來被他送給陸右右的破布娃娃,臉上全是嫌棄。
第三個資訊,是一段監控。
為了嫁禍陸承洲,顧言生自導自演了那場樓梯意外,自己從樓梯上摔下去的。
最後,是顧言生和另一個人的通話記錄。
“對,就是明天,親子活動結束,他們回家的路上動手……”
“父女倆一起處理掉,做成意外……”
“放心,錢已經打到你海外賬戶……”
“喬芷希那邊我會穩住,她早就被我迷得暈頭轉向了……”
“事成之後,喬家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原來陸承洲和陸右右被綁架是顧言生一手造成的!
砰!
喬芷希將手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胸腔劇烈起伏。
原來右右從小體弱多病,差點夭折,都是拜這個男人所賜,原來陸承洲遭受的所有冤屈和危險,都源於這個男人處心積慮的陰謀。
而她,竟然被這個男人的表象所迷惑,甚至為了他偷偷和陸承洲離了婚!
“媽媽……右右……右右好害怕……”陸右右被電腦裡那些可怕的畫麵嚇壞了,再次哭起來。
女兒的哭聲讓喬芷希勉強找回一絲理智。
她猛地關掉電腦螢幕,將女兒緊緊抱在懷裡:“右右不怕……不怕……那個壞男人,媽媽絕不會放過他!”
幾天後,喬芷希帶著律師,以“願意和解”的名義,去警局將顧言生保釋了出來。
被關押了幾天的顧言生臉色憔悴,但看到喬芷希親自來接他,迫不及待地衝到喬芷希麵前,語氣激動:“芷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可喬芷希厭惡地避開他。
“上車。”她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顧言生被這眼神嚇得一哆嗦,他不敢再多問,忐忑地跟著上了車。
車子沒有開回彆墅,而是駛向市郊一條偏僻的道路,最終停在了一家精神病院前。
“芷希……這……這裡是哪裡?我們不是回家嗎?”顧言生的聲音開始發抖,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喬芷希推開車門,對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醫生點了點頭。
兩名身材魁梧的護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鉗製住了顧言生。
“不!放開我!芷希!芷希你乾什麼?你說過要和解的!你說過要帶我回家的!”顧言生瘋狂地掙紮怒吼,臉上血色儘失。
喬芷希站在車邊,眼神冰冷刺骨:“回家?顧言生,你這樣的人渣,隻配待在這裡。好好享受吧!”
她對著醫生冷冷吩咐:“他有嚴重的妄想症、反社會人格障礙和暴力傾向,需要特殊看護。”
醫生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喬芷希!你不能這樣對我!我為你做了那麼多!我愛你啊!啊!”顧言生的尖叫聲被一道巴掌聲打斷。
京北第三精神病院,以管理嚴格著稱,被送進這裡的顧言生,噩夢才剛剛開始。
他被關在最混亂的病房,每天被迫跪在地上喝馬桶裡的臟水,稍有不從或反抗,就會被護工和病友用藏著圖釘的鞋底狠狠拍打身體,尖銳的疼痛讓他生不如死。
他的飯菜裡總是混著砂石和不明穢物,精神在日複一日的折磨和恐懼中迅速崩潰。
不到一個月,他的身上就布滿了傷痕和膿瘡。
在一個深夜,精神失常的顧言生趁著護工不注意,跑出了精神病院,卻失足掉進了冰冷的河裡。
他是第二天清晨被護工發現的,屍體被撈上來時,已經僵硬了。
......
知道這個訊息時,喬芷希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裡,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顧言生已經死了,可那份私家偵探發來的京北市民服務中心監控,卻像最後一根尖刺,深深紮進她心裡。
記錄顯示,在陸右右六歲生日的前一天,陸承洲曾準備將一套他名下的獨棟彆墅,作為生日禮物過戶給陸右右。
她記得那天,陸承洲似乎比平時更沉默,眼神裡藏著她當時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她以為是右右生日將近的忙碌讓陸承洲疲憊……現在她才明白,那沉默之下,是心死前的最後一絲掙紮,是得知妻子早已背叛的絕望。
他什麼都知道了!
他知道她瞞著他和顧言生領了證,知道他堅守的婚姻、家庭,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局!
這個認知,比顧言生的惡毒更讓喬芷希痛徹心扉。
她親手摧毀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和女兒的男人,在他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她不僅沒有站在他身邊,反而一次次為了惡毒的顧言生去指責他、傷害他,甚至將他一個人丟在了海麵上......
喬芷希痛苦地低喊一聲,雙手插進頭發裡,身體蜷縮起來。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嘯,將她徹底淹沒。
她想起陸承洲最後看她的眼神,冰冷,死寂,沒有一絲波瀾……
陸右右的情緒漸漸平複,但失去了爸爸的生活,讓她變得沉默寡言,眼神裡失去了往日的靈動。
她不再吵鬨,隻是常常抱著一個舊玩偶,坐在窗邊發呆。
她開始拒絕吃東西,對任何戶外的活動都充滿恐懼。
學校的老師委婉地告訴喬芷希,陸右右似乎有些抑鬱的傾向。
看著女兒日漸枯萎的模樣,喬芷希心如刀絞。
右右需要爸爸,而她,更需要那個被她弄丟了的男人。
三個月後的一天深夜,喬芷希睡不著,隨意翻看著國際財經新聞,目光卻被一則來自巴黎的報道吸引。
華人設計師陸承洲閃耀巴黎珠寶設計周。
報道配圖是陸承洲站在聚光燈下,身著一襲簡潔的黑色西裝,手上拿著他自己設計的項鏈。
他微微側頭,嘴角噙著一抹自信的微笑,眼神明亮堅定。
照片裡的陸承洲,陌生又熟悉,喬芷希卻激動地站起身。
他還活著!他不僅活著,還在巴黎,在他熱愛的領域裡閃閃發亮!
這個訊息讓喬芷希幾乎落下淚來。
她不能再等了!
她要去找他!
她要跪在他麵前,祈求他的原諒,用餘生去彌補她犯下的滔天過錯!
她立刻撥通助理的電話,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訂最快飛巴黎的機票!兩張!我和右右的!”
巴黎的藝術殿堂燈火輝煌,一場名為“涅盤”的個人珠寶設計展正在這裡舉行。
陸承洲身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穿梭在賓客之間,用流利的法語從容應對著各種讚美和采訪。
“陸先生,您的這條項鏈太令人震撼了!請問它的設計靈感是源於什麼?”一位時尚雜誌主編問道。
陸承洲目光落在那條由無數碎裂又重組的冰藍色寶石構成的項鏈上,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化為平靜的微笑:“靈感源於打破與重塑。當某些東西徹底碎裂,你會發現,碎片在光線下折射出的,可能是另一種更純粹的美。”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擠到了展櫃前,墊著腳尖,幾乎要把整張小臉貼在了玻璃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裡麵一條鑲嵌著粉色鑽石的手鏈。
“哇……好漂亮呀!像真的把星星戴在手上!”
小女孩約莫七八歲,紮著兩個羊角辮,中文帶著點軟糯的腔調,圓圓的臉蛋上滿是驚歎和嚮往。
陸承洲被這純真的讚歎吸引,他走過去,蹲下身,溫和地用中文問:“小朋友,你喜歡這條手鏈?”
小女孩用力點頭,仰起臉,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陸承洲:“嗯!叔叔,你好厲害!這些寶石都是你變出來的嗎?我長大也想設計這麼漂亮的珠寶!”
小女孩天真爛漫的話語和眼中毫不掩飾的熱愛,讓陸承洲的心泛起一絲漣漪。
他笑了笑:“不是我變出來的,是用心設計出來的。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梁甜甜!甜甜圈的甜!”小女孩聲音清脆。
“甜甜,很高興認識你。”陸承洲伸出手,梁甜甜開心地握住了他的手。
“甜甜,你又亂跑!”一道溫和的女聲傳來。
一個穿著淺粉色連衣裙,氣質清麗的女人走了過來,臉上帶著無奈又寵溺的笑容。
她看起來三十出頭,眉眼溫和,帶著一種沉穩的書卷氣。
“小姨!”梁甜甜鬆開陸承洲的手,跑過去拉住女人的裙角,“快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個設計出星星手鏈的陸叔叔!陸叔叔,這是我小姨,賀婉月!”
賀婉月?陸承洲微微一怔,抬頭看向女人。
那張臉……帶著幾分熟悉的輪廓。
賀婉月也看清了陸承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溫潤的笑意:“承洲學長?真的是你?剛才甜甜說遇見一個很厲害的華人設計師陸叔叔,我還在想會不會是同名,沒想到……”
“婉月學妹?”陸承洲也認了出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賀婉月是他大學時的學妹,比他低兩屆,是設計學院的風雲人物,才華橫溢,當年他和這個學妹也有些交集。畢業後聽說她出國深造,沒想到在巴黎重逢了。
“好久不見,承洲學長。”
賀婉月伸出手,笑容真誠溫暖,“剛纔看了你的設計展,真的太棒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恭喜你,在巴黎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久彆重逢的異鄉故人,讓陸承洲倍感親切。
梁甜甜在一旁開心地拍手:“原來小姨和陸叔叔認識呀!太好了!”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甜甜這個小粘人精的“牽線”,陸承洲和賀婉月的接觸漸漸多了起來。賀婉月現在在巴黎經營一家建築設計事務所,事業有成,對甜甜這個小侄女更是嗬護備至。
她得知了陸承洲過去的遭遇,沒有憐憫,隻有深深的尊重和心疼。
她欣賞他的才華,更敬佩他從深淵中爬起、浴火重生的勇氣。
賀婉月的追求是溫和而堅定的。
她會在他熬夜畫稿時,默默送來溫熱的牛奶和點心;會在他遇到設計瓶頸時,以建築師的視角給他帶來靈感啟發;會陪他去看畫展,討論藝術;更會在甜甜纏著陸承洲問東問西時,適時地將小丫頭拉開。
在一個週末,為了哄甜甜開心,三人去了巴黎近郊一個頗受歡迎的遊樂園。
甜甜鬨著要去玩一個以中世紀古堡為主題的鬼屋探險。
鬼屋裡光線昏暗,甜甜雖然害怕,但好奇心更重,一手緊緊抓著陸承洲,一手抓著賀婉月,緊張又興奮。
陸承洲其實也有些怕,但在孩子麵前強裝鎮定。
就在他們走到一個布滿蛛網和骷髏道具的拐角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滋啦”聲,緊接著,懸掛在牆壁上的幾盞仿古油燈猛地爆出火花,一股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
“啊!”甜甜嚇得尖叫。
“小心!”賀婉月反應極快,她猛地將走在最前麵的甜甜往自己身後一拽,同時毫不猶豫地側身,將陸承洲護住,她的手臂迅速抬起,擋開了可能濺落的火星和掉落的道具碎片。
“著火了!快出去!”通道深處傳來工作人員的驚呼和遊客的混亂聲。
濃煙開始彌漫。
“彆怕!跟著我!”賀婉月的聲音在混亂中異常沉穩。
她一手緊緊牽著嚇哭的甜甜,另一隻手緊緊牽著陸承洲,“低頭,捂住口鼻!”
陸承洲被她牽著,感受著她小手傳來的堅定力量,一種久違的被珍視和保護的感覺,悄然湧上心頭。
當他們終於衝出鬼屋,呼吸到新鮮空氣時,賀婉月才鬆開手,第一時間蹲下身檢查甜甜有沒有受傷,又關切地看向陸承洲:“沒事吧?”
陸承洲看著她額角被碎片劃出的一道淺淺血痕,看著她眼中真切的擔憂,再想到她剛才毫不猶豫擋在他們身前的背影,心中那層厚厚的冰殼,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和溫暖,悄然融化了一道縫隙。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動了。
......
街角一家充滿藝術氣息的咖啡館露天座上,陸承洲正和賀婉月悠閒地喝著咖啡。
陽光灑在賀婉月身上,映襯著她恬淡滿足的笑容。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和那次鬼屋生死關頭的守護,陸承洲被賀婉月打動,兩人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
“小姨夫,你的咖啡拉花比小姨畫的好看多啦!”
梁甜甜坐在陸承洲旁邊,捧著一杯熱巧克力,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陸承洲咖啡杯上的天鵝拉花,小嘴甜甜地叫著“小姨夫”,叫得陸承洲心都化了。
“甜甜真會說話。”陸承洲笑著摸摸她的頭,看向賀婉月,兩人相視一笑,眼中滿是情意。
就在這時,一道帶著怯懦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溫馨。
“爸爸......”
陸承洲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抬起頭,目光冷淡地越過咖啡杯,看向站在桌旁不遠處的兩個人。
喬芷希,和被她牽著的陸右右。
喬芷希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下一片青黑,身上的連衣裙也有些皺巴巴的,全然沒有了昔日美麗的模樣。
她牽著陸右右的手,眼神複雜地看著陸承洲,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悔恨和祈求。
而陸右右,比幾個月前更瘦了些,小臉蒼白,怯生生地看著陸承洲,又好奇又不安地看向陸承洲身邊的梁甜甜。
當陸右右看到梁甜甜親昵地靠在陸承洲身邊,聽到她甜甜地叫著“小姨夫”,而陸承洲溫柔地回應著,甚至還摸了摸那個陌生女孩的頭時……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慌瞬間攫住了陸右右。
那是她的爸爸!是她以前可以隨時抱、可以發脾氣、可以獨占的爸爸!
可現在,爸爸對著彆的孩子笑得那麼溫柔,卻連看都不願多看她一眼!
“哇!”陸右右再也忍不住,猛地甩開喬芷希的手,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爸爸!他是右右的爸爸!不是你的小姨夫!爸爸是我的!是我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彷彿被全世界拋棄。
她試圖衝過去抱住陸承洲,卻被喬芷希緊緊拉住。
陸承洲看著哭得肝腸寸斷的女兒,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疼。但下一秒,陸家彆墅裡所有的傷害、冷漠、背叛,以及那次綁架後陸右右指責他的畫麵,清晰地湧上心頭。
那點屬於父親的柔軟瞬間被冰冷覆蓋。
他的目光掠過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兒,最終定格在喬芷希身上,眼神平靜,聲音更是沒有任何波瀾:“喬小姐,請管好你的女兒,不要打擾我和我的家人喝咖啡。”
“家人”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喬芷希的心臟。
她看著陸承洲身邊溫柔美麗的賀婉月,看著那個依偎在陸承洲身邊的小女孩,再看著自己哭得快暈厥的女兒,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幾乎將她擊垮。
賀婉月適時地起身,禮貌而疏離地擋在了陸承洲和梁甜甜身前:“喬小姐,右右小朋友似乎情緒很激動,這裡畢竟是公共場所,為了孩子好,你們還是先離開吧?”
喬芷希看著陸承洲冷漠的側臉,知道此刻說什麼都是徒勞,她心痛地抱起哭得幾乎虛脫的陸右右,踉蹌著離開了咖啡館,背影狼狽。
喬芷希並沒放棄。
從那天起,她和陸右右像影子一樣,跟在陸承洲身後。
陸承洲去工作室,她們就在街對麵靜靜站著;陸承洲帶甜甜去公園,她們就在不遠處的長椅上望著;陸承洲參加晚宴,她們就在酒店門口默默守候。
陸承洲視若無睹。
他不再看她們一眼,不再有任何回應。
他的生活重心,已經完全轉向了新的設計專案,轉向了賀婉月和梁甜甜帶來的溫暖與希望。喬芷希母女的存在,於他而言,不過是巴黎街景裡兩個逐漸模糊的影子。
這天,陸承洲結束了一個重要的設計會議,心情不錯,正和賀婉月通著電話,沿著人行道往工作室的方向走。
陽光正好,他微微眯著眼,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
“嗯,會議很順利,甲方非常滿意……晚上想吃什麼?我和甜甜去……”
他的話音未落,刺耳的汽車輪胎摩擦聲猛地從側後方傳來,一輛失控的跑車衝上了人行道,直直朝著陸承洲撞來。
陸承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僵在原地。
“承洲!小心!”
一道身影猛地從旁邊衝了出來,狠狠地將呆立當場的陸承洲撞開。
陸承洲被巨大的衝力撞得摔倒在地,手肘擦破,手機也飛了出去。
他驚魂未定地抬頭,隻見喬芷希倒在幾米開外,身體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蜷縮著,左腿膝蓋以下血肉模糊,她連慘叫都發不出來,隻能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媽媽!”跟在後麵的陸右右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撲了過去。
陸承洲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喬芷希……她為了救他……
急救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喬芷希被迅速抬上擔架,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臉色蒼白的陸承洲,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扯出一個極其痛苦又釋然的弧度。
......
幾個月後,巴黎郊外一座古堡花園。
賀婉月身著一襲由陸承洲設計的、鑲嵌著細碎鑽石的婚紗,美得驚心動魄。
她的笑容幸福而平和,眼中盛滿了對未來的期許。
陸承洲一身白色禮服,溫柔地注視著他的新娘,梁甜甜穿著小花童的裙子,興奮地在旁邊撒著花瓣。
在賓客祝福的掌聲中,陸承洲為賀婉月戴上婚戒,深情相吻。
儀式尾聲,賓客們開始自由交談。
在花園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靜靜地停在那裡。
喬芷希穿著熨帖的連衣裙,儘管坐在輪椅上,也竭力保持著最後的體麵。
她的腿蓋著毯子,臉上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和揮之不去的憔悴。
陸右右穿著一條漂亮的白色小裙子,安靜地站在輪椅旁邊,眼神複雜地看著不遠處光芒四射的陸承洲。
喬芷希推著輪椅,緩緩靠近。
她的動作還有些生澀,但眼神卻異常平靜。
陸承洲和賀婉月看到了她們。
賀婉月握了握陸承洲的手,示意他來決定。
陸承洲看著輪椅上的那個女人,在看著旁邊那個他曾經捧在手心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
恨意早被時光衝淡。
喬芷希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她抬起頭,看著陸承洲,目光裡有釋然,有祝福,也有深深的遺憾。
她張了張嘴,聲音低沉而真誠:“承洲,賀小姐……祝你們……百年好合。”
陸右右也抬起頭,看著陸承洲,小手緊緊攥著衣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她努力忍住,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爸爸……新婚快樂……要像寶石一樣……永遠閃閃發光……”
這聲“爸爸”和那句帶著孩子氣的祝福,讓陸承洲的眼眶微微發熱。
他看著陸右右,最終,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溫和卻帶著疏離:“謝謝你們的祝福。”
喬芷希再次頷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陸承洲,在陸右右的推動下,緩緩離開了花園。
輪椅碾過草坪,發出細微的聲響,漸漸消失在花叢之後。
陸承洲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
花園裡陽光正好,花香馥鬱,他轉過身,將賀婉月的手放進自己溫暖的掌心。
賀婉月溫柔地笑著,與他十指緊扣。
過往的傷痛被風吹散,而未來,是幸福。
(全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