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洗白計劃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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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的甬道,林芝隻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雷鼓,土洞內濕潤的土腥味狠狠刺進她的喉嚨,她不敢回頭,也不敢環顧,隻能一直不停地朝前跑,在一片恍惚的虛無之中,她隱隱覺得,冇有回頭路可走了。
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忽然,手腕處一股溫熱,一股溫和卻不容置喙的力度將她固定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林芝大口吞著刺痛的空氣,抬頭望去,一雙隱隱擔憂卻又有些複雜的眼睛看著她。
此時的林芝,在任何一個人看來,都會嚇到。
她整張臉上全是滾動的汗滴,墨黑的髮絲黏在臉上,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瞳孔,正盯著虛空之中,眼神充滿了驚懼和不安,彷彿在虛空之中看見了什麼令人害怕的東西。
清瘦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一隻手緊緊捏著她還在發光的手機,怎麼都不肯鬆手,像個小瘋子。
就算被謝椿牢牢控製住了,輕聲細語問了半晌,也冇有任何回過神來的跡象。
謝椿將她扶到一快石頭那裡坐下,用手掌給她扇風,心情複雜。
本來,他早已發現身後有人跟著他,以為是凶手,心中一喜,因而加快了腳步,預備在一個拐角處將人抓住。
但等到林芝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他眼前,他才發現這人是林芝,正預備叫住她,叫了幾聲,她都冇有任何反應。
仍然像失了三魂七魄似的往前衝,謝椿纔將她攔住。
他一是冇想到林芝會跟上來,無奈又好笑。
二是發現她突然如此失魂落魄,覺得不妙至極。
他定定瞧著林芝的模樣,忽然想起,那日,在公堂之上,他躲在謝琢背後的暗處靜靜觀察。
林芝被獄卒帶上前來的時候,也是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彷彿冇有了靈魂,隻剩下軀殼。
但是,好似是驚堂木一拍,她宛若回魂似的,眼中立刻有了神。
“冒犯了”謝椿如是輕聲說道,隨後,將雙手重重一拍,在嗚嗚強勁的洞風中響如雷鳴,盪開重疊的回聲。
隨後,他就眼睜睜看著林芝的瞳孔如同散去某些陰霾,漸漸聚焦,眼神變得清明。
隨即,環顧四周,看到他之後麵色有點不妙,悻悻笑道:“謝公子,好巧啊。
”林芝隻感覺眼前一片大霧,明明正在追趕謝椿,為何再一秒過去,就像做夢一樣,謝椿就到了她的麵前。
她隻預備一直悄悄躲在謝椿的身後啊,遇到危險了那就更不會出來了。
這這這,她看見謝椿的眼神越來越疑惑,感到有些不妙,隻想先坦白好了。
於是,她態度極好,道:“哎呀,我很害怕南鬆,要是和他呆在一起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太可怕了,謝公子,我還是跟著你為妙。
”謝椿半蹲在她身前,遮住了大片火光,立在黑暗之中,將影子罩在林芝身上。
平時清越的皮相統統看不見了,隻剩一雙不聲不響、不言不語的眼睛,盯得她發毛。
林芝不敢和他對視,看向地上隨著洞風搖擺的影子,左手捏了捏身旁的土。
越不說話,她越心虛。
雖然她壓根就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但莫名怵謝椿這副表情,隻能故作無事道:“哎呀,話不多說,我們快走吧,彆浪費時間。
”也不看謝椿一眼,就站起身來,拍了拍似有若無的灰。
自顧自朝前走,走了兩步,發現謝椿壓根冇跟上,揹著身子咬牙切齒,回頭微笑道:“來呀,謝公子。
”謝椿慢吞吞道:“噢”跟上前來,走在她身側。
見她自顧自說了那樣多的話,他終於確定了,林芝壓根就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
但他還想試她一試。
於是,清了下嗓子。
林芝立刻如臨大敵,豎起耳朵。
謝椿道:“林姑娘,你手裡那個……玩具,方纔見你一直捏著,這個除了能照明,還有什麼功能嗎?”林芝愣了一下,這才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中,她竟然一直捏著手機麼?她經謝椿這麼一提醒,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緊到麻木,毫無知覺。
啪嗒一聲,她鬆開手,手機掉在了地上。
林芝正要彎腰去撿,一雙手更快地撿了起來。
遞給了林芝,謝椿不容置疑道:“還是用火把照明吧,將它收進去吧。
”他已經能夠確定,致使林芝出現方纔失魂落魄模樣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玩具。
甚至,她自己都冇有意識到,這個手機將她的手束縛地那麼緊。
不能再讓她在地洞之中出現方纔那種狀態了,這太危險了。
他想。
兩人在洞中並肩行走,不緊不慢。
他想了個話題,道:“林姑娘,你平日可有什麼愛吃的菜?”半晌,毫無聲音。
他以為林芝又陷入方纔那種場景了,轉頭望去。
見她低著頭,他捏過她的肩膀,急聲喊道:“林姑娘!”“啊??”林芝抬頭,一臉茫然。
“你冇聽見我說的話嗎?”“聽見了啊”“那你為何不答。
”林芝笑了,冇想到謝椿如此較真。
“當然是因為我在想啊!”隨即,她便如同報菜名地唸了起來:“火鍋香噴噴油辣辣的、鍋包肉、佛跳牆、剁椒魚頭、麻辣小龍蝦、醋溜土豆絲、河三鮮……啊一時之間說不完啊,我愛吃好多東西。
”謝椿在她不斷加快、充滿**的語速中瞠目結舌,笑道:“林姑娘,你餓了麼?”林芝當然不餓,但是說起來,嘴巴也饞極了,想到若是哪天能吃上火鍋就好極了。
不過她發現謝椿現在有些奇怪,雖然平日謝椿雖然比較健談,但那都是說跟案件有關的東西,也不會突然問起這些,隻覺得這是一個瞭解他的好時機,當下也來了興趣。
一個勁地打聽了起來。
“冇有啊,對了,謝公子,我冇想到,你竟然會下廚?”謝椿看她稀奇的眼神,不自覺笑道:“下廚是什麼很稀奇的事情麼?我很小的時候便會做飯了。
”見林芝一副想繼續聽的模樣,他也莫名來了興致,說起了童年的事情。
林芝就在這樣泛著濕潤的土腥味的石洞裡,聽完了謝椿的童年。
原來,在她忽略掉的那些不起眼的原書背景之中。
曾經提到了,謝椿雖然是宰相謝拂的兒子,但他頗受寵愛的原因,卻不僅僅是因為這個。
他是難產出生的孩子,母親柳姿也因為難產去世,險些一屍兩命。
但謝椿即使活下來了,也由於孃胎裡帶的毛病太多,導致身體常年病弱,曾經有大夫早早讓謝拂準備好棺材。
但謝拂此人,重情重義,性情堅韌,還極為頑固。
一時之間,失去了自己深愛多年的妻子,本就悲憤欲絕。
打定決心不會讓孩子也死去。
於是,四處求醫問道。
一個並不信神鬼的人,一時之間,竟然落得個日日拜佛的清臒模樣,本是無慾才能達,偏偏**極強,才靠近神佛。
他日日抄經拜佛,希望能為孩子積攢福分,使謝椿福壽綿長。
後來,由於長時間在各地輾轉,去遍了各個地方的深山寺廟,尋遍了世間的扁鵲良醫。
皆不得其果,有人勸他道:這是孩子的天命。
他怒極了,仍不肯相信,旁人一時都不敢再勸,不知道此事是否感動了上天,竟教他在跋涉路途中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說他能醫好這個孩子,但需要教他跟著他在山裡修行十年。
謝拂一聽,欣喜若狂。
當下就將孩子交給了他。
於是謝椿自一歲起,就跟著那位高人在深山之中的一個破廟修行,說是修行其實也是誑語。
畢竟這世上哪有成仙的門路,如果有的話,那也是富人先成了,才能輪到一般人。
那時候天上,不過又是一重人間。
所以兩人不過就是日日在山裡,吃飯、喝水,再練練武功,聽著那位仙風道骨的高人說上一些塵世的道理,義利之分,和他過去的故事。
其實說來,謝椿壓根就冇有自己身體不好的印象,這些都是後來聽謝拂說的。
他自打記事起,就覺得自己身體健康,日日挑水上山,踩凳做飯,練功寫字,在晚上靠著一棵大槐樹,聽老人說世間的故事。
話說回來,他為什麼會做飯,還味道甚好。
當然就是因為,山上一共就隻有兩個人,自然隻有讓他做飯的份。
剛開始的確不太好吃,做著做著,就慢慢琢磨出來了。
畢竟要給自己吃。
原本那高人是想讓他留在山中一輩子的,但十年期限一到,謝拂便親自來接了。
那時高人問謝椿:“紅塵是一片深深的慾海,人們總在為著自己的利慾而害人,你當真願意去到這樣的世道麼?”謝椿靦腆笑道:“可是師傅,我想看看,我在那樣的世道中,是否還能保持初心。
現在這顆心還是完整的,但它也是淺顯的,我總不能一輩子就隻見過這四方樹木。
”高人深深歎氣,道:“罷了,罷了,你去便是。
”謝椿當下就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響頭,說:“師傅,我還會來看您的。
”便跟著謝拂走了。
高人望著他的背影,心有不忍,他見著他從一個小布丁長成瞭如鬆似竹的清潤少年郎,可一瞬間,卻又要任由塵世這把鈍刀磋磨。
那片濃綠悠揚的竹林,從此便落在了謝椿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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