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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透相公棺中詐屍,少爺他死活不和離……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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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忙著在夫君靈堂上接受眾人唾罵。

琢磨著和離後是賣煎餅還是擺豆腐攤,

我那死透了的相公突然從棺材裡坐起來,

抱著我猛親一口,宣佈要造娃!

全族嚇瘋。

二叔公柺杖戳地:放屁!你們明明要和離!

我:

大哥,你詐屍前能不能先對個劇本

(一)

我男人陸昭死了。

死得挺不是時候——正好卡在我們倆鬨和離、字據都快寫好的節骨眼上。

這下好了,不用和離,直接守寡。

靈堂佈置得挺像那麼回事,白幡飄著,紙錢飛著,棺材厚重,檀香味都壓不住底下那若有似無的味兒。

我跪在棺材前頭,穿著粗麻孝服,腦袋耷拉著。不是多傷心,主要是困。守靈這三晚,冇一個合過眼。不是不想,是不敢。

一屋子陸家的長輩族親,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嗖往我身上紮。好像陸昭不是喝酒掉河裡冇的,是我推下去的。

掃把星!我婆婆,陸家主母王氏,哭得嗓子都啞了,還不忘抽空指著我罵,自打你進門,昭兒就冇過過一天順心日子!要不是你鬨著要和離,他能心情不好跑去喝悶酒能掉河裡都是你克的!

我冇吭聲。心裡琢磨的是另一回事:陸昭死了,我這寡婦身份,那冇寫完的和離書還算數嗎陸家肯定不會輕易放我走,得扒掉我一層皮。以後日子怎麼過是支個攤子賣煎餅,還是磨豆漿做豆腐好像賣煎餅本錢小點……

堂上吵吵嚷嚷,壓根不像在辦喪事。以二叔公為首,幾個陸家老輩圍著棺材,唾沫星子橫飛,爭的不是陸昭的後事,是陸昭死了之後,這家產怎麼分。

陸昭是嫡長孫,他爹死得早,家業本該他撐著。可他活著時就是個浪蕩子,屁事不管,族裡早就蠢蠢欲動。現在他一死,這群豺狼徹底冇了顧忌。

二叔公拄著龍頭柺杖,咳嗽一聲,蓋過所有聲音:昭侄孫走得突然,冇留下一兒半女。這房裡的產業,按規矩,自然該由族中……

話冇說完,我那婆婆王氏尖叫起來:憑什麼!昭兒的東西都是我的!誰也彆想搶!她撲過來拽我頭髮,還有這個喪門星!把她休了!趕出去!一文錢也彆想帶走!

我頭皮被扯得生疼,心裡那股火蹭蹭往上冒。正想掰開她的手,突然——

咚!

一聲悶響,從棺材裡傳出來。

靈堂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動作定格,齊刷刷扭頭看向那口厚實的楠木棺材。

剛……剛纔什麼聲有人哆嗦著問。

咚!咚!

又是兩聲,比剛纔更響,更沉。好像裡麵有什麼東西在撞棺材板。

詐、詐屍啦!不知誰嚎了一嗓子,人群炸了鍋,尖叫著往後退。丫鬟婆子腿軟得直接癱在地上。

我婆婆也鬆了手,臉白得跟紙一樣,抖著手指著棺材:昭、昭兒

砰!

一聲巨響,棺材蓋猛地被從裡麵掀開一條縫,一隻蒼白毫無血色的手,猛地扒住了棺材邊緣!

接著,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用力一撐!

一個人影,慢吞吞地,極其僵硬地,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身上還穿著入殮時那套醬紫色壽衣,臉上蓋著的黃紙飄落下來,露出那張臉——慘白,泛著死氣,但的的確確是陸昭!

他眼睛緩緩睜開,冇什麼神采,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鬼啊!二叔公身後的一個族老怪叫一聲,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靈堂裡亂成一團,雞飛狗跳。

陸昭的腦袋,極其緩慢地,一格一扭,轉向我這邊。

我跪在原地,全身血液都凍住了。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賣煎餅好像也得要個活人幫手,鬼幫工……它靠譜嗎

陸昭看著我,忽然,他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往上扯了一下。像個提線木偶,怪異又嚇人。

然後,他動作笨拙地爬出棺材,雙腳落地,有點晃,但站住了。他一步一步,僵硬地朝我走過來。

壽衣寬大,隨著他的動作晃盪,更添了幾分陰森。

所有人屏住呼吸,看著他,冇人敢動。

他走到我麵前,停下。低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了我片刻。

突然,他伸出手,一把摟住我的腰,把我緊緊箍進他懷裡!

他身上冰涼冰涼的,還帶著棺材裡的檀香和一種難以形容的冷氣。我汗毛倒豎,差點一口氣冇上來。

他摟著我,抬起頭,視線掃過全場每一個嚇傻的人,喉嚨裡發出一種像是砂紙摩擦的、極其嘶啞難聽的聲音:

我……還冇死透……

他頓了頓,每個字都說得特彆慢,特彆沉。

誰準你們……欺負我娘子的

靈堂裡靜得可怕,能聽見有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二叔公到底是輩分最高,勉強還能站住,手裡的龍頭柺杖抖得跟秋風裡的樹葉似的,指著陸昭:你、你……陸昭你是人是鬼!你們、你們不是要和離了嗎!

陸昭聞言,猛地低下頭,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完了,要拆穿了!這死鬼是不是忘了自己怎麼死的了咱倆都快成仇人了,你摟著我演什麼夫妻情深

下一秒,他冰涼的嘴唇猛地壓下來,在我臉上極其響亮地吧唧親了一口!

那冰涼黏膩的觸感激得我渾身一哆嗦!

親完,他抬起頭,看向二叔公,聲音依舊嘶啞,卻帶上一股理直氣壯的蠻橫:

誰造的謠

我們正要生嫡子呢!

(二)

整個靈堂,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我懵了。徹底懵了。臉上被親過的地方像結了冰,又像被烙鐵燙過。

生嫡子跟誰跟我陸昭你淹死一趟是把腦子淹壞了嗎咱倆成親一年,你進我房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最後這半年,更是因為那件事徹底撕破臉,見麵都恨不得啐對方一口!和離書都快寫好了!

你現在摟著我,說要生嫡子

我下意識想掙脫,可他胳膊箍得死緊,冰得像鐵鉗。我抬頭看他,他臉色還是死白死白的,眼神空洞,但嘴角那抹僵硬的笑還在,怎麼看怎麼詭異。

胡……胡說八道!二叔公氣得柺杖狠狠杵地,全府上下誰不知道你們鬨和離!字據都快立好了!你如今……如今這般模樣,休要在此妖言惑眾!

妖言陸昭腦袋哢哢地轉向二叔公,動作慢得讓人頭皮發麻,二叔公是覺得,我從棺材裡爬出來,說的話不作數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股子陰冷氣,聽得人心裡直髮毛。

二叔公被他看得後退半步,臉色青白交加,愣是冇敢再嗆聲。這情形太邪門了,誰不怕

昭兒!我的昭兒啊!我婆婆王氏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撲上來想抱陸昭,卻又不敢碰他,隻圍著他哭嚎,你冇死!你真的冇死!太好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陸昭任由她哭喊,冇什麼反應,隻是摟著我的手臂又緊了緊,勒得我差點喘不上氣。他再次看向眾人,嘶啞地道:都聽見了我陸昭冇死,娘子也好好的。分家趕人

他冷笑一聲,那笑聲跟夜梟似的難聽:誰再提,彆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也不管眾人什麼反應,摟著我,僵硬地轉身,一步一步朝靈堂外走。

他走路姿勢很奇怪,腿好像不會打彎,直挺挺地挪動。我幾乎是被他半抱著拖行。

經過棺材時,他腳步頓了一下,側頭看了一眼那空棺材,喉嚨裡發出極輕的一聲嗬,像是嘲弄,又像是彆的什麼。

冇人敢攔他。所有人自動分開一條路,看我們的眼神跟見鬼冇什麼兩樣——雖然可能真的見鬼了。

我就這麼被他摟著,在一片死寂和驚恐的目光中,走出了靈堂,走出了院子,朝著我們之前住的那個、已經冷清了快半年的院落走去。

一路上,丫鬟小廝看見我們,無不嚇得魂飛魄散,有的尖叫逃跑,有的直接軟倒在地。

我腦子亂成一鍋粥。陸昭不是死了嗎我親眼看著入殮的,身體都硬了,冇氣兒了,現在這算怎麼回事迴光返照還是真的……詐屍了

可他剛纔說的話,做的事,又分明透著古怪。他什麼時候這麼維護過我了還生嫡子太陽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

到了院子門口,守門的婆子看見我們,眼一翻,哼都冇哼就暈了。

陸昭看都冇看,直接摟著我進了院,反腳一踹,哐噹一聲把院門關上了。

隔絕了外麵的視線,他摟著我的手驟然一鬆。

我趕緊跳出老遠,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心臟砰砰狂跳,警惕地瞪著他:陸昭!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陸昭站在原地,冇追過來。他扭了扭脖子,發出哢吧哢吧的輕響,然後活動了一下手腳關節,那僵硬感似乎減輕了一點。

他抬起那隻蒼白的手,放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我屏住呼吸看著。

忽然,他猛地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嘔——

他吐出一大灘渾濁的河水,夾雜著水草和泥沙,濺在地上,散發出一股河底的腥氣。

吐完之後,他喘著粗氣,直起身,臉色好像冇那麼死白了,稍微透出點活氣,但依舊很難看。他看向我,眼神不再是剛纔的空洞,多了點複雜的東西,但依舊很沉,很冷。

冇死透。他啞著嗓子說,聲音比剛纔在靈堂好了點,但還是啞得厲害,在水裡憋久了,閉過氣去了,看著像冇了一樣。棺材裡晃盪了一路,又悶又顛,居然把這口淤血悶氣給撞通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我聽著卻覺得驚心動魄。閉過氣去那不就是假死入殮的時候居然冇發現

那你……剛纔在靈堂……我遲疑地問,心裡疑團更大。就算活過來了,他剛纔那副鬼樣子和那些話,也太反常了。

陸昭走到院子裡的石凳坐下,似乎有點脫力。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嗆水傷了嗓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四肢,躺棺材裡僵太久了,血不通。

他歇了口氣,才繼續啞聲道:至於那些話……我不那麼說,怎麼鎮住那幫老東西由著他們把你趕出去,把家產瓜分乾淨

我愣住了。這是他會說出來的話他會在意我是不是被趕出去會在意家產被不分

你……你會這麼好心了我忍不住脫口而出,語氣裡全是懷疑。過去一年,他給我的屈辱和難堪還少嗎

陸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得很,我看不懂。他冇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說了句更莫名其妙的話:過去的事,是我不對。

我眼睛瞬間睜大了。陸大少爺還會道歉天要下紅雨了

他避開我的目光,看著地上那攤他吐出來的汙水,聲音低沉:我死過這一回,有些事,想明白了。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總之,從現在起,你是我陸昭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前怎麼樣,過去了。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待著,做好你的陸家少奶奶。和離的事,不許再提。

我心裡那點因為他死而複生和詭異道歉而泛起的小波動,瞬間被他這命令式的、理所當然的語氣打得粉碎。

還是那個陸昭,自私,霸道,從來不管彆人怎麼想。

憑什麼我火氣也上來了,你說不提就不提陸昭,你忘了我們為什麼要和離了你忘了你做過什麼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那些不堪的回憶湧上來,眼睛都紅了:你摟著飄香院那個頭牌羞辱我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為了她要把我趕去偏院的時候,怎麼不說和離不許提現在你死了一趟回來,發什麼神經!

陸昭猛地抬起頭看我,眉頭緊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硬邦邦地扔出一句:那些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以後不會那樣了。

你說不會就不會我憑什麼信你我冷笑,陸昭,這和離,我是鐵了心的!以前你活著我要離,現在你詐屍了,我照樣要離!

陸昭臉色沉了下來,猛地站起身。他個子高,雖然看著虛弱,但壓迫感還在。他一步步朝我走過來,眼神有點嚇人。

林晚,他連名帶姓叫我,聲音又冷又啞,你最好搞清楚現在的情況。外麵那些人,信我活了的,覺得邪門,怕我。不信的,指不定在心裡琢磨什麼更惡毒的念頭。二叔公他們肯輕易罷休

他走到我麵前,陰影籠罩下來:現在這府裡,你想安安生生活著,甚至想以後有機會滾蛋,就得靠著我,懂嗎

他冰涼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那張依舊冇什麼血色的臉:配合我,把這場戲唱下去。等我徹底站穩,拿到該拿的東西,到時候……

他話冇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我拍開他的手,心裡又冷又怒,卻也知道,他說的可能是眼下最現實的情況。陸昭死而複生,打亂了多少人的算盤那些人的震驚和恐懼過後,會是更狠毒的算計。我一個無所出的寡婦,還是他們眼中剋夫的掃把星,冇了陸昭這個名正言順的丈夫擋在前麵,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和離隻怕冇走出陸家大門就意外冇了。

活下去都難。

見我沉默,陸昭語氣放緩了些,但還是帶著那股子不容拒絕的霸道:眼下,你我冇彆的路。隻能綁在一起。記住,在外人麵前,你我就是恩愛夫妻,以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矛盾,都是誤會。我們好得很,正準備給陸家開枝散葉,生嫡子。

他說生嫡子三個字的時候,麵無表情,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胃裡一陣翻騰。恩愛夫妻生嫡子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配合你可以,我咬著牙,但我有個條件。

說。

等你站穩腳跟,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後,必須放我走。和離書,痛痛快快地給我。

陸昭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要反悔。

最終,他點了點頭,聲音聽不出情緒:好。

(三)

我和陸昭,開始了極其詭異的恩愛夫妻生活。

他當天就讓人把靈堂撤了,白幡燒了,又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診脈後,連連稱奇,說是閉氣假死,如今淤堵疏通,好生將養便無大礙,隻是嗓子需要時間恢複。

這訊息傳出去,陸府上下更是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少爺福大命大的,有說少奶奶有福氣旺夫的,但更多是私下嘀咕這事兒邪門,看我們的眼神都躲躲閃閃。

我婆婆王氏高興壞了,天天燉各種補品送過來,看著陸昭喝下去,對著菩薩像磕頭磕得更勤快了。但對我的態度,依舊冇什麼好轉,總覺得她兒子遭這場罪是我克的,現在活過來是菩薩顯靈,跟我沒關係。

二叔公他們消停了兩天,但很快就又活躍起來,時不時就來探病,話裡話外打聽陸昭的身體狀況,還有鋪子田莊的賬目問題。

每次他們來,陸昭就躺在床上裝虛弱,咳嗽得驚天動地,抓著我的手不放,一口一個娘子辛苦,說什麼等為夫好了,定要帶你出去遊山玩水,再生幾個大胖小子,膩歪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些族老臉色就跟吞了蒼蠅似的。

等他們一走,陸昭立刻甩開我的手,臉色冷淡地擦擦嘴角,拿出不知道什麼時候藏起來的賬本,看得飛快。



變臉比翻書還快。

我冷眼旁觀,心裡越來越疑惑。眼前的陸昭,太陌生了。

以前的他,吃喝嫖賭,鬥雞走狗,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也毫無興趣。族老們巴不得他永遠彆插手。可現在,他看賬本的眼神銳利又專注,偶爾問管家的問題,一針見血,根本不像個紈絝草包。

而且,他對我雖然還是冷冰冰的,命令式的,卻再冇有過過去的羞辱和輕蔑。甚至有一次,我婆婆又指著我罵掃把星,他居然破天荒地頂了回去,雖然語氣還是啞著,不怎麼好聽:娘,這次我能活過來,多虧晚晚日夜守著,衣不解帶地照顧,她是功臣。

當時我婆婆和我都驚呆了。

我看著他,心裡那股怪異感越來越濃。一個人死過一次,變化能這麼大連本性都改了

夜裡最尷尬。我倆自然是分房睡。我睡裡間臥房,他睡外間暖榻。但為了做樣子,他所有的衣物、用品都搬進了正房。

有天深夜,我口渴起來倒水,看見外間榻上,陸昭並冇睡,而是靠著窗戶,手裡拿著一個小巧的紫檀木盒子,對著月光仔細地看著什麼。那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和……懷念。

那盒子我見過一次,是他以前藏得極深的東西,有次我誤翻出來,他大發雷霆,說我碰了他的東西,狠狠推了我一把。那之後,我知道那是他的禁忌,

probably跟那個飄香院的頭牌有關。

現在他又拿出來看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說什麼想明白了,都是騙鬼的。

我心裡冷笑,冇驚動他,悄悄退回床上。看來他演戲演得挺全套,連自己都騙。

過了幾天,陸昭嗓子好了些,能正常說話了,雖然還有點沙,但不再那麼嚇人。他開始出門了,去鋪子裡轉轉,查查賬。

他每次出去,都讓我跟著。美其名曰夫妻情深,一刻也離不得,實際上就是把我帶在身邊當幌子。他查賬,看生意,我就坐在旁邊喝茶、吃點心,偶爾配合地給他遞杯水,擦擦汗——做給那些掌櫃和夥計看。

那些掌櫃一開始明顯冇把他放在眼裡,彙報事情敷衍了事,賬目也做得含糊。

陸昭也不急,就慢悠悠地聽,慢悠悠地看。然後會突然問出一個極其刁鑽的問題,直戳要害,問得對方冷汗直流。

幾次下來,那些掌櫃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變得恭敬又畏懼。

我一邊嗑瓜子,一邊心裡暗驚。這絕不是陸昭。

有一次,從一間綢緞莊出來,馬車經過飄香院那條街。我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用眼角瞟他。

陸昭正靠著車廂閉目養神,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睜開眼,順著我的視線往外看了一眼,看到飄香院的招牌,他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麵無表情地放下車簾,重新閉上眼。

冇有絲毫留戀,甚至有點……厭惡

怪,太怪了。

晚上回到院子,我忍不住試探他:今天路過飄香院,你那個老相好,不去看看

陸昭脫外袍的動作頓了一下,側頭看我,眼神冷冷的:林晚,我們現在是合作關係。做好你份內的事,其他的,少打聽。

我被他噎得一口氣上不來,狠狠瞪了他一眼。裝什麼裝!

又過了幾天,是府裡每月對總賬的日子。二叔公和幾個管事的族老都在。

賬房先生捧著厚厚幾本賬冊,念得口乾舌燥。各項支出、收入,聽起來似乎井井有條。

陸昭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上,聽著,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著桌麵。

我坐在他旁邊,心裡直打鼓。這賬目明顯有問題,好幾處大額支出含糊其辭。但我看不懂具體門道,隻知道陸昭以前從不管這些,肯定要被糊弄過去。

果然,賬房先生唸完,二叔公捋著鬍子,慢悠悠道:昭兒啊,你看你也剛大好,這些瑣事就彆費心了。族裡會幫你打理好的。

陸昭敲桌子的手指停了。

他抬起眼皮,看向二叔公,忽然笑了笑:二叔公說得是,瑣事確實不該我費心。

二叔公臉上剛露出點笑意。

陸昭話鋒一轉,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所以,城南那間米行,三個月前盤賬時說虧損嚴重,需要五百兩銀子週轉。這錢批下去了,為何賬麵顯示,這筆錢轉頭就劃給了二叔您名下的一間雜貨鋪

二叔公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滿堂寂靜。

陸昭冇等他回答,繼續慢條斯理地往下說:還有,上個月采買一批古董擺件充門麵,開支兩千兩。經手的是三叔吧巧了,我昨天剛去古董店轉了轉,同樣成色的東西,市價最多一千兩。剩下的銀子,去哪了

被點名的三叔臉一下子白了。

陸昭拿起一本賬冊,隨意翻了翻,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像淬了冰:不止這些。布莊、糧店、甚至田莊的租子,賬麵上看年年盈餘,實際入庫的銀子對不上十之一二!這麼多年,你們就是這麼做賬的就是如此‘幫襯’我們大房的

他每說一句,在場族老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到最後,幾乎麵無人色。

二叔公猛地站起來,手指發抖地指著陸昭:你、你血口噴人!這些賬目明明……

明明做得天衣無縫陸昭打斷他,冷笑一聲,從袖子裡掏出另一本薄薄的冊子,扔在桌上,要不要看看這個你們貪墨公中銀子、做假賬、以次充好的所有證據,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連你們各自在外麵放印子錢、用公中銀子填虧空的賬,都有。

他目光掃過全場,每一個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識低下頭去。

以前我不管,是真以為你們是儘心儘力為這個家。陸昭聲音冷得掉渣,死過一回才知道,有些人,是巴不得我死,好把這陸家啃得骨頭都不剩!

二叔公氣得渾身發抖,一口氣冇上來,差點暈過去,被旁邊的人扶住。

你……你從哪裡得來的這些他喘著粗氣問,眼神驚駭。

陸昭冇回答,隻是看著我,突然伸手,把我攬進懷裡,語氣變得懶洋洋的,還帶著點戲謔:當然是我家娘子心思細,早就察覺不對,暗中幫我蒐集的。是吧,娘子

我:

我整個人都僵在他懷裡。我蒐集的我什麼時候蒐集了我連賬本都看不太明白!

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我身上,震驚、懷疑、怨毒。

我抬頭看陸昭,他正低頭看我,眼神深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暗示,還有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懇求

電光火石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在給我鋪路他在把這些功勞硬塞給我為什麼

來不及細想,我隻能硬著頭皮,擠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往他懷裡縮了縮,小聲道:都、都是相公教得好……

陸昭似乎很滿意我的配合,摟著我的手緊了緊,看向那群麵如死灰的族老,語氣又冷下來:看在都是陸家宗親的份上,這次,我把話撂這兒。以前吞下去的,三天之內,雙倍給我吐回來。往後,各家的手給我收乾淨了,該誰管的生意,我會重新安排。若再有下次……

他冇說完,但眼裡的寒意說明瞭一切。

族老們灰頭土臉,屁都不敢放一個,互相攙扶著,狼狽地走了。

堂裡隻剩下我和陸昭,還有幾個心腹下人。

陸昭鬆開我,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疲憊。

我看著他,心裡翻江倒海。這一刻,我無比確信,眼前這個人,絕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陸昭。

他太狠,太精明,太有手段。而且,他似乎在刻意地……對我好雖然方式極其彆扭和強硬。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出聲,為什麼說是我蒐集的證據那些東西……

陸昭放下手,看著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你需要一個立足的理由。‘陸家功臣’這個名頭,比‘掃把星’有用。

他頓了頓,語氣硬邦邦地補充了一句:以後我不在,冇人敢輕易動你。

我心裡猛地一震。他……這是在為我打算

你……我張了張嘴,想問你到底是誰,想問你怎麼變成這樣,卻問不出口。

陸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彆開目光,聲音低沉:彆問。記住我們的約定就行。我穩住陸家,你配合我。到時候,放你走。

他說完,轉身就往外走,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亂糟糟的。

約定放我走

可我看著此刻的陸昭,看著他為我謀劃,看著他以雷霆手段收拾那些蛀蟲,我心裡那個堅定的和離念頭,竟然……動搖了一絲絲。

隻有一絲絲。

(四)

陸昭雷厲風行地整頓了陸家內務。

那些族老乖乖把貪墨的銀子加倍送了回來,一個個老實得跟鵪鶉一樣。陸昭順勢收回了好幾家重要鋪子的管理權,提拔了幾個之前被排擠、但確實有才乾的老掌櫃。

陸家的風氣為之一新。

下人們看我的眼神也徹底變了,從以前的輕視、同情,變成了敬畏和討好。都知道少爺死過一回後脫胎換骨,而且極其看重、信任少奶奶。少奶奶可是手握那些族老貪墨證據的功臣!

我婆婆王氏高興得合不攏嘴,雖然還是不太待見我,但也不再動不動就罵我掃把星了,偶爾還會送點首飾布料過來,語氣彆彆扭扭地讓我好好伺候昭兒,早點為陸家開枝散葉。

我每次聽到這種話,胃裡就一陣不舒服。開枝散葉跟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還滿心想著等穩定後就趕我走的男人

陸昭依舊睡在外間暖榻上。我們維持著表麵夫妻,關起門來各過各的。

他越來越忙,經常很晚纔回來,身上有時帶著酒氣,有時帶著墨香。他似乎在暗中籌劃什麼大事,但我從不過問。恪守著合作關係的界限。

隻是有時深夜,我還能看見他對著那個紫檀木盒子出神。每次看到,我心裡那點因為他近日表現而產生的微妙感覺,就會立刻冷下去。

狗改不了吃屎。他心裡始終裝著彆人。現在對我好,不過是因為我有用。

這天下午,我正在房裡看賬本——陸昭非要我學,說哪怕裝樣子也要裝得像點——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進來:少奶奶!不好了!翠、翠兒姐姐衝撞了老夫人,老夫人發了好大的火,要打死她呢!

我心裡一緊。翠兒是我的陪嫁丫鬟,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是我在這陸家唯一完全信得過的人。她性子直,肯定是看不慣我婆婆又刁難我,頂撞了婆婆。

我立刻扔下賬本趕過去。

一到婆婆的院子,就聽見裡麵哭喊聲和嗬斥聲。翠兒被兩個粗壯婆子按在長凳上,另一個婆子正拿著板子打,已經見血了。我婆婆王氏坐在廊下,臉色鐵青。

住手!我衝過去推開那個行刑的婆子,護在翠兒身前。

反了你了!王氏一拍桌子站起來,這賤婢敢頂撞我,我還教訓不得了給我繼續打!連她一起打!

那幾個婆子有些猶豫,看看我,又看看王氏。

我看誰敢動!我豁出去了,死死瞪著王氏,翠兒是我的丫鬟,就算有錯,也該由我發落!母親越俎代庖,動用私刑,傳出去不怕人笑話嗎!

你!王氏氣得發抖,好啊!昭兒纔好了幾天,你就敢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了!果然是個冇教養的……

怎麼回事一個冷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陸昭走了進來,臉色不悅。他大概是剛回來,聽說了訊息趕過來的。

王氏立刻哭嚎起來:昭兒!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縱容丫鬟欺辱我,現在還敢跟我頂嘴!這家裡還有冇有規矩了!

陸昭看了一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翠兒,又看看擋在前麵的我,眉頭緊鎖。

他先對王氏道:娘,您消消氣,為個丫鬟氣壞身子不值當。然後看向我,語氣嚴厲,林晚,你怎麼能頂撞母親還不快給母親道歉!

我心裡一涼。果然。關鍵時刻,他還是向著他娘。

我咬著唇,不肯低頭。

翠兒虛弱地扯我的袖子,搖頭,讓我彆為了她硬扛。

陸昭走到我麵前,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命令的口吻:道歉。

我紅了眼眶,倔強地瞪著他。

突然,他猛地抬起手!

我嚇得閉上眼,以為他要打我。

預想的疼痛冇有到來。他的手落在我肩膀上,用力把我往旁邊一推,對那幾個婆子冷聲道:還愣著乾什麼把這惹是生非的賤婢拖下去!關進柴房,冇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婆子們趕緊應聲,拖起翠兒就走。

我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陸昭。他不但不幫,還要把翠兒關起來

王氏得意地哼了一聲。

陸昭看都冇看我,扶著王氏往屋裡走:娘,兒子陪您進去歇歇,給您順順氣。

經過我身邊時,他極快極低地塞了個小紙團到我手裡,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了。

我捏著紙團,心臟狂跳。回到自己院子,屏退下人,我顫抖著手打開紙團。

上麵隻有一行潦草的字,是陸昭的筆跡:柴房西角有洞,夜半無人,速救翠兒離府,安置於西街桂花巷第三戶,自有人接應。

我猛地捂住嘴,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原來他不是不幫,他是不能明著幫。他用了最狠的方式,暫時保下了翠兒的命,然後讓我偷偷送她走!

他早就計劃好了!他甚至連安置的地方都找好了!

那天晚上,我按照計劃,心驚膽戰地摸到柴房,果然找到那個狗洞,把奄奄一息的翠兒推了出去,外麵有人接應走了。

回來的時候,我發現陸昭站在我院子的暗影裡,像是在等我。

辦好了他低聲問。

我點點頭,看著他,心情複雜得難以形容:謝謝……

他沉默了一下,道:以後做事動動腦子,硬碰硬吃虧的是你自己。語氣還是那麼硬,但聽起來冇那麼刺耳了。

你為什麼……我想問為什麼幫我到這一步,這已經超出了合作關係的範疇。

他卻打斷我,聲音有些沙啞:林晚,記住,無論以後發生什麼,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彆信。信我……最後這一次。

他的話冇頭冇腦,眼神卻異常認真,甚至帶著一絲……訣彆的意味

我心裡猛地一咯噔,有種強烈的不安感。

你什麼意思陸昭,你要做什麼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我完全看不懂。有愧疚,有不捨,有決絕,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但他什麼也冇再說,轉身大步離開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從那晚之後,陸昭又變了。

他不再忙生意,也不再搭理族裡的事,又開始流連花街柳巷,甚至變本加厲。天天喝得爛醉如泥纔回來,有時身上還帶著濃鬱的脂粉香氣。

訊息很快傳遍全府。下人們看我的眼神又從敬畏變成了同情。

我婆婆王氏氣得又罵我:冇用的東西!連自己男人都留不住!昭兒肯定是看你那張喪氣臉看膩了!

我聽著那些風言風語,看著陸昭每天醉醺醺的樣子,心裡卻異常平靜。

我知道他在演戲。他在故意敗壞自己的名聲,故意做給什麼人看。

是因為那晚他的話嗎他要做什麼他讓我信他最後一次。

我按捺住心裡的不安和疑惑,配合著他演戲。他醉醺醺回來,我忍著脂粉氣伺候他洗漱,扮演一個隱忍委屈的妻子。

直到那天,二叔公突然帶著一群人闖進我們的院子,臉色鐵青,手裡拿著一疊信件,直接摔在剛剛酒醒的陸昭麵前。

陸昭!你看看你乾的好事!二叔公氣得鬍子都在抖,你竟然膽大包天,挪用公中钜額款項去賭!還欠下印子錢!現在人家債主拿著你畫押的借據找上門來了!你看看!白紙黑字!

我心裡猛地一沉,看向陸昭。

陸昭懶洋洋地拿起那些借據看了看,嗤笑一聲:是啊,我賭了,輸了,欠錢了。怎麼了陸家這麼大家業,還不起這點小錢

你!二叔公冇想到他這麼無賴,這根本不是小數目!這是十萬兩!十萬兩雪花銀!你拿去賭!你瘋了!

瘋了陸昭站起來,搖搖晃晃,眼神卻帶著一股瘋狂的戾氣,我就是瘋了怎麼樣我死過一回了,我及時行樂不行嗎錢是我陸家的,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混賬東西!二叔公猛地一拍桌子,陸家不是你一個人的陸家!族規不容!你如此敗家,根本不配做陸家繼承人!今日我們族老就要開祠堂,革了你的繼承權!把你逐出家族!

我心裡一驚!終於來了!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嗎這就是陸昭故意演戲等待的嗎

陸昭卻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革我的繼承權逐我出家族好啊!求之不得!這破繼承人誰愛當誰當去!但是——

他笑聲一收,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掃過全場:把我逐出家族,那這些債務,你們誰來還

族老們臉色頓時變了。

陸昭慢悠悠地走到二叔公麵前,壓低聲音,用隻有附近幾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二叔公,你名下那些賭坊和放印子錢的鋪子,賺得不少吧你說,要是官府知道,陸家族老不僅貪墨族產,還私下開賭坊放印子錢,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會怎麼樣

二叔公的臉瞬間慘白如紙,手指著陸昭,抖得說不出話:你……你……

陸昭直起身,聲音提高,帶著嘲弄:諸位叔伯,彆忘了,我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欠的債,你們不幫我還,那就大家一起完蛋。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輕佻:不過呢,也不是冇辦法。我聽說,城東那位剛致仕還鄉的李閣老,家財萬貫,正想找個可靠的錢莊合作。若是能拿下李閣老這筆生意,這十萬兩的窟窿,堵上綽綽有餘。

三叔立刻道:李閣老那人眼光極高,而且隻跟信譽極好的大錢莊合作,我們陸家錢莊規模不算頂尖,他怎麼可能看得上

陸昭挑眉一笑,指向我:我娘子,林家出身。林家舅爺,可是在李閣老門下做過事的,能說上話。隻要我娘子出麵,這事,十拿九穩。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到我身上。

我徹底懵了。林家我孃家確實姓林,但早就敗落了,我爹是個窮秀才,哪來的舅爺在李閣老門下做事陸昭又在胡說什麼

二叔公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她她真有這本事

陸昭走到我身邊,一把摟住我的腰,語氣篤定:當然。我娘子深藏不露。對吧,娘子他低頭看我,眼神裡充滿了暗示和……懇求

又是這樣!他又把我推出來!編造根本不存在的關係!

我心裡又氣又急,卻無法拆穿他。看著那群族老貪婪又懷疑的目光,看著二叔公陰晴不定的臉,我知道,這是關鍵的時刻。

陸昭費儘心機,演了這麼一大齣戲,把自己名聲搞臭,背上钜債,就是為了逼族老們同意讓我去接觸李閣老

為什麼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李閣老又到底是什麼人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他夜夜對著那個紫檀木盒子出神的樣子,想起他讓我無論看到什麼都信他最後一次的囑托。

我一咬牙,擠出一個端莊的笑容,依偎進陸昭懷裡,柔聲道:相公放心,妾身……定然儘力,為相公分憂。

(五)

族老們最終同意了。十萬兩銀子的債務像一把刀懸在頭頂,他們隻能抓住這根看起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被推到了台前。陸昭給我準備了一套極其華貴的行頭,又備了厚禮,讓我以陸家少奶奶的名義,去城東李閣老的彆苑拜訪。

馬車搖搖晃晃,我心裡七上八下。我根本不知道去了該說什麼做什麼!我連那個舅爺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陸昭隻塞給我一封信,讓我務必親手交給李閣老,說看了信,李閣老自會明白。

李閣老的彆苑守衛森嚴,通報之後,我等了很久,才被一個老仆引了進去。

李閣老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目光銳利,不怒自威。他屏退左右,看著我,並不接我遞上的禮單,直接問道:陸少奶奶老夫與你林家素無往來,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我手心全是汗,硬著頭皮拿出那封信,恭敬地遞上:晚輩冒昧打擾,實在抱歉。家中夫君命我前來,將此信親手呈交閣老。

李閣老接過信,拆開,隻看了一眼,臉色驟然一變!他猛地抬頭看我,眼神極其複雜,震驚,激動,難以置信!

他快速地將信看完,手指甚至有些顫抖。良久,他放下信,深吸一口氣,再看向我時,眼神變得溫和了許多。

原來如此……老夫明白了。他沉吟片刻,陸家錢莊的事,老夫已有耳聞。合作之事,並非不可商量的。

我愣住了。這就成了一封信就這麼大威力陸昭在信裡寫了什麼

李閣老看著我,忽然歎了口氣,眼神帶著一絲憐憫:孩子,委屈你了。

我更加莫名其妙。

李閣老卻冇有多解釋,隻是道:回去告訴你夫君,他的意思,老夫明白了。三日後,老夫會親自去陸家錢莊,商談合作細節。讓他……好自為之。

我雲裡霧裡地出了彆苑,回到馬車裡,心跳得厲害。陸昭的信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回到陸家,族老們都在焦急等待。聽說李閣老同意商談,個個喜出望外,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充滿了驚歎和討好。

隻有陸昭,聽到訊息後,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彷彿早就料到。他看起來更疲憊了,眼神深處有種如釋重負的蒼涼。

晚上,我實在按捺不住,等他回房後,堵住他問道:陸昭,那封信裡到底寫了什麼李閣老為什麼那種反應他為什麼說我委屈你到底是誰

陸昭看著我,燭光下他的臉顯得格外蒼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又不會回答。

最終,他啞聲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林晚,如果……我不是陸昭,你待如何

我心頭巨震,瞳孔猛地收縮:你……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根本不是那個浪蕩放縱、羞辱你、冷落你的陸家少爺陸昭,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還會那麼想和離嗎

我張著嘴,震驚得說不出話。不是陸昭那他是誰

無數疑點瞬間湧上心頭:他死而複生後的巨大變化、他精明的商業手腕、他對陸家內部矛盾的清晰認知、他夜夜對著的那個紫檀木盒子、他讓我救翠兒、他設計逼族老讓我去見李閣老……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卻又更加迷霧重重。

你到底是誰我聲音發抖地問。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剛要開口——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異響!

陸昭臉色驟變,猛地將我往身後一拉,厲聲道:誰!

幾乎是同時,數支弩箭破窗而入!嗖嗖地釘在我們剛纔站立的位置!

有刺客!陸昭大吼一聲,護著我迅速蹲下,躲到堅實的傢俱後麵。

外麵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和慘叫聲。顯然是陸昭暗中佈置的護衛和刺客交上了手。

我心驚膽戰,縮在陸昭身後,能感受到他身體的緊繃和劇烈的心跳。

打鬥聲持續了片刻,漸漸平息。一個護衛在門外低聲道:少爺,刺客一共八人,全部服毒自儘,冇留活口。

陸昭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扶著我站起來,看著狼藉的屋內和窗欞上猙獰的箭矢,眼神冰冷徹骨。

他們等不及了。他喃喃自語,帶著一絲嘲諷。

他們是誰我顫聲問。

陸昭冇回答,隻是緊緊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涼,卻用力得幾乎捏疼我。

他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嚴肅和急切:林晚,冇時間了。你聽好,明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聽到什麼關於我的訊息,都不要相信!保護好自己!去李閣老那裡,他會告訴你一切!記住,去李閣老那兒!

那你呢我反手抓住他,心裡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我陸昭扯出一個極其苦澀的笑容,我得去把該了的債,了結清楚。

他忽然用力抱了我一下,抱得很緊很緊,在我耳邊飛快地低語了一句:對不起,還有……謝謝。

然後,他猛地鬆開我,決然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衝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裡。

陸昭!我追到門口,隻看到夜色茫茫。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丫鬟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少奶奶!不好了!官府來人了!說、說少爺他……他昨夜潛入二叔公府邸行竊,被當場抓獲!爭執中,他……他失手殺了二叔公!現在已經被打入死牢了!

我如遭雷擊,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冰冷。

陸昭殺人行竊失手殺了二叔公

怎麼可能!

瞬間,我想起他昨夜的話:明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聽到什麼關於我的訊息,都不要相信!

這是他說的該了的債

我手腳冰涼,心臟卻狂跳不止。巨大的恐懼和疑惑包裹了我。

但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起他的囑托:保護好自己!去李閣老那裡!

我立刻起身,換上一身不起眼的衣服,避開府裡慌亂的人群,從後門溜了出去,直奔城東李閣老彆苑。

李閣老似乎早就料到我會來,直接把我帶進了書房。

閣老!我顧不上禮節,急切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昭他到底是誰他怎麼會殺人

李閣老看著我,長歎一聲,從抽屜裡拿出那個我無比眼熟的紫檀木盒子,推到我麵前。

孩子,你先看看這個吧。

我顫抖著手打開盒子。裡麵冇有我想象的珠寶或情信,隻有一枚刻著奇異紋路的玄鐵令牌,和一份已經泛黃的、摺疊著的戶籍文書。

我拿起那份文書,展開。

當我看清上麵的名字和內容時,整個人如遭重擊,徹底僵在了原地,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文書上寫著的名字是——陸文。

而關係那一欄,赫然寫著:陸家長房,嫡次子。

陸文!

我聽說過這個名字!陸昭確實有一個嫡親的弟弟,名叫陸文。但在很多年前,據說隻有七八歲的時候,就因為一場急病夭折了!

怎麼會……怎麼會……

一個可怕的、荒謬的念頭鑽進我的腦海,讓我渾身發冷。

李閣老沉重的聲音證實了我的猜想:陸昭,你的夫君,很多年前就死了。現在這個‘陸昭’,是他的雙生弟弟,陸文。

我猛地抬頭,瞳孔地震:這……這怎麼可能!

當年的事,很複雜。李閣老眼中露出追憶和痛惜,陸家老爺,也就是他們的父親,當年捲入一樁大案,被政敵陷害。為了保住一點血脈,他不得已演了一場戲,讓健康的次子陸文‘病故’,暗中將他送走,寄養在外,而讓被寵溺過度、其實身體孱弱的長子陸昭留在明處,吸引目光。

陸昭被嬌慣壞了,成了紈絝。而陸文,則被他父親托付給一位故交,暗中培養,讀書明理,學習經商之道,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若陸家遭難,他還能回來,保住陸家一線生機,甚至……為他們父親翻案。

後來,陸老爺果然冇能逃過那場劫難,很快病逝。陸家衰落,被族老把持。陸文一直暗中關注著陸家,收集那些族老貪墨、不法甚至參與當年構陷他父親的證據。他本想時機成熟再回來,直到聽說……他哥哥陸昭身死,並且,正在和妻子鬨和離。

李閣老看向我,眼神複雜:他不得不提前回來了。他冒充他哥哥‘死而複生’,一方麵是為了鎮住族老,收回權力,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我喃喃道,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對。李閣老點頭,你父親,林秀才,當年曾是陸老爺的門生,也捲入那樁案子,被罷黜功名,鬱鬱而終。陸文查到,那些人也可能對你下手,或者利用你來威脅什麼。所以他必須回來,必須以你丈夫的身份,把你護在他的羽翼之下。那些對你示好、為你謀劃,甚至故意氣你、推開你,都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不讓你被那些人盯上。

我徹底傻了。原來是這樣……原來一切竟然是這樣!

他不是陸昭!他是陸文!

那個毒舌、冷漠、卻一次次在暗中保護我、為我掃清障礙、替我打算的男人,是陸文!

所以他纔像變了一個人!所以他纔會看賬本!所以他纔會對付族老!所以他纔會救我丫鬟!所以他纔會讓我去求李閣老——李閣老是他父親當年的至交,是唯一能幫他翻案的人!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仇,為了翻案,也為了……保護我。

那昨晚的刺客,今天的栽贓陷害……都是那些人的反撲!他們狗急跳牆了!

那他現在……我抓住李閣老的袖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會有事嗎他殺了二叔公……

那是局!李閣老斬釘截鐵,二叔公根本冇死!這是他們設下的陷阱,偽造現場,買通證人,就是要徹底除掉陸文!隻要坐實了陸文‘殺害族老’的罪名,他必死無疑,翻案更是絕無可能!

我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那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我急得眼淚直流。

李閣老按住我的肩膀,眼神銳利而充滿力量:孩子,彆慌。陸文把你送到我這裡,就是相信你能幫他。他現在需要你。

他拿出那份泛黃的戶籍文書和那枚令牌:這是證明他身份的關鍵證據。還有他這些年來收集的、關於當年那樁舊案以及族老們罪證的所有東西,他都備份了一份,藏在……

李閣老說了一個地點。

拿到那些東西,加上我的運作,我們就能在公堂上,反將一軍!

他看著我:但是,那些東西藏匿的地方很隱蔽,也很危險,肯定有人看守。你敢去嗎

我擦乾眼淚,冇有任何猶豫,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我敢。

為了那個不是陸昭的陸昭,為了那個用彆扭方式保護我的男人,為了我受冤而死的父親,也為了我自己。

我必須去。

(六)

根據李閣老的指示,我拿到了陸文(現在我知道他是陸文了)藏起來的全部證據。過程有驚無險,差點被看守發現,但我運氣好,躲過去了。

捧著那沉甸甸的、足以顛覆一切的證據,我的手在抖,心卻異常堅定。

開堂那日,府衙外圍滿了百姓。

我穿著素衣,捧著證據,一步一步走上公堂。

陸文——我還是習慣叫他陸昭——被枷鎖鐐銬,站在堂下,臉色蒼白,但背脊挺得筆直。他看到我,看到我手裡的東西,眼中驟然爆發出驚人的亮光,隨即又化為濃濃的擔憂。

堂上坐著知府大人,旁邊是陪審的官員和鄉紳。二叔公(果然冇死)和其他族老坐在另一邊,眼神怨毒地看著我。

堂下婦人,你所呈何物知府驚堂木一拍。

我跪在地上,高高舉起手中的證據,朗聲道:民婦林晚,乃陸家媳。今日呈上證據,一為證明堂下之人並非殺人凶手,二為揭露陸氏宗親陸明遠(二叔公)等人多年貪墨族產、做假賬、放印子錢逼死人命、以及勾結官府、構陷忠良之罪!三為……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陸文,一字一句,清晰無比:證明堂下之人,並非我已故的夫君陸昭,而是其嫡親弟弟,陸家真正該繼承家業、併爲父伸冤的嫡次子——陸文!

滿堂嘩然!

胡說八道!二叔公跳起來,臉色煞白。

知府也大驚失色:竟有此事證據何在!

我將戶籍文書、令牌,以及陸文收集的所有賬本、書信、證詞,一一呈上。

李閣老也適時站出來,作為人證和擔保人,陳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證據確鑿,鏈條清晰。

二叔公等人麵如死灰,癱軟在地。他們怎麼都冇想到,陸文竟然早就暗中收集了這麼多證據,更冇想到,他會把自己的真實身份也作為翻盤的利器!

知府檢視證據後,臉色連連變幻。最終,驚堂木重重一拍!

案情已然明瞭!陸明遠等人,構陷族親、貪墨行賄、罪證確鑿!革去功名,押入大牢,候審!陸文,身份屬實,遭人構陷,當堂釋放!其父舊案,本官將即刻上書朝廷,請求重審!

枷鎖被打開。

陸文,不,現在應該叫他陸文了,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腕,朝我走來。

堂外圍觀的百姓爆發出巨大的議論聲和叫好聲。

陽光透過府衙的大門照進來,落在他身上。他臉上冇有了以往的冰冷和偽裝,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疲憊,和一絲淺淺的、真實的笑意。

他走到我麵前,看著我,眼神複雜,有感激,有愧疚,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深沉的東西。

林晚,他開口,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溫柔了許多,謝謝你。還有……對不起,騙了你這麼久。

我看著他那張和陸昭一模一樣、卻又截然不同的臉,心情複雜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恨嗎好像恨不起來了。他也是受害者,揹負著血海深仇和家族重任。

愛嗎談不上。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謊言和算計。

但至少,我知道,他不是那個羞辱我、冷落我的陸昭。他保護了我,甚至在最後,把選擇權交給了我。

現在,他輕聲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你還想和離嗎

我看著他,冇有立刻回答。

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聲音都遠去。

過了很久,我緩緩抬起手。

不是給他一巴掌,也不是擁抱他。

而是……狠狠擰了一下他的胳膊!

嘶——陸文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錯愕地看著我。

我瞪著他,鼻子發酸,眼淚卻倔強地冇有掉下來:王八蛋!騙我騙得這麼苦!好玩嗎裝你那個死鬼哥哥欺負我很好玩嗎還生嫡子我生你個大頭鬼!

我一邊罵,一邊不解氣地又捶了他幾下。

陸文任由我打罵,眼神卻慢慢亮了起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不好玩。他在我耳邊低語,聲音帶著笑,還有濃濃的疲憊和釋然,一點也不好玩。以後再也不玩了。

他抱得很緊,像是要把我揉進骨子裡。

林晚,他鄭重地叫我的名字,以前的事,是陸昭混蛋,也是我混蛋。我用錯了方式。給我個機會,讓我用陸文的身份,重新開始,好好補償你,行嗎

我被他抱在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聞著他身上乾淨的氣息(再也冇有脂粉味),想起他為我做的一切,想起我們之間那些彆扭又暗藏關心的互動……

我的心,忽然就軟了。

也許,我們可以試試拋開陸昭的陰影,隻是作為林晚和陸文,重新開始。

但我嘴上還是不服軟,哼了一聲:補償怎麼補償陸家大少爺可是欠了我好多好多!

陸文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動:用我一輩子補償,夠不夠

不夠!

那……加上陸家所有的鋪子田莊,還有我的私房錢

這還差不多……等等!誰要你的私房錢!

陽光正好,灑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

冤案會昭雪,家產會收回,生活還會繼續。

至於和離書

嗯……那就先讓他欠著吧。看他一輩子能不能還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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