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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泊舟 “慶祝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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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祝新生”

週一派出所戶籍室人滿為患,熱鬨非凡,周娣等在隊伍裡麵安靜平和,跟周遭格格不入。

她打眼望了眼前麵拐了彎隊伍,忍不住自嘲,怎麼這麼傻了挑了今日來呢。

這可是週一啊。

不過想到自己是來乾什麼的,那等待的焦躁也蕩然無存。

好事多磨,她都等了十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看了一眼隊伍,她又低下頭回複訊息。

我纔是天才:怎麼樣怎麼樣,今天去改名嗎?已經到派出所了嗎?新名字是什麼?需要我給你提供一下參考意見嗎?

倒是很熱情。

周娣莞爾一笑,低頭打字:正在排隊。

他們是認識多年的網友,周娣很多無法說出口的事情和情緒都在她這裡得到發泄,他們相隔很遠。

但她徑直忽略掉“新名字是什麼?”這個問題。

人之所以可以對陌生人坦言相告,是因為自己的名字打了馬賽克。

十年了,她們知道對方的糟心事和愁苦,唯一不知道的隻有對方的真實資訊。

”我纔是天才”回複很快:恭喜你!你終於要實現自己的計劃遠離這個糟爛的地方了!我今天都跟著激動了一天,現在要開瓶香檳慶祝一下!

周娣忍不住笑起來,回複道:很心動,今天我也要喝點酒慶祝。

我纔是天才:鄭重的采訪你一下,這位逆天改命的大女主,現在激動嗎?

周娣想了想:誠實來說,心裡很平靜,這件事我計劃了十年,接受父母不愛我的那段時間反複爭吵痛哭陷入無限的茫然和絕望,考上高中的時候激動,考上大學的時候激動,如今倒是平靜了。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周娣有些發怔。

前麵的隊伍往前移動。

周娣邁出腳步。

手機忽然響起來,她翻過來,上麵赫然是媽媽的來電。

漫遊的思緒驟然回落,周娣強硬把自己切換到理智平靜的模樣,然後接通了電話。

“喂。”

對麵聲音是溫柔的,“剛上班感覺怎麼樣,習不習慣?”

周娣麵無表情,“嗯,還行。”

對方繼續說,“你隔得近,這週迴來玩。”

周娣拒絕,“這周要搬家。”

對方沉默了一會,“怎麼又搬家,現在住的地方不好嗎?”

周娣嗯了一聲,“上次視訊給你看過了,剛畢業沒錢跟人合租的,太遠,也不好,前兩天舍友跟我商量說她要搬走,我一個人在這的房費還不如換個地方。”

媽媽抱怨:“你弟弟這周去初中報道,還想著讓你回來幫幫忙,暑假週末讓你回來給他補課,你也沒時間,現在他報到你也沒有時間,你這個姐姐當的太不像話了。”

這哪裡是讓她回去玩呀,這分明是讓她回去當勞工。

同曾經一樣,讓她回去輔導弟弟功課,回去幫忙做飯做家務,回去成為她負麵情緒的垃圾桶。

周娣沒吭聲,她的心密密麻麻的疼。

弟弟要報道,她也要搬家。

可媽媽啊,隻有他纔是你們的的孩子嗎?

那我呢?

周娣心裡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可她一句話都沒有發泄出來。

承認天底下就是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承認自己就是這麼倒黴,無人可依靠,無人會心疼。

十年前不就已經知道了嗎!

周娣,你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

離開他們。

留在家裡會有一碗餓不死的熱飯,可你會被硬生生的逼著成為那重男輕女桎梏的血肉獻祭。

周娣麵無表情聽對麵還在說,“我和你爸爸都老了,你弟弟以後不指望你指望誰?我們捧著你讀高中上大學,如今工作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

這話周娣聽了很多年,她已經百忍成鋼,在徹底離開他們之前,不要激怒他們也不必爭吵。

這是她給自己定下的原則。

因為試過了,沒用。

前方的隊伍再次移動了,前麵一對夫妻抱著啼哭不止的孩子滿臉笑意的哄著,他們旁邊站著個怯生生的小女孩,眼神慌亂,在烏泱烏泱的人堆裡隻敢拉著爸爸的衣角。

隊伍往前走,那爸爸衣角被扯住,他十分不耐煩的低下頭,“跟著走,傻站著乾什麼!”

小女孩滿臉的麻木,被罵也沒有哭,反倒是那夫妻懷裡的小孩子哇的哭得更大聲了。

周聽肆不由得皺眉。

如果不喜歡,又為什麼要生下小姑娘呢!

眼前惡意的偏見和電話裡的聲音重疊了,不知怎的被壓抑了十多年的怨恨蹭的一下子冒出來。

她聲音冰冷的反問道,“高中報道?我高中報到,大學報到,工作租房子搬家,你們什麼時候在?考個破三中,還得我回去拿大喇叭到處炫耀不成!”

對方被明顯噎住了,“好好的發什麼神經,你弟弟是不如你啊,所以你要多幫他,你高中考的好,又上的名牌大學,現在找了好工作,不是我們捧著你……”

周娣冷冰冰地打斷她,“媽媽,是我們家隻有一個上重點高中名牌大學的機會,你們給了我嗎?”

對方說不出話來。

周娣跟著前進的隊伍往前走,她語氣尖銳,“我是憑自己本事考上的,他要能考自然也能上。”

她說完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心臟一抽一抽的跟著難受,她怕自己再說下去就會忍不住變成十年前那個小女孩。

那時候他還不懂什麼是重男輕女,他會因為一塊肉一包零食跟媽媽爭論為什麼給弟弟不給她。

周娣捂住了眼睛,睫毛飛快的顫抖濡濕了掌心。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大,那怯生生的小姑娘擡起頭,周聽肆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

彷彿摸了摸自己。

周悌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媽媽沒在發訊息來,倒是多了“我纔是天才”的訊息。

我纔是天才:從今天開始你真的自由了,姐妹,十年磨一劍,梅花已芬芳。五年前你跟我說你家裡的事情的時候,我雖沒有這樣的經曆,但隻聽你的描述,也覺得疼地難以忍受,母慈子孝,如果母不慈子不必孝。大步往前走吧,千萬不要回頭。

她一向大大咧咧,很難得煽情

周娣沒回,放下了手機。

前麵那對夫妻歡天喜地的帶著“耀祖”的名字走了,小姑娘被甩在後麵,周娣回頭看她,直到她消失在門口。

又是一個新的噩夢

“辦什麼業務?”業務員把她的視線重回拉回到現實中。

周悌回頭神來,“改名。”

“原用名。”

“周娣。”

辦理業務的是個年輕女孩,說話有些不耐煩,聲音裡都透著冷漠,瞧著一上午太疲憊了。

這也不怪她,都上班了還有好臉色啊。

報了名字,女警手裡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一下,然後擡起眼,跟周娣平靜含笑的眼神對上。

來這戶籍室的主要是兩類人,新生兒取名,還有……這一類的人改名。

來改名的絕大部分是年輕女孩,多的是重男輕女的家庭裡掙紮出來的招娣盼娣們,他們走過糾結痛苦的抗爭路才抵達這裡,結束不被期待的前半生。

她們嶄新的未來從新名字開始。

周娣顯然是這其中的一員。

但她又很格格不入,她很從容很鬆弛很好看,一眼看過去並不像是有著那樣糟糕家庭的女孩。

倒不是說以往來改名的女孩不漂亮,隻是他們的臉上往往寫著掙紮和苦難。

渾身充斥著疏離戒備的刺。

能給女孩取名娣的,都是重男輕女明顯的家庭,明顯地簡直帶了惡意,同父母的抗爭和切割往往聲嘶力竭,那些痕跡會留在眼睛裡,他們往往眼神漠然,渾身充滿防備,活的像一個戰士。

但眼前的女孩沒有。

她很從容,嘴角含笑,表情從容,眼神乾淨澄澈,甚至帶了些許天真。

周娣眨眨眼,“有什麼問題嗎?”

被人打量這麼久也沒有應激感,表情含笑,語氣輕鬆。

那女警後知後覺自己太暴躁了。

再次開口語氣都緩和了,“需要你這邊提供改名的原因。”

周娣坦然道,“作為周娣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他們想要的一直都是兒子,如今他們得償所願,周娣這個名字的使命結束了。”

女警飛快敲記著鍵盤,“提供一下新名字。”

“周聽肆。”

周聽肆發自肺腑地笑起來。

她從未感到如此輕鬆。

作為周娣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從此以後,她就隻是周聽肆。

聽風喚雨,隨風肆意。

十年前,她就已經做好了無親無友,一生漂泊的準備。

直到今天……

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從派出所出來,陽光燦爛的彷彿要曬化一切陰暗扭曲的潮濕,周聽肆大步走在路上,身上是從未有過的鬆快。

周聽肆去了酒吧區,現下是白天,路過的酒吧都關著門,晃著晃著竟然還真的讓她看到一家白天開門的酒館,酒館門口倒是低調,大門純黑,掛著“新氧”兩個大字。

裡麵有悠揚舒緩的歌聲飄出來,她遲疑了一瞬,正好聽到換曲。

“我一直都在流浪”

“可我不曾見過遠方……”

周聽肆推門走了進去。

裡麵沒人很空曠,燈光明亮地像圖書館,吧檯在最裡麵,旁側是駐唱的裝置和一把高腳凳,兩側是沙發卡座,其餘空曠的地方擺著高腳凳。素淨地出了奇。

要不是吧檯後麵那四排酒,她都要自己到底是不是進了酒吧。

還是說這纔是現實生活的酒吧,她是被電視劇裡的情節給騙了。

周聽肆是第一次進酒吧。

吧檯那擡起來個腦袋,是個年輕女孩,沒化妝,跟前攤了本書,周邊全是草稿,手裡的筆還沒有放下來,滿臉不高興,“喝什麼?”

周聽肆眯起眼看餐單,然後坦然道,“推薦一杯低度數的。”

女孩:“有果汁。”

周聽肆拒絕,“今日高興,要喝點酒慶祝一下。”

女孩:“慶祝什麼!”

混蛋!怎麼隨便經過的一個客人都有高興的事情要慶祝!

高興的事情什麼時候能夠輪到她!

周聽肆想了想,“慶祝新生。”

背後突然有一道男聲,“既然是慶祝新生,又何必限製酒精度數——”

背後突然有人說話,周聽肆嚇了一大跳。

她轉過身,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下,男人個量很高,大夏天的黑衣黑褲,跟個殺手似的。

周聽肆默默移開一些距離。

這會纔看清楚了臉。

倒不是殺手的臉。

麵板白的發光,棱骨分明,五官精緻地過了頭,一雙狗狗眼稍彎,渾身洋溢著青春男大的氣息

身上一股天子驕子的傲氣璀璨奪目,彷彿一輩子都沒有朝人低下過頭。

搭訕也從容篤定,是往日高高在上眾星捧月纔有的氣場。

他眉眼彎彎給周聽肆推薦,“重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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