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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192章 烽火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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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四年的臘月風,是裹了刀子的。

捲起鴨綠江北岸的千年積雪,將遼陽府周遭千裡山巒,塑成一片死寂而猙獰的慘白。

隻除了南方——遼陽府以南的通道關隘方向。

那裡的白,被另一種炙熱的、毀滅的色彩,硬生生撕裂、焚燒!

嗚——嗡——!!

低沉如太古凶獸咆哮的銳響,撕裂了關山上的寂靜!

那不是金兵熟悉的弓弩破空,也不是戰馬的嘶鳴,而是來自數裡之外,高麗軍陣後方那數十個黑洞洞巨口噴吐的——炮彈尖嘯!

轟隆!轟隆!轟隆!

第一輪重炮炮彈如同墜落的隕星,狠狠砸在通道關隘前依山勢而建、用巨大原木和夯土包覆的金軍壁壘上!

沉悶的撞擊聲如同重錘擊打朽鼓!

肉眼可見的巨大木屑、凍土塊混合著飛濺的雪塵騰空炸起!

矗立了百年的堅壘牆麵上,瞬間出現數個恐怖的凹陷與裂痕!

“穩住!鐵浮屠!頂上去!堵住缺口!”

壁壘內側高處,金軍統帥完顏兀術(宗弼)的嘶吼聲帶著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幾乎要被第二輪驚天動地的炮響淹沒!

他身披重甲,頭盔下的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壁壘下方那幾處開始搖搖欲墜的裂口。

這是他賴以阻擋高麗大軍北犯的最後一道險關!

完顏阿骨打的子孫,何時淪落到龜縮在堡壘裡捱打?!

轟——!嘩啦!!

又一輪更準確的齊射!

一發實心彈丸旋轉著,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狠狠砸中了一處早已遍佈蛛網裂痕的牆根!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崩塌聲和守軍撕心裂肺的慘嚎,那段巨大的壁壘竟硬生生向內垮塌了一角!

露出一個丈餘寬、混雜著血泥與斷木的恐怖豁口!

“浮屠!結陣!堵死它!”

兀術的吼聲帶著亡命的狂躁!重甲包裹下的雄壯身軀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豁口外,冰冷的雪地上,驟然爆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整齊踏步聲和鐵甲摩擦聲!

數百名身高體壯、人和馬皆披著層層冷鍛重甲,隻露出布滿仇恨與些許迷茫雙眼的“鐵浮屠”,如同鋼鐵洪流般湧向豁口!

這是大金國昔日橫掃大漠、踏碎遼國萬騎營的終極殺器!

人馬合一的重甲集群衝鋒,曾令無數強敵肝膽俱裂!

此刻,他們沉重的馬蹄踏在混著鮮血的凍土上,隆隆作響,試圖用人牆鐵壁,堵住這致命的傷口!

然而,回應他們的,是從豁口外不遠處的風雪迷霧中,驟然亮起的一片密集、灼熱的閃光!

砰!砰!砰!砰!砰!

不再是火炮的沉悶怒吼,而是無數毒蛇吐信般的急促爆響!

成千上萬顆鉛彈在硫磺硝煙的催動下,如同地獄颳起的死亡風暴,潑水般射入豁口!

瞬間,鋼鐵碰撞的脆響、鉛彈鑿穿鐵甲的撕裂聲、人馬瀕死的慘嚎聲,混亂地交織成一片!

衝在最前線的鐵浮屠,那一身足以抵擋尋常刀劈斧砍的冷鍛重甲,在抵近射擊的密集火繩槍彈雨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鉛彈無情地撕裂甲葉,鑽入血肉,將人馬打成一團團噴濺著紅與白的破絮!

沉重如山的馬屍轟然栽倒,將後麵的騎兵絆倒踩踏,頃刻間,這狹窄的豁口處堆滿了扭曲的重甲、碎裂的肢體和垂死的哀鳴!

壁壘後方的金兵目睹著他們心中如同神明般存在的“鐵浮屠”竟如此不堪一擊,成片倒下,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

有人轉身就跑,卻被督戰隊雪亮的彎刀斬落頭顱!

有人縮在牆根下瑟瑟發抖,任憑寒風灌入盔甲縫隙!

完顏兀術睚眥欲裂!

他拔刀砍翻一個潰退的百夫長,厲聲嘶吼:“放箭!放炮!砸滾木礌石!給老子打!”

壁壘後方的金軍火炮也零星地開始還擊,炮手們手忙腳亂地裝填著沉重的鉛彈與火藥包,笨拙地點燃引線。

沉重的轟鳴在金軍陣中響起,幾枚實心彈丸歪歪斜斜地射向遠方的高麗軍陣,卻隻激起幾團渺小的雪煙,於那如同蟻群般不斷壓上的敵軍陣線前,顯得如此無力。

金人的炮,射速慢,精度差,炮體笨重難以及時調轉,在高麗人靈活推著行走的輪式炮車與疾風驟雨的火槍彈幕麵前,簡直如同垂暮老者遲鈍的喘息!

“擋不住了…擋不住了!”

壁壘內的哭嚎聲越來越響。

完顏兀術看著下方鐵浮屠的屍體與不斷被填補又被撕裂的豁口,胸口如同被萬斤鐵錘猛擊!

一股深重的無力感,夾雜著刺骨的寒意,攫住了他的心。

當年靖康入汴梁,雖在陳太初那廝手上吃過虧,可也曾縱馬踏碎漢家宮闕,何等睥睨!何等威風!

為何今日…為何今日自己竟會像一隻絕望的野狗,守著這搖搖欲墜的破窟窿,眼睜睜看著族人被遠處那些麵目模糊的高麗人用那噴火冒煙的“邪器”,成片地屠殺?

高麗…何時強橫至此?

這股足以摧垮大金根基的力量,又是從何而來?!

是海上的魔鬼?還是北地的詛咒?

幾乎與此同時,更往東數百裡外的鳳凰關隘。

戰況亦同樣膠著而慘烈。

完顏宗望立於冰寒刺骨的關樓之上,須眉皆掛滿冰棱。

他望著關外曠野上,高麗軍那數支如同移動山丘、在雪原上留下深深轍印的“鐵甲車”。

這些覆蓋著厚鐵板、安裝了小型火炮和射孔的龐然巨物,正頂著城頭稀稀落落的炮火與箭矢,緩緩逼近。

每一次那些鐵皮怪物噴吐的火光,都引來城頭金軍新兵一陣絕望的騷動。

這早已不複當年揮師南下、氣吞萬裡如虎的完顏宗望,此刻隻覺得肺腑間堵滿了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

進攻?鐵騎陷於火海,難近敵陣!撤退?

身後便是祖宗龍興之地,豈容有失?!

真真是進亦憂,退亦憂,隻在這死局之中,任憑雪冷風寒吹透筋骨!

他的視線彷彿穿透風雪,看到了遼陽關隘那同樣升騰的硝煙與慘叫,心頭沉甸甸如壓萬鈞巨石!

大金國上京會寧府,皇宮,龍翔殿。

炭火燒得極旺,盤龍金柱映著跳躍的火光,卻暖不透滿殿森寒的死寂。

殿中鋪陳的華麗斑斕猛虎皮地毯上,凝結著尚未乾涸的褐色血點——數日前,一個傳遞鳳凰關“恐又有失”軍報的倒黴信使,被暴怒的皇帝完顏晟當場活活杖斃。

完顏晟,這位昔日揮斥方遒、以金戈鐵馬奠定國基的大金皇帝,此刻斜倚在禦座上,身上裹著厚重的狐裘,形容枯槁,麵色灰敗如同蠟像。

他渾濁的目光越過禦階下匍匐戰栗的群臣,死死釘在殿門縫隙間湧入的片片鵝毛大雪上,彷彿那雪瓣就是一片片剝落的大金疆土。

殿門外,寒風嗚咽,如同無數亡魂在哭嚎。

一份份八百裡加急染血的軍報在檀木禦案上堆積如山,墨跡似乎都帶著腥氣:

“通道關隘告急!鐵浮屠折損近半!兀術親王急報:高麗火器極利,破城在即!”

“鳳凰關數度告破!宗望親王固守待援!敵鐵甲車損我甚重!”

“鹹平路南道斷絕!高麗遊騎焚毀九城!軍民流離失所!”

每一個字元,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剔骨刀,狠狠剮在完顏晟的心頭,也剮在所有宗室貴胄的脊梁上。

殿內那些曾經桀驁不馴、視宋人如豬羊、視高麗如豬犬的女真親貴們,此刻人人麵色慘白如紙。

他們交頭接耳,聲音壓抑而顫抖,惶恐不安如同驚弓之鳥,再無半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驕橫!

“陛下!”

壓抑到極點、幾乎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個帶著破釜沉舟般決絕的聲音突然響起。

左丞完顏徳宗,這位素以剛直聞名的宗室老臣,猛地出班,撩起袍角重重跪在冰冷的金磚上,額頭觸地,發出沉悶一響!

“臣冒死進言!國事至此,危如累卵!北狄新附不穩,高麗如虎在側!強撐死戰,我大金兒郎血染白山黑水,宗廟傾覆,隻在旦夕之間!”

他猛地抬頭,灰白的胡須顫抖,聲音卻帶著一種穿透死寂的清晰,“唯今之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用儘了畢生的力氣,吐出讓滿殿驟然死寂,繼而炸開壓抑驚呼的幾個字:“…唯有遣秘使,急赴汴梁!乞…乞與大宋議和!求…求其發兵!此乃…乃一線生機!縱受千般屈辱…也…強過亡國滅種!請陛下聖裁!”

最後四個字,已是泣血悲鳴!

“議和?!”

“向宋人……求援?!!”

“住口!徳宗老兒!你這是辱沒祖宗!”

“放肆!”

殿內瞬間如同油鍋沸水!

宗室貴胄們臉上的肌肉扭曲,恥辱、暴怒、絕望交織,斥責聲、怒罵聲、抽噎聲轟然炸響,幾欲掀翻殿頂的金瓦!

那被金國鐵騎踏碎、以“牽羊禮”羞辱的南朝趙氏,竟成了此刻大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完顏晟布滿老人斑的手,死死抓住禦座冰冷的龍首扶手,枯瘦的手指幾乎要嵌進堅硬的木材裡!

他的目光落在龍座旁那柄曾飽飲宋人皇族鮮血、如今卻落滿塵埃的開國佩刀上,巨大的恥辱感如同滾燙的熔岩,焚燒著這位垂暮帝王的五臟六腑!

可當他的視線重新落回德宗那雙混合著絕望與乞求、卻無比堅定的老眼,當遼東軍報裡那“鐵浮屠折損近半”、“火器極利”、“破城在即”幾個刺目的字眼再次鑽入腦海……

萬籟俱寂中,隻有炭火發出細微的畢剝聲。殿外,臘月的風雪,更緊了。

完顏晟猛地閉上眼,兩行渾濁冰冷的淚,無聲地劃過溝壑縱橫的老臉,滾落在胸前的五爪金龍刺繡上,留下兩道深色的水痕。他的手,終於緩緩鬆開那緊握的刀柄。

一個比風雪更寒冷的聲音,嘶啞地擠出喉嚨,擊碎了滿殿的喧囂與死寂:

“…秘…秘遣心腹,攜…攜國書玉寶…南下…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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