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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232章 踏破賀蘭山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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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六年六月廿三,巳時。

興慶府城頭那麵繡著雪白蒼狼的“大白高國”旌旗,終在鉛灰色的天穹下頹然折斷。

曾經象征著黨項榮耀的皇城西門——“承天門”那包鐵的巨木門閂,已在連番重炮轟擊下如同朽爛的麻稈。

兩丈厚的城牆塌陷處,裸露著如同巨獸傷口般猙獰的夯土斷麵,碎石與碎裂的鐵甲片、變形的炮管殘骸混合在一起,浸泡在已凝結成黑色冰坨的血泥裡。

牛皋巨斧劈開最後兩名擋在禦道前的西夏宮衛重甲,那身瘊子甲在其天生神力麵前薄如紙糊。

噴湧的赤泉濺上他虯髯怒張的臉,他卻恍若未覺,隻朝身後怒吼:“圍死這勞什子戒壇殿!敢放跑一隻耗子,軍法處置!”

重甲步卒如黑潮般漫過禦街,包鐵靴底踏碎琉璃瓦當,將這座昔日莊嚴肅穆的夏宮禁地踩踏得一片狼藉。

“陛下!陛下!”宮變般淒厲的嘶喊在空蕩的大殿裡撞出迴音。

老臣仁多保忠徒勞地想將癱軟在蟠龍寶座上的李乾順架起,那具穿著褪色龍袍的枯瘦身軀卻沉得如一塊朽木。

渾濁的目光越過洞開殿門,望著遠處騰起的滾滾黑煙與刺破雲層的“嶽”字帥旗,喉嚨裡隻滾出一連串不成調的“嗬…嗬…”聲。

“啪嗒!”

鑲金錯玉的西夏國璽從李乾順痙攣的指間滑落,跌下禦階,沉悶地撞擊在冰冷的金磚地麵。

那方沾染過拓跋氏百年威權的玉石磕掉一角,細密的裂紋瞬間蔓延。

內藏監哆哆嗦嗦爬過去想拾起,卻被牛皋一腳踏上!

沉重的鐵靴碾過玉璽,如同碾壓一隻夏蟲!

“把這老物什捆了!還有階下這群!”

牛皋大手一揮,指向殿角那些麵如死灰、瑟瑟發抖的夏室貴胄與百官,“樞相有令,活著押回汴京!死了,也要把腦袋碼整齊!”

馬蹄聲自北麵宮門狂飆而入!

親兵疾馳至階下滾鞍落馬,單膝跪地:“稟牛將軍!搜遍宮苑行在,不見李逆仁孝!宮中馬廄數十匹禦馬去向不明!北門戍衛儘數遭滅口,吊橋放下…疑是趁破城混亂,裹挾精騎自密道遁出北門,往…往陰山方向去了!”

牛皋眼中凶光暴漲:“追!傳令北麵遊哨精騎!撒開天羅地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樞相有言,此獠頭顱…值萬金!”

靖康六年六月廿八,陰山南麓,滾兔嶺。

冰冷的風卷過鐵青色的低矮山巒,發出嗚咽般的呼號,將稀疏的牧草連根拔起,抽打在殘兵們如同破麻布片般的甲冑上。

五十餘騎人困馬乏,骨瘦嶙峋的青海驄口鼻噴著白沫,馬蹄陷入雨後翻漿的泥濘草原,每一次拔起都耗儘全力。

身後那片曾屬於黨項王朝的土地,早已被血火與宋軍的勝利號角吞沒,化為天邊一抹不祥的暗紅色煙塵。

李仁孝勒住同樣沾滿泥漿的馬,金冠早被他在逃竄時丟棄,散亂的發辮黏在汗汙與血痂混合的頸側。

他身上那件從興慶府帶出的白鶻圓領袍已被荊棘撕扯成條狀碎布,露出內裡汙濁的鐵甲襯甲。

他回望來路,南方地平線上彷彿還有嶽字帥旗的幻影在灼燒著他的瞳孔。

“殿下…”樞密副使嵬名令洪的聲音嘶啞如破鑼,一條手臂被流矢貫穿,隻用粗麻布潦草捆紮,膿血浸透布條,“追兵…怕是綴上來了!此地喚名‘滾兔嶺’,乃韃靼黑韃部與契丹耶律氏殘部交錯之地…再往北…便是瀚海…”他的話語淹沒在一陣猛烈的咳嗽裡。

“瀚海?”李仁孝眼中燃燒的瘋狂驟然被一絲來自極北的寒意刺醒。

瀚海,蒙古人口中的“死亡沙漠”,流沙如沸水,朔風如刀,飛鳥斷絕!

那是比宋人的刀更徹底的絕境!“不走了!”他猛地一扯韁繩,座下疲憊的青海驄前蹄騰空,發出一聲長嘶!“就在此地!築壘!建國!”

“建…國?”嵬名令洪與其他殘騎麵麵相覷,以為太子因失國瘋癲。

“孤今日!”李仁孝的聲音在風中斷裂扭曲,卻如同垂死惡狼的咆哮:“在這陰山腳下,賀蘭龍庭以北八百裡!即大夏皇帝位!國號——”

他血紅的眼睛掃過這片貧瘠、蕭瑟、鬼哭狼嚎的荒原,“白高上國!取…周人不食周粟之義!此地便為臨都——‘天授城’!”

風裹著塵土劈頭蓋臉打來,將他的嘶吼颳得七零八落。

幾個忠臣掙紮著從破馬鞍上滾落,在混雜著牲畜糞便的泥濘草地上艱難跪倒,額頭抵在冰冷的泥水裡,發出不成調的嗚咽嘶喊:“萬…萬歲…”

六月廿九,未時。

賀蘭山闕,平羌關。

平羌關昔日殘破的戍堡已被一座雄峻的營盤取代。

嶽字帥旗在山風吹拂下獵獵作響,旗下玄甲步卒陣列如林。

幾匹快馬如電般自西麵峽穀衝出!

馬蹄刨起的煙塵在山口拉出長長的軌跡。

馬上騎士風塵仆仆,未至轅門便滾鞍下馬,高舉著火漆封裹的加急軍報,沙啞的吼聲如同裂帛:

“捷報!捷報——!靖康六年六月廿三,王師克興慶府!

偽夏主李乾順並偽國後、諸王、文武數百…儘數生擒!賀蘭山闕…儘插大宋龍旗!”

整個大營猛地一窒!

旋即,如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直衝雲霄!

“萬歲!”

“大宋萬勝!”

無數戰盔、兵刃被奮力拋向天空!

歡呼的聲浪在賀蘭千峰萬壑間往複衝撞,捲起漫天鬆濤!

軍士相擁而泣,老卒淚灑殘甲!百年宿仇,今日雪恥!

中軍高台之上,嶽飛按劍默立。寒風吹動他肩頭猩紅的帥氅。

望著東方山河,眼底卻一片深凝的冰海。

他抬手接過那份染著風塵的捷報,紙背彷彿還透著數千裡外興慶府的焦土與血腥。指腹劃過“李乾順並偽國後、諸王、文武數百…儘數生擒”一行字時,微微一頓。

“元帥!李逆仁孝…陰山稱帝了!”親兵疾步上前,遞上另一封沾染著泥水與腥膻氣息的北麵軍情通報!

嶽飛的目光掃過那張薄薄的紙片,嘴角卻勾起一絲比賀蘭山頂萬年不化的冰雪更冷的弧度。

他緩步走向高台邊緣,蒼茫山河儘在腳下奔流。

冰冷的聲音穿透歡呼的浪潮,斬釘截鐵:“急遞汴京!奏呈陛下與樞相:西夏國祚已絕!賀蘭山河,永歸華夏!餘孽李仁孝,龜縮陰山一隅,妄稱帝號…跳梁而已!待秋高馬肥,臣…願提一旅偏師,北上瀚海,犁庭掃穴,擒此逆酋!懸首於汴梁宣德門…獻俘闕下!”

寒風吹散了他最後的話語。

賀蘭群峰靜默,如同無數披甲的巨人,見證著這山河易主、龍旗永固的誓言。

陰山北麓,一座剛剛搭起的破敗氈帳內。

幾隻瘦骨嶙峋的羔羊瑟縮在角落啃食著乾草,渾濁的油燈隨著狂烈的草原風在氈壁縫隙間投射出搖曳猙獰的光影。

李仁孝裹著幾塊匆忙劫掠來的韃靼破羊皮,蜷縮在鋪著陳年舊氈的“禦座”——一隻倒扣的破馬鞍上。

帳外風聲嗚咽如泣,如同為這“白高上國”天授城敲響的…第一聲喪鐘。

帳簾忽被狂風卷開,刺骨的寒氣裹挾著遠方野狼的嚎叫狂湧入內!

他猛地一哆嗦,將身上那幾片散發著腥膻臭氣的破羊皮…裹得更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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