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脊梁 第293章 敲定章程
靖康十年正月十六,琉球基隆港,玄龜帥府正堂。
硫磺煙雲低垂,將鉛灰色的天幕壓得如同浸透桐油的裹屍布,渾濁的暗黃色光暈籠罩著整個港口。
議事廳內,死寂如同凝固的瀝青,唯有粗重的喘息聲與壓抑的怒火在硫磺焦糊氣中無聲燃燒。
紅地毯上,紫檀算盤珠崩裂四濺,粗陶茶碗碎片混著冷茶潑灑,如同凝固的血汙。
羅江如同一頭被鐵鏈鎖住咽喉的暴熊,赤紅著雙眼在廳堂中央焦躁踱步,枯黑的手掌死死按在腰間刀柄上,骨節捏得咯咯作響!
劉三胖臉煞白,冷汗浸透綢衫;
柳德柱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
白玉娘丹鳳眼寒光如冰錐,死死釘在染墨臉上!
染墨枯瘦的身軀挺得筆直,玄色樞密院軟甲在搖曳的鯨油燈下泛著冷硬的烏光。
他無視羅江擇人而噬的凶戾目光,無視滿堂幾乎凝成實質的怨毒,聲音平靜得如同在宣讀一份無關緊要的貨單:
“不願琉球護航者自可保留船上戰具”他枯瘦的指尖輕輕拂過腰間那枚冰冷的“玄龜都督”金印,“然自即日起琉球軍械局所產‘驚雷銃’、‘鷹隼炮’、‘破甲錐’及‘無煙火藥’將不再對其出售!更不會提供任何維護與彈藥補給!”
他目光如電,掃過眾人驟然劇變的臉色,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諸位若有本事自造火器自配火藥自研炮術儘可一試!”
“隻是”他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刀刮骨!“琉球‘天工院’新研‘連珠銃’射速三倍於‘驚雷’!‘穿山炮’破甲五倍於‘鷹隼’!‘雷火彈’爆燃十倍於‘掌心雷’!更兼‘鐵甲艦’新式水密艙與蒸汽輪機圖紙皆在本院!不知諸位手中那些仿製的燒火棍和修補的破船能否扛得住下一波海盜的新式炮艇?!能否追得上未來十年的海疆風雲?!”
死寂!
比方纔更甚的死寂!
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
羅江按在刀柄上的手僵在半空!
赤紅的眼珠死死瞪著染墨!
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
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懼!
琉球的火器!琉球的炮!琉球的船!是他們橫行四海的膽!是他們壓服土人海盜的爪牙!更是他們在這弱肉強食的海疆安身立命的根基!斷了琉球的軍械供應?!那和拔了牙剁了爪的老虎有何區彆?!等著被群狼分屍嗎?!
“我金山王家同意!”一個略顯尖利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死寂!
隻見金山管事“胖頭魚”劉三猛地站起!油光發亮的胖臉上堆起諂媚卻又帶著一絲精明的笑容!
他朝著主位陰影處端坐的陳太初深深一揖!
“王爺英明!染墨都督遠見!護航之事乃利國利民之善舉!我金山總督王奎大人早有交代!凡王爺與染墨都督所定之事!我金山必鼎力支援!絕無二話!”
他話鋒一轉小眼睛滴溜溜一轉搓著手訕笑道:“隻是這金山至琉球航線萬裡迢迢海盜出沒無常風險極大!
這護航費能否看在王總督忠心耿耿的份上給打個八折?不!九折!九折就行!”
主位陰影中,陳太初玄色蟒袍的身影微微一動,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這個劉三倒是個妙人!
王奎那憨貨手下竟有如此滑不溜手的角色!
一邊把忠心表得天花亂墜!一邊還不忘討價還價!
真是把商賈的精明與家奴的諂媚揉成了一團!
染墨麵無表情,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印上輕輕一叩:“劉管事忠心可嘉!金山航線風險確高於近海!帥府可特批金山船隊享‘甲等護航’九折優惠!更可優先配裝‘連珠銃’試用名額!以彰王總督之功!”
“謝謝都督!謝王爺!”劉三胖臉笑開了花!連連作揖!如同撿了金元寶!
劉三的倒戈如同在滾油裡潑入冰水!瞬間炸開了鍋!
白玉娘丹鳳眼寒光閃爍!漕幫與琉球關係千絲萬縷!左渡銀礦更需琉球軍械震懾!此刻若硬頂
柳德柱枯瘦的臉上肌肉劇烈抽搐!
南洋柳家看似風光實則根基在大宋!
在秦王!
在這琉球源源不斷的新式火器與炮艦!
若真被斷了供應柳家船隊在馬六甲那群虎視眈眈的海盜和紅毛鬼麵前就是待宰的肥羊!
巴希爾黝黑的臉龐陰沉得能滴出水!
恒河新拓疆土不穩!‘聖牛餘孽’蠢蠢欲動!若沒有琉球的‘驚雷銃’和即將列裝的‘連珠銃’他拿什麼鎮壓?!
羅江更是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孤狼!
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
枯黑的手掌死死攥著刀柄!
指甲深深嵌進肉裡!滴下殷紅的血珠!拆炮?!斷供?!這是要他羅江的命!要智利銅山的命!
“諸位”染墨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頭!“在琉球盤桓月餘想必也倦了”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桌案上那捲早已備好的素白絹帛《玄龜鎮海十年鐵律及附屬細則》墨跡淋漓!猩紅的“玄龜踏浪”印戳如同未乾的血痕!
“章程已定!”
“簽字畫押!”
“金印落定!”
“即可啟程返航!”
“是簽是走”
“諸位自便!”
當夜,帥府後院,秦王書房。
硫磺煙雲遮蔽星月,唯餘書房一點燭火跳躍,將窗紙映成昏黃的剪影。
柳德柱枯瘦的身影在門外廊下焦躁徘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終於,書房門“吱呀”一聲開啟,染墨麵無表情地側身:“柳總辦,王爺有請。”
柳德柱如蒙大赦,弓著腰疾步而入,撲通一聲跪倒在紫檀書案前,聲音帶著哭腔:“王爺!王爺!您您可得救救老奴救救柳家啊!”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衣角,“染墨都督今日那拆炮令斷供令簡直是要柳家的命根子啊!馬六甲那群狼環伺!沒了炮!沒了新式火器!柳家船隊就是砧板上的魚肉!老奴回去如何向議會那幫紅了眼的股東交代?!如何向柳家列祖列宗交代啊?!”
陳太初玄色常服,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紫檀圈椅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溫潤的玄龜墨玉佩。
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映不出半分波瀾。
他靜靜看著柳德柱涕淚橫流,如同看一場拙劣的皮影戲。
“交代?”陳太初聲音平淡無波,如同古井深潭,“柳總辦要本王如何交代?”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是讓本王收回成命?還是讓染墨跪在你麵前賠罪?”
“不不敢!老奴不敢!”柳德柱渾身一顫,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磚上!“老奴隻是隻是求王爺指點一條活路!柳家上下幾百口!南洋船隊上萬兄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被人吞了啊!”
陳太初微微傾身,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活路?”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柳德柱你是柳家掌舵人!是南洋議會總辦!不是三歲孩童!更不是本王的應聲蟲!”
他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冰錐刺骨!“章程已定!鐵律如山!簽與不簽!是你柳家的選擇!是你南洋議會的抉擇!更是你柳德柱身為總辦的擔當!”
他目光如炬,直刺柳德柱眼底:“回去!召集你的股東!告訴他們!”
“簽了這鐵律!十年內!柳家依舊是馬六甲的王!琉球的炮!會源源不斷!保你船隊橫行南洋!更可優先獲得‘鐵甲艦’訂單!未來四海貿易霸主未必不能爭一爭!”
“不簽”他聲音陡然轉寒,如同九幽寒風刮過!“那就抱著你那些生鏽的老炮!守著馬六甲那一畝三分地!等著被‘海狼幫’紅毛鬼甚至你議會裡那些早就眼紅的‘自己人’一口一口撕碎!吞掉!”
“路給你了!”
“怎麼走”
“是你柳德柱的事!”
“是你南洋柳家的事!”
“更是你身後那群等著分肉喝湯的股東的事!”
“本王隻看結果!”
“不問過程!”
“更不會替你擦屁股!”
柳德柱如遭雷擊!癱軟在地!
枯瘦的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一片死灰!
他終於明白王爺的意思了!這鐵律是枷鎖!也是登天梯!簽了柳家或許能更上一層樓!不簽就是自絕於未來!自取滅亡!
而這抉擇的重擔和後果必須由他柳德柱和柳家自己來扛!王爺不會再像從前一樣替他們遮風擋雨了!
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撐起身體朝著陳太初深深叩首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破鑼
“我明白了”
“謝王爺指點”
他踉蹌起身如同瞬間老了十歲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挪出書房消失在硫磺煙雲籠罩的黑暗之中
書房內燭火搖曳
染墨無聲侍立
陳太初指尖輕輕拂過書案上那捲素白絹帛猩紅的“玄龜踏浪”印戳在燭光下如同一灘未乾的血
“明日”
“染墨”
“金印備好”
“硃砂研濃”
“本王倒要看看”
“這群海上梟雄”
“是選擇套上枷鎖當十年的狼”
“還是選擇拔刀相向當一日的鬼!”
窗外硫磺煙雲翻滾
遮蔽了最後一絲天光
暗夜如墨!
唯餘書房內一點燭火
如同淬火的刀鋒
映照著那捲即將決定萬裡海疆未來十年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