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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348章 趙桓的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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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佑元年,深秋,汴梁,太學。

夕陽的餘暉透過明倫堂高闊的窗欞,將堂內激辯正酣的年輕士子們的身影拉得細長。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年輕熱血蒸騰出的微汗氣息,以及因觀點激烈碰撞而迸發出的、近乎凝滯的緊張感。關於《四海論》、關於新政舊製、關於君權相權、關於帝國未來道路的爭論,如同沸水般在堂內翻滾,每個人都麵紅耳赤,引經據典,試圖壓倒對方。

然而,在這片喧囂的思想角鬥場一角,卻有一處異樣的寧靜。

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青衫學子,獨自靜坐於靠窗的案幾之後。他麵容清俊,眉宇間已初具英氣,眼神卻異常沉靜,彷彿一泓深潭,映照著堂內的紛擾,卻不為所動。他指尖輕輕摩挲著一卷攤開的《戰國策》,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掠過一張張因激動而扭曲的年輕麵孔,掠過窗外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象征著帝國文脈的巍峨殿宇。

他,姓陸名遊,字放翁。其名源於建炎元年其父陸宰攜家南渡避亂時,他於舟中呱呱墜地,故取“遊”字,寓漂泊不定,亦含其父望其能遨遊學海、胸懷天下之意。行三,雖年少,卻已是太學中有名的才子,詩賦策論皆名列前茅,更難得的是那份遠超同齡人的沉穩與洞察力。

堂內一位激辯的同窗猛地轉向他,高聲道:“放翁!你素來有見地,今日為何緘口不言?莫非以為我等所論,皆是空談不成?”

陸遊聞言,緩緩抬起頭,目光清亮而平和,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略帶疏離的笑意:“諸兄高論,皆有其理。然…



策論之道,在於知行合一。空談製度之優劣,不如靜觀時局之變幻。眼下…



風雨未定,潮汐不明,貿然置喙,恐失之偏頗。不如…



多讀些書,多看看…



再說。”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周遭的喧鬨稍稍一滯。那話語中的冷靜與審慎,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



悲觀,與堂內熾熱的辯論氛圍格格不入。眾人皆知他家世特殊,其父陸宰乃是靖康年間堅定的主戰派,與陳太初政見相合,曾因此風光無限,亦在陳太初失勢後備受打壓,直至近日秦檜倒台,方纔起複回京。這等起伏,或許早已磨礪出這少年遠超常人的心性與…



警惕。

他不再多言,重新垂下眼瞼,將目光落回書卷,彷彿外界的一切紛爭,都已與他無關。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心,透露著他內心遠非表麵那般平靜。

黃昏時分,陸遊回到位於城西的陸府。

府邸不算豪奢,卻收拾得整潔清雅,帶著幾分書卷氣息。院中幾株晚菊正淩霜開放,散發出淡淡的苦香。

書房內,燭火初上。陸宰——這位新任的兵部侍郎,雖官複原職,眉宇間卻難掩多年外放磋磨留下的風霜與疲憊。他身著常服,正伏案批閱兵部送來的卷宗,燈光將他鬢角新添的幾縷華發映照得格外清晰。

“父親。”陸遊躬身行禮。

陸宰抬起頭,看到兒子,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放翁回來了。太學今日…



可還熱鬨?”他早已聽聞太學中近日的激辯風氣。

陸遊將書袋放下,沉吟片刻,將日間明倫堂中的爭論,簡略複述了一遍,語氣平靜,並無偏袒任何一方。

陸宰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感慨。待兒子說完,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四海論》…



秦王之誌,固然宏大,甚至…



可稱悲壯。然,其路艱險,非比尋常。如今朝局,看似清明,實則是…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那至高之位上的心思,誰能真正揣度?”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兒子:“放翁,你記住。為父起複,並非因我等主張得以施行,不過是…



陛下製衡之術,一時之需罷了。眼下這位置,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他站起身,走到兒子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轉為凝重:“你如今最緊要的,並非參與這些虛無縹緲的爭論,而是沉下心來,準備明年的春闈大比!唯有金榜題名,取得功名,立於朝堂,握有實據,方有資格去談論…



如何去改變這一切。否則,一切空言,不過是鏡花水月,徒惹禍端罷了!明白嗎?”

陸遊迎上父親的目光,從那深邃的眼底,他看到了一位曆經宦海沉浮、幾起幾落的老臣,那刻入骨髓的謹慎、無奈與…



深深的憂慮。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孩兒明白。”

就在此時,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老管家甚至來不及通傳,聲音帶著一絲驚慌,在門外響起:“老爺!老爺!宮…



宮裡來人了!傳陛下口諭,急召兵部侍郎陸宰、樞密使張叔夜張相爺、三司使兼戶部尚書李綱李大人,即刻入宮覲見!宮車已在府外等候!”

“什麼?!”陸宰聞言,臉色驟然一變!手中的茶盞險些脫手落下!

急召?!

而且是深夜急召!

召見的還是兵部、樞密院(軍事)、三司(財賦)這三位掌管帝國最核心軍權與財權的重臣!

唯獨…



沒有召見當朝宰相何栗!

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陸宰的心臟!他猛地看向兒子陸遊,眼中充滿了震驚與…



恐懼。陸遊也愕然抬頭,父子二人目光交彙,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疑與沉重!

“可知…



所為何事?”陸宰強壓住狂跳的心,沉聲問向門外。

“來人…



語焉不詳…



隻說是北邊…



北邊有緊急軍情奏報!”管家的聲音帶著顫抖。

北邊?!軍情?!

陸宰的心猛地一沉!如今大宋北疆,西夏新滅,西遼與金國殘部雖時有摩擦,卻並無大戰跡象…



何來緊急軍情?除非…



除非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立刻整理衣冠,對陸遊匆匆交代一句:“在家好生溫書,勿要外出!”便大步流星地衝出書房,身影迅速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之中。

陸遊追出幾步,站在庭院中,望著父親匆忙離去的背影,又望向皇城方向那一片逐漸被夜幕吞噬的、巍峨而陰森的輪廓,少年俊朗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如此清晰而深刻的憂慮與…



寒意。

秋風吹過,院中菊瓣瑟瑟抖動。

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

籠罩了整個陸府。

與此同時,宰相府,何栗書房。

燭火通明。何栗並未安歇,同樣收到了宮中急召數位重臣、卻唯獨繞過他這個首相的訊息。

他獨自站在窗前,負手而立,麵色平靜如水,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銳利如鷹隼般的光芒,彷彿能穿透重重宮牆,窺見那深宮之內正在發生的、足以震動天下的密謀。

“北邊…



軍情?”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瞭然的弧度,“是西遼?金國殘部?還是…



北方的草原?陛下…



您終於…



按捺不住了嗎?”

他緩緩踱步,心中念頭飛轉。藏匿陳忠和之事,他自認做得天衣無縫,絕無泄露之虞。那麼,此等異常舉動,唯有一個解釋——皇帝趙桓,在初步穩定內部、清洗秦檜勢力之後,急於在外部尋求突破,或是…



試圖以此轉移國內日益尖銳的矛盾,並重新牢牢抓住那至關重要的…



軍權!

“不召見我…”何栗眼中寒光更盛,“是怕我反對?還是…



已視我為…



障礙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心中沒有絲毫慌亂,反而升起一種巨大的、悲涼的清醒。

風暴,

比他預想的,

來得更快,

更猛!

而這艘剛剛似乎恢複些許平穩的破船,

即將…

駛入一片更加黑暗、

更加凶險的…

未知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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