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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373章 驚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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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佑二年,六月中旬,雍丘縣城。

夏日的清晨,暑氣已然蒸騰。雖經地方官竭力肅清,主要街道上空曠無人,但兩旁緊閉的門窗後,無數雙好奇而又敬畏的眼睛,正透過縫隙,緊張地窺視著那支緩緩行進的、非同尋常的隊伍。太上皇趙佶與皇帝趙桓身著常服,並肩而行,雖無鑾駕儀仗,但那久居人上的氣度,以及周圍肅殺精悍的侍衛,無不昭示著他們身份的非同小可。秦王陳太初略後半步跟隨,目光敏銳地掃視著周遭,既是在警戒,也是在觀察這座小城在「天威」降臨下的真實反應。

隊伍行至縣衙前較為開闊的街市口,趙佶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街邊一座古舊的石牌坊,欲與身旁的兒子品評幾句其雕工韻味。突然,道旁一條窄巷中猛地竄出一個黑影,口中高喊:「冤枉!青天大老爺!草民有冤情上達天聽!」那人不管不顧,直衝向鑾駕方向!

「護駕!」

「拿下!」

侍衛反應極快,如鷹隼撲食,瞬間便將那人死死按倒在地,動作粗暴,激起一片塵土。那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衣衫襤褸,麵色焦黃,被按在地上仍奮力掙紮,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嘶吼。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原本故作鎮定的雍丘知縣李岷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下跪,額頭瞬間沁出冷汗,舌頭如同打了結:「陛……陛下……太上皇……微臣……微臣失職!竟讓此等刁民……驚擾聖駕!罪該萬死!罪該萬死!」他語無倫次,一方父母官的威嚴在真正的天潢貴胄麵前,蕩然無存。

趙佶先是一驚,待看清隻是個形容狼狽的平民,而非刺客,驚懼之心稍去,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尤其是那聲「冤枉」,讓他想起了平日裡最愛聽的那些話本傳奇。他擺了擺手,示意侍衛稍鬆些力道,問道:「何事喧嘩?爾有何冤情,竟要攔駕申訴?」

那漢子見有機會,急忙抬頭,淚涕橫流,嘶聲道:「草民週二郎,叩見青天!草民的妻子……半月前被縣尉侯爺家的衙內強搶了去!草民去討要,反被毒打轟出!去縣衙告狀,李知縣卻說……卻說沒有狀紙,不予受理!草民走投無路,今日聽聞有天大的官人路過,這才冒死前來……求青天大老爺為草民做主啊!」說著,便以頭撞地,砰砰作響。

「強搶民女?狀告無門?」趙佶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這情節,簡直與他私藏的那些傳奇話本如出一轍!他身為藝術家兼曾經的帝王,那顆充滿浪漫與「正義感」的心被瞬間點燃,一股「微服私訪、為民伸冤」的衝動湧上心頭,當即袖袍一拂,便要開口:「豈有此理!朕……呃,老夫今日便在此升堂,倒要看看這雍丘縣,還有沒有王法!」

「父皇且慢!」皇帝趙桓幾乎同時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不讚同。他雖也同情那漢子,但想的更深。太上皇當街審案,成何體統?且案情真假未辨,若輕易插手地方政務,極易引發不可預料的連鎖反應。他下意識地看向陳太初,尋求支援。

陳太初適時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太上皇、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民間訟獄,自有法度規程。陛下與太上皇乃萬乘之尊,若輕易於街市之間受理個案,一則與禮製不合,二則恐開僥幸告禦狀之先例,使地方有司今後難以履職。再者,案情虛實,需詳加查證,豈可僅憑一麵之詞遽下論斷?」

他目光轉向趙桓,語氣轉為引導:「陛下,如今朝廷正著力革新司法,倡導體察民情。此案,正可視為檢驗新製之良機。何不交由隨行的刑部、大理寺專員依法處置?如此,既彰顯朝廷公正,亦不逾矩,更可令天下知陛下重視民瘼、恪守法治之心。」

趙桓聞言,心中頓覺豁然開朗,暗讚陳太初思慮周全。既全了父皇的麵子,又維護了朝廷體統,更將一件可能的麻煩事,轉化為了推行新政的絕佳範例。他立刻點頭,對趙佶溫言道:「父皇,秦王所言極是。此等案件,交由法司處置最為妥當。您若關切,可令他們速查速決,將結果稟報便是。」

趙佶雖有些掃興,但見兒子和重臣都如此說,也知自己一時衝動有欠考慮,那股子「戲文」勁頭褪去,悻悻地擺了擺手:「既如此……便依你們吧。」

趙桓目光掃過隨行官員隊伍,沉聲道:「刑部、大理寺派遣官何在?」

人群中立刻應聲走出兩名身著青色官袍、神色肅穆的官員,躬身行禮:「臣在!」

「命你二人即刻接手此案,」趙桓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嚴,「會同雍丘縣衙,徹查週二郎所訴冤情,務求水落石出,公正處置!此乃爾等新職司之始,望爾等不負朕望,秉公執法,以正視聽!」

「臣等遵旨!定當竭儘全力,查明真相,稟報聖裁!」兩名司法官凜然應命,眼神中既有壓力,更有一種肩負新使命的振奮。

陳太初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微動。這一幕,正是他理想中司法獨立的雛形——皇帝不直接乾預具體案件,而是通過法定的機構和程式來解決問題。雖然隻是開始,卻是一個重要的象征。

侍衛放開了週二郎,交由那兩名司法官帶走。街市很快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禦狀風波」,卻像一顆投入古井的石子,在雍丘縣、在隨行的官員心中,乃至在兩位皇帝的心頭,都漾開了層層漣漪。

隊伍繼續前行,前往臨時行館。趙佶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插曲,趙桓則若有所思。陳太初跟在後麵,抬頭望瞭望湛藍的天空,夏日陽光刺眼,他卻感到一絲寒意。製度的變革,絕非一蹴而就,需要無數這樣的具體事件去打磨、去鞏固。而前方的路,依然漫長。

回到行館書房,陳太初摒退左右,獨自麵對攤開的新政綱要圖紙,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襲來。連日奔波勞神,加之今日街頭那一幕帶來的思慮,讓他心力交瘁。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夢中那兩道冰冷的、俯視一切的視線。

「引數…乾預…觀察…」這些詞語如同鬼魅般在他腦海中盤旋。他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些雜念,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圖紙上。然而,那種身為棋子的無力感,卻如影隨形。

窗外,知了聒噪不休。

窗內,改革者伏案疾書,身影被燈光拉得細長。

一場始於街頭的尋常冤案,

悄然間,

已成為了撬動帝國沉重車輪的一根…

微不足道,卻至關重要的…

槓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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