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娘子:從食肆到首富 第四章 雪獄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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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獄閻君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定娘身上,身形深陷在圈椅柔和的弧度裡,身子微微前傾,手中銀針在細密的布料間輕盈穿梭,正細細縫補著一件家常的衣裳,輕柔的絮語流淌出來。
“欠三孃的錢已經還了,本想著給點利息,可人家死活不收,便作罷了,剩下的銀錢也夠咱們娘倆花上許久了,等過段時間再讓你爹爹給你說個親事。”
沈明琪倚窗看著陽光濾過院中那棵老槐樹繁茂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跳躍的金影,不知從哪跑來的一隻肥碩的狸花貓正蜷在院子中央特意留出的沙地上曬著肚皮,毛茸茸的尾巴尖偶爾愜意地掃動一下,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它半眯著眼,對頭頂竹架上兩隻正在梳理羽毛、嘰嘰喳喳的麻雀也全然不理。
沈明琪聽著定孃的絮語,不以為然,嘴上卻哄著:“是,是,是。”心裡卻想的是,她被薛家悔婚,又被沈府造謠摔壞了腦子,能說上親就怪了!
似乎是想起什麼,定娘抬起頭看向沈明琪,小心翼翼說道:“聽三娘說,前日沈明瓊與薛家二郎成婚了,排場不小。”
沈明琪淡淡道:“哦,她們得償所願了。”
見沈明琪反應平平,定娘才稍稍安心。
沈明琪轉過頭來,目光看向定娘:“小娘,我訛了沈府一筆錢,估摸著,你以後的月銀,大娘子怕是得昧下來,你不會怪我吧。”
定娘笑著搖了搖頭:“你不知道,大娘子每月都會剋扣不少,我同你爹爹說過這事兒,可你爹爹不願管這內宅之事,罷了,就當我們娘倆提前把以後幾十年的月錢提前支取了便是,倒省得月月被刁難了。”
二人會心一笑,沈明琪視線再次看向院中,想著,日子就這樣過也挺好的。
但很快,沈明琪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倒不是彆的,隻是這裡的吃食,不怎麼符合她的口味,嘴巴裡總覺得淡淡的,就連做夢都是在吃火鍋和麻辣燙,她決定自己動手。
一大早,沈明琪便跟著定娘去到集市,瞧了一圈,連一個辣椒的影子也冇見著,不禁泛起嘀咕:“怎麼冇見著賣辣椒的?”
定娘聽著沈明琪的自語,湊過去道:“辣椒是什麼?”
沈明琪愕然,隨後反應了過來,立刻垂頭喪氣起來。
她這纔想起,辣椒這時候應該還冇傳過來呢!
定娘眼見著沈明琪從原來的乾勁十足到此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關切道:“你跟小娘說說,這個辣椒長什麼樣子,我給你找找!”
沈明琪依舊無精打采,就是說了也找不到的。
定娘思索片刻,拉著她到了一處攤子前,指著幾樣東西道:“琪兒,你要的,是不是這胡椒和辣菜?”
胡椒此時已經傳入,這辣菜,便是芥菜疙瘩,生食辛辣嗆鼻。
沈明琪眼睛一亮,想吃辣,不一定非要辣椒呀,在這裡,能提供辣味的食材還不少呢,蔥、薑、蒜、胡椒、芥菜疙瘩和辣蓼草。
沈明琪迫不及待地買了一堆食材回了家,穿上圍腰,掛上襻膊兒忙活起來,定娘也在一旁時不時給她打打下手。
沈明琪用芥菜跟做餡,再舀了些麪粉進去,加水打濕,揉搓成餅狀,最後放在油上煎熟,便成了一道辣菜餅。
辣菜餅做好,沈明琪讓定娘先嚐了嘗,定娘嚐了一口,十分驚豔,誇讚道:“琪兒平時從未下過廚,竟有做菜的天賦。”
沈明琪訕訕一笑,又再次忙活起來。
沈明琪先把薑、蒜、韭菜切碎,再搗成泥,兌上水放置一旁,隨後肥碩的魚涼麪煎至金黃色,倒入先前放置一旁的薑蒜水,等開了鍋,放入切好的豆腐,最後加胡椒和鹽,一道鮮美的辣魚羹便做好了,薑辣和魚鮮一起相得益彰。
定娘也用芥菜做了一道風醃小菜,澆上醋和小磨香油,又辣又爽口。
這一晚,沈明琪吃得香,睡得也十分香甜。
翌日清晨,或許是昨晚吃得多了,沈明琪早食吃了一塊胡餅便飽了,定娘便讓她開始點茶。
沈明琪雖說養在外麵,但點茶、插花、焚香的手藝一個不落,定孃家世原也清貴,父親在京為官時,這些雅藝她也是自幼習得,隻是後來父親病逝,家道中落,母親也積勞成疾,不久撒手人寰,然而這些技藝,她卻未曾荒廢,一一教給了沈明琪。
取出茶餅,先用茶槌敲成碎塊,再用茶碾細細磨成粉末,接著用篩網仔細篩過,去掉粗粒,然後拿起小茶勺,把篩好的細茶粉舀進茶碗裡,等水燒得滾開,便將熱水高高衝入茶碗,同時手腕不停,用茶筅在碗中快速攪打,讓水和茶粉充分融合,漸漸泛起一層又一層細密潔白的泡沫。
定娘接過沈明琪奉上來的茶,細細品嚐後,欣慰點頭:“原先還擔心你身子還冇恢複好,現在看來,想必是痊癒了,手藝也冇荒廢,甚好!”
又飲了一口,接著道:“小棠的雇契到期,離開也有些日子了,上月就該去尋牙嫂物色個可靠丫鬟,偏生耽擱下來,今兒既得了閒,咱們去吳家茶坊尋她一趟罷。”
沈明琪亦點頭附和:“是該找個丫鬟了,是我疏忽了,咱們現在就去。”說著起身拉起定娘就往外走,定娘笑著放下茶碗,二人出了門。
經過景明坊時,一座三層聯棟的樓閣驀然入眼,棟宇相接處,層層皆有飛橋勾連,朱欄臥波,明暗相通,峻極巍然,四下裡平房櫛比,更襯得它如孤峰拔地,幾欲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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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獄閻君
這,便是樊樓!
沈明琪雖說在現代見過不少高樓大廈,卻仍舊感歎樊樓的講究與氣派。
樊樓門前迎客的夥計,一身齊整的交領長衣,腰帶緊束,頭戴方頂頭巾。見有客來,登時滿麵堆起笑,搶步出門,叉手躬身道:“官人可算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定娘見沈明琪望著樊樓挪不開眼睛,笑道:“是想吃軟羊肉了嗎?”
這軟羊肉便是樊樓售賣的。
沈明琪噗嗤一笑:“纔不是!”
談笑間,沈明琪瞥見一男一女踟躕道旁,二人身著的破衣打滿補丁,麵如菜色,形銷骨立,隻怯生生望著樊樓朱門,半步半步往前捱。
門前夥計眼尖,登時一個激靈,搶下階來揮袖驅趕:“去!去!討飯也不看地界!快滾!”
那男子慌忙叉手深揖,急道:“大哥息怒!小人們從蜀中逃難至此,適才聽得貴樓招納樂伎,舍妹略通歌舞,萬望容她一試。”
夥計嗤鼻冷笑,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睜開眼認認,這可是樊樓,也是你等醃臢貨色踏足的?”
那女子被喝罵時倏地瑟縮,枯指死死攥住男人肘後破絮,一對眸子死死盯著著樊樓。
男子忙跪下磕頭:“大哥您行行好,她會擊鞀、鼓兒詞,歌舞都精通,您可以瞧瞧。”說著將女子推到前頭來,催促著:“你快來唱一個。”
夥計指著二人破口大罵:“誰要看乞丐賣藝,快快滾!”
樊樓裡外穿素絹袍,內襯越羅中單,行動間透出暗紋光澤,一瞧便是這樊樓的大掌櫃嚴望山,他瞥了眼二人,忽地對著夥計啐罵道:“蠢貨!月米支著,酒肉養著,倒連兩個要飯的也攆不淨?還不麻利些,衝撞了貴客,仔細你的皮!”
夥計聞言,獰笑著朝門內一招手,登時躥出個同樣裝束的壯漢,如鷹攫兔般拖拽二人。
男子奮力掙紮,不死心仍在哀求,立時招來一頓攢拳飛腳,女子撲上去護持,卻被當胸一掌搡倒在地,額角磕上青石,洇開一縷鮮紅。
沈明琪眸中火光迸濺,甩開定孃的手便衝了過去。她纖指死死攥住夥計揮拳的腕子,以身擋在那二人前,素羅披帛在撕扯中委地。
定娘嚇得魂飛魄散,踉蹌撲上抱住女兒腰身,顫聲急喚:“琪兒莫犯渾!”
正亂作一團時,忽聞街角一聲駿馬長嘶!
一騎玄甲潑風也似卷至樓前,碗口大的鐵蹄踏著青石板,火星四濺,馬上的男子未及下鞍便是一聲斷喝:
“殿前司緝盜,何人在此造次?”
聲如沉雷滾過汴河水麵,滿街人潮霎時死寂,樊樓簷角鐵馬叮噹亂響。
眾人戰戰抬眼,隻見來人頭戴銀絲貂蟬冠,身著玄色緙絲窄袖戰袍,腰間獅蠻金帶懸著禦賜鎏金魚符,正是殿前副都指揮使蕭鐸,人送外號“雪獄閻君”,他麵容冷硬,目光掃過之處,先前凶神惡煞的夥計們早已麵如土色,篩糠般癱跪一地。
嚴掌櫃也是麵如土色,強撐著纔沒有跪倒在地。
蕭鐸翻身下馬,鑲牛皮戰靴踏地鏗然,他甚至未看那些夥計,隻將沾了塵土的馬鞭隨手一擲,正正砸在領頭夥計天靈蓋上:“官家愛民如子,三令五申,就是衙門裡也不能私自用刑,你等有幾顆腦袋?敢對無辜百姓動手,啊?”
蕭鐸的聲音不高,卻似冰錐鑿進耳膜,嚴掌櫃雙腿戰戰幾欲癱倒,作揖如搗蒜:“大人開恩!小老兒冤枉啊!實在是這、這兩個乞兒……”
話未說完,蕭鐸眼風如薄刃刮過,嚴掌櫃喉頭一哽,急轉話鋒:“是,是怕這二位擾了貴客清淨,小人這才,這才著人請他們移步!”他猛踹身側夥計小腿,嘶聲道:“都怪這群蠢才!竟敢對百姓動粗,小人定捆了他們狠狠責罰!”
汗珠滾進他眼皮裡都不敢眨,隻胡亂用袖口抹了把臉,綢緞袖緣洇開深色水痕,脖頸彎得幾乎折斷,目光死死釘在蕭鐸鑲牛皮戰靴尖上那片反光的血漬。
就在這一片死寂中,忽然響起人聲。
“隻是責罰便想了了此事?”
蕭鐸驀然抬起眼眸,隻見沈明琪身著梔子染越羅直領衫,內襯月白銷金梅紋抹胸,下束天水碧百迭裙,裙裾浮動間暗銀線織就的蘭草紋若隱若現。
蕭鐸眸光微顫。
嚴掌櫃偷覷他神色,見這位“雪獄閻君”非但無怒,眼底反掠過一絲極淡的怔忡,忙堆起笑試探沈明琪:“敢問姑娘是哪家女兒?有何見教?
沈明琪不理會他的指了指摔倒在地的女子,嗓音清淩如碎冰:“你縱仆行凶,傷人見血,竟連湯藥錢也吝於償付麼?”
蕭鐸的目光如淬冷箭般釘向嚴掌櫃,掌櫃喉結亂滾,慌忙從袖囊摸出兩錠碎銀,拋垃圾般擲向地上,眼神凶狠。男子膝行撲去攫住銀子,額頭將青石磕得砰砰響:“謝大人!謝姑娘!”
沈明琪卻已俯身攙扶那女子,她指尖拂過女子額角血痕,素白帕子按上傷口時,越羅袖口滑落一截玉腕,腕間翡翠碧光瀲灩如春潭。
蕭鐸的視線追著那抹雪白,靴尖無意識碾過地上半凝固的血漿,隨即翻身上馬,厲聲一喝,人馬如墨箭離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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