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砂公主重生後:這皇嫂我不當了 073
笑語焚諫
紫宸殿側殿的暖閣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初春殘存的最後一絲寒意。與往日莊嚴肅穆的議事氛圍不同,今日這裡多了幾分罕見的……煙火氣與笑語。
夏靜炎並未如常高踞禦座,而是與鳳戲陽並肩坐在窗下的軟榻上。中間隔著一張紫檀小幾,上麵堆疊著今日送達的奏章。他隨手翻檢著,不像是在處理軍國大事,倒像是在翻閱什麼閒書雜記。
鳳戲陽則捧著一本夙砂的地理誌,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目光卻不時飄向身旁專注翻閱奏摺的男人。自落鷹澗危機解除,慕容家覆滅的訊息傳來後,籠罩在他們之間的那層薄冰已徹底消融。他依舊忙碌,卻總會尋些由頭讓她待在他身邊,如同此刻。
忽然,夏靜炎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從中抽出一本奏摺,側頭看向鳳戲陽,眼底漾著一種近乎頑劣的興味。
“戲陽,你來聽聽這個。”他清了清嗓子,竟真的用他那把慣於發號施令、低沉威嚴的嗓音,一本正經地唸了起來,“……皇後鳳氏,雖出自夙砂,然既承恩椒房,當恪守婦德,靜默柔順,以充內庭。然其屢涉外務,乾預朝局,致使物議沸騰,實非國家之福。長此以往,恐非社稷之幸,伏乞陛下明察,以正宮闈,安天下之心……”
他念得慢條斯理,甚至刻意在“禍水”、“乾預朝局”等詞上加重了語氣,彷彿在品味什麼拙劣的文章。
鳳戲陽起初微微一怔,待聽清內容,再見他這副看好戲的模樣,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日來的陰霾彷彿都被這笑聲驅散了幾分。她放下書卷,挑眉看向他:“這又是哪位‘忠臣’的傑作?”
夏靜炎將奏摺遞到她眼前,指了指末尾的署名:“瞧瞧,禦史台的一位老學究,姓王,以耿直聞名。”
鳳戲陽湊過去看了看,那字跡倒是端正,隻是行文……她歪了歪頭,點評道:“文筆尚可,隻是這‘物議沸騰’從何說起?除了他們這幾個,還有誰整日盯著我這‘禍水’?邏輯不通,欲加之罪。”
“嗯,”夏靜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指尖點著另一處,“還有這裡,‘靜默柔順,以充內庭’,彷彿女子天生便該是殿內的擺設。若真如此,當年景太後垂簾聽政時,他們怎麼不敢放一個屁?”他說得粗俗,卻一針見血。
鳳戲陽笑意更深,接話道:“可見這‘婦德’標準,也是看人下菜碟的。阿炎,你說他是不是家裡有個‘靜默柔順’的夫人,便覺得天下女子都該如此?”
夏靜炎被她逗得朗聲笑起來,連日批閱奏摺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不少。他看著她笑得眉眼彎彎,燭光映照下,肌膚瑩潤,唇色嫣然,那鮮活靈動的模樣,與奏摺裡被描繪成的“紅顏禍水”簡直風馬牛不相及。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眼底流淌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濃得化不開的溫柔與縱容。
“說得不錯。”他含笑附和,隨即又從那堆奏摺裡精準地抽出另外幾本,內容大同小異,皆是或明或暗指責鳳戲陽乾政,要求皇帝約束皇後的。
他將這幾本奏摺攏在一起,拿在手裡掂了掂,彷彿在掂量它們的份量。然後,他起身,走到暖閣中央那隻用來取暖兼處理廢棄檔案的青銅火盆邊。
鳳戲陽的目光追隨著他。
隻見夏靜炎隨手一拋,那幾本代表著朝臣非議、承載著所謂“物議”的奏摺,便輕飄飄地落入了燃著明炭的火盆之中。
橘紅色的火焰猛地舔舐上紙張邊緣,迅速蔓延,將那些墨字硃批、那些義正言辭的諫言,吞噬殆儘,化為一陣青煙和蜷曲的灰燼。
夏靜炎轉過身,走回榻邊,神情淡然,彷彿隻是丟棄了幾件垃圾。他重新坐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語氣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一群蠢貨,也配議論你?”
鳳戲陽看著火盆中跳躍的火焰,心中最後一點因這些奏摺而起的微末不適,也隨著那青煙徹底消散了。她知道的,他一直都是如此。外界風雨再大,他自會為她撐起一片安寧的天空,將那些惡意的攻擊與詆毀,隔絕在外,甚至親手焚毀。
“不過是些迂腐之言,我並未放在心上。”她輕聲道,心中暖流淌過。
夏靜炎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那堆奏摺上,眼神卻漸漸變得深邃起來。他隨手又拿起幾本,這次並非指責鳳戲陽的,而是關於漕運、邊貿、官吏考覈等具體政務的。
“既然說到了這些‘蠢貨’,”他唇角勾起一抹略帶譏誚的弧度,將奏摺攤開在兩人中間,“不妨來看看,這些奏摺背後,都站著哪些人,又藏著哪些心思。”
他指著一本請求增加江南漕糧運額的摺子:“這是戶部侍郎李銘所上。他看似為國計民生,實則其家族在江南掌控大量糧行,漕運額度增加,他李家便能從中牟取更多利益。此人看似中立,實則貪婪,可用,卻不可信。”
又點著一本彈劾某邊將馭下不嚴的奏章:“這本來自都察院副都禦使趙嚴。他素來自詡清流,與景氏一黨走得頗近。彈劾的這位邊將,恰好是前些年因拒絕向景家輸送利益而被記恨的。名為糾察,實為黨同伐異。”
他娓娓道來,將一本本看似枯燥的奏摺,如同抽絲剝繭般,分析其背後的派係歸屬、利益鏈條、真實目的與潛在弱點。哪些是景太後的喉舌,哪些是搖擺不定的牆頭草,哪些是看似忠直實則彆有用心的,哪些又是雖有小瑕卻可堪一用的……
鳳戲陽起初隻是聽著,漸漸便入了神。她聰慧,一點即透。夏靜炎並非單純地抱怨或展示權術,他是在藉此機會,將錦繡朝堂這盤錯綜複雜的棋局,一點點攤開在她麵前,將那一個個棋子背後的脈絡、關係、優劣,清晰地指給她看。
他是在教她,如何透過文字看清人心,如何透過政事洞察格局。他是在無形中,為她日後可能獨自麵對的風波,打下堅實的基礎,武裝她的頭腦。
“……所以,看奏摺,不能隻看錶麵文章。”夏靜炎最後總結道,目光落在她若有所思的側臉上,“要看到執筆之人,看到他身後站著的勢力,看到他們真正想要什麼。如此,方能不被表象迷惑,做出正確的判斷。”
鳳戲陽抬起頭,迎上他帶著引導與考較意味的目光,心中震動。他給予她的,遠不止寵愛與庇護,更是這世間最珍貴、最難得的——知識與權謀的傳承,是與他並肩俯瞰這江山的視野與能力。
“我明白了,阿炎。”她鄭重地點點頭,眼中閃爍著領悟的光芒。
夏靜炎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中滿意,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慵懶與親昵:“明白就好。這些瑣事聽著無趣,日後朕慢慢說與你聽。”
窗外,月色悄然爬上枝頭,將相依的人影投在窗紙上。
暖閣內,奏摺猶在,火盆餘溫未散,方纔的毒舌笑語與深入淺出的權謀剖析,卻已悄然化作兩人之間更深的默契與羈絆。這並非尋常帝後的相處,而是獨屬於他們的,在權力漩渦中心,相互扶持、共同成長的“甜蜜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