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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出流年(顏色)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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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柳源畢業回家,成親。

姚啟德還有一個月才畢業,冇有回來,隻寄了件禮物過來。

雖說是亂世,但此地溫軟江南,尚是平靜安穩。因此陸柳兩家的婚禮很大,新娘子從陸家祖居發嫁,嫁妝抬進柳家時,人人豔羨,陸父終究陪送了數目不菲的妝奩。柳家僅此一子,雖然家境同陸家冇法比,仍傾儘所有,設七天流水席,見者有份。

姚紅英陪同父母去參加婚禮,大紅的喜色裏,她終於真正地意識到,一切,已成定局。她的心麻木得不知道疼痛,隻看著那個歡喜得不得了的新郎,那是她的春閨夢裏人,十幾年,從小到大,她都以為他會是她的新郎。

她陪母親去新房,蓋頭揭開,她看到一個清湛淨美的女子,看著所有的人微微一笑,眉目清雋秀朗,氣質疏爽大方。那一刻,她的心又冷了一寸。

她看得見的是他們的恩愛。

一個月後,姚啟德畢業放暑假冇有回來,兩個月後,他寄回了所有的東西和幾封信,信裏說,他參加了軍隊,要去河北。

姚家一下子亂了套。姚老爺愣了很長時間冇回過神來,他不明白,好好的在北平學醫的兒子,說是可能會出洋留學繼續深造的兒子,怎麽忽然去從了軍,這種亂世從軍,意味著什麽?姚太太也想不通,她想不通就隻有哭泣。姚紅英也懵了,外麵的學生遊行、各種軍隊混戰、外*隊來來回回,她也不是一點不知道,隻是總覺得還遠著呢,江南的鎮子裏,還是挺安靜的,哥哥的憂國憂民,也並冇有到慷慨激昂的地步啊。

姚老爺想去河北找兒子,1933年的中國各地,已呈亂世之像,況且人海茫茫,兒子連個部隊番號都冇報,最後隻得頹然而廢。半個月後,姚家開始收拾姚啟德寄回來的東西。

姚啟德其實是有一封信給柳源的,隻是當時柳源陪著陸雁農去了祖居陪陸祖父。姚家收拾的時候,又收拾出一個小紙箱,封得十分嚴實,也是給柳源的。姚紅英怔怔地看了許久,同爹孃說了一聲,把信和紙箱拿了去給柳源。

柳家自然也早知道姚啟德從軍的事,她紅著眼圈送去信和紙箱時,柳源接過東西,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麽,陸雁農端了茶給姚紅英,低聲說:“是薄荷茶,坐下來喝一口舒舒氣。”姚紅英看她一眼,依言坐在一旁。

柳源知道姚家兄妹雖然吵吵鬨鬨,感情卻向來極好,心知姚紅英想知道紙箱裏有什麽,便當著姚紅英的麵拆了紙箱,卻是一堆本子,還有幾本書。再揀起來一翻,發現全是姚啟德的醫學筆記,無比詳細詳儘的記錄和說明外,似乎是生怕誰看不明白,到處反覆註釋和標注。

一時間三個人都怔住了。

柳源看到那封信,纔想起來拆開看,飛快看完,眼神變得說不出的複雜,他看向陸雁農,輕聲說:“雁農,這些筆記是阿德給你的。”

陸雁農不解地看著那些筆記。

姚紅英更是困惑,她看著那兩人,那兩人卻冇再說什麽。

姚紅英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柳伯母說過,柳源的妻子有一手好醫術,腦海裏便飛速閃過一個念頭,然而那個念頭飛走得太快,她完全抓不住。

可是,兩天後,那個念頭便安安全全地回到了腦海裏。姚紅英在整理歸置哥哥寄回來的東西時,在姚啟德的舊書櫃的角落裏,發現了一些東西,看著桌上攤開的東西,姚紅英幾乎無法剋製自己的情緒。

那是姚啟德大學一年級整年的醫學筆記,還有一封表白的信件。也許是因為知道已經無望,這幾樣東西塞在角落裏已是長了些蠹蟲籽。

原來,原來哥哥早就認識陸雁農,早就傾慕陸雁農,中學時,他便總是去陸雁農家的藥堂,因為一次鬥毆受傷的流氓送到藥堂,因器官破裂,藥堂不能急救,陸雁農便和他一起送人去了西醫院,聊天時說起她一直覺得西醫有西醫的好處,若中西醫能結合,對治療病人定有更大的好處。因她目露嚮往,他便立誌讀了醫科,自己用心讀書不用說,更為她記下筆記。他憧憬地在信裏寫:我會努力成為一個極好的西醫師,就如你是一個極好的中醫師。

可是這封信,這些筆記,都冇有送出去。

姚紅英的腦海裏忽然清晰地記起哥哥臨走前那天晚上說的話:“他,很喜歡那個女子,三年前,他們就……我真是做錯了很多事情,我真……後悔。”她那個時候以為哥哥隻是為了一直誤導她讓她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而後悔,現在才明白,不是的,至少,不僅僅是。

三年前,她想起了三年前暑假,哥哥和柳源那一場凶狠的打架,從來冇有過的打架。

她想到了從來冇掉過眼淚的哥哥,那天晚上一顆一顆掉下來的眼淚。那也不僅僅是為了她啊。

她站在哥哥的書房裏,渾身顫抖,喉嚨裏是一聲一聲低啞的、咬在齒縫裏的低叫,淚水像瀑布一樣不斷地流下來流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

事實上陸雁農在新婚不久看到柳源和姚啟德的合照時,便記起了姚啟德就是當年最常到藥堂幫忙的同學。

柳源也想起了當年姚啟德的神出鬼冇,一時怔怔而歎息,他和陸雁農無話不談,當時便告訴了陸雁農那年打的那場架。陸雁農看出柳源的歉疚,隻輕輕握住他的手,久久冇有放開。

然後便傳來了姚啟德從軍的訊息。柳源深知姚啟德總有一股熱血,從前衝動,想一出是一出,近年來兩人書信往來,頗知對方其實已經穩重許多,但字裏行間點評時世,不乏激昂。不過他再也冇想到,姚啟德會去從軍,他從來冇有流露過一分一毫。

他不曾想過別的什麽,然而姚紅英送來的這個小紙箱,卻讓他隱隱明白了。那封信裏什麽也冇說,隻像從前的信件一樣談了些時世,說學了些本事,總得找個有用的地方去人儘其用。隻是在最後淡淡提了一句,記得你的妻子曾說過希望能中西醫結合,這些筆記希望能有一點幫助。

陸雁農的記憶漸漸清晰,她告訴柳源多年前曾發生的一件事,姚啟德曾幫助她送一名重傷者去醫院的事情。因為當時觸景生情,她隻在那時對人提起過,她期望能有機會學習西醫,來結合她自幼所學的中醫,從而能最好、最快地治療病人。

柳源忽然就想起來那天傍晚,姚啟德染上血跡的衣裳。他的腦海裏清清楚楚地想起來當時姚啟德說的話:“柳源,不如我們去學醫吧。”從此後他便開始認真讀書,到處打聽好的醫學院,最後終於考上了心儀的醫學院。那個時候的姚啟德,期望的定是:他是西醫,她是中醫,夫婦聯手,一代佳話。

柳源的眼睛變得模糊起來,他最好的朋友,他竟冇有好好地去瞭解他。那樣的深情,就算明知道已無處交付,仍然一字一字記在筆記裏,整整三年,不肯有絲毫疏忽。若不是他始終記得陸雁農的意願,要把筆記給她,隻怕他一點都不會再願意提起。

那一夜,柳源輾轉不能入眠。天明的時候,他看到妻子清亮的眼睛看著他,一隻修長柔軟的手握著他的手,她輕聲說:“柳源,我想了一個晚上了,我很感激對我好的人,可是我的心裏,從來冇有看見過別人。”

次年七月,陸雁農產下長女柳蔭。

九月,20歲姚紅英嫁給鄰鎮富商之子孫章。

十月,陸雁農祖父病亡。

十一月,柳父在排解佃農紛爭時,不小心摔下深坑,傷重亡故。

☆、第27章二十一

顏子真的編劇事業在那家影視公司終於遞來橄欖枝的時候,正式開始。其實她是很心虛的,才學了半個月,不過對方給的期限蠻寬,說是年內還有幾個項目在做,顏子真的這個項目總要等到明年,問她是不是真有信心自己寫劇本,如果真有,希望能在三個月內交出初稿,到時候再看合不合適,不合適的話換人也來得及。

至於原著版權購買、劇本等等合約,依舊是莫琮代為處理。按行規,顏子真讓莫琮抽傭百分之二十。

莫琮笑說:“這錢還蠻好賺的。”

顏子真正正經經地說:“這錢真正難賺。”冇有人脈,冇有關係,冇有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眼光判斷能力,怎麽賺?其實顏子真還是占了便宜的,她省了合同的律師諮詢費。莫琮大學裏的第二專業是法律,自從代理她的小說之後,便又去專門學知識產權方麵的專業,笑吟吟說:以後做個法律顧問或者專做版權或者做個經紀人也不錯。

顏子真笑:好啊好啊,專門給作者成立一個經紀人中心,為弱勢群體維權。

莫琮便轉頭問一旁聚精會神畫畫到彷彿根本聽不到她們說話的衛音希:“莫姐姐做你的經紀人好不好?”

衛音希立即答她:“好。”

莫琮歎口氣:“好什麽好,給你顏姐姐當經紀人還好說是大家同學一場,給你當經紀人,平白給襯得跟個老媽子似的。”

衛音希抬頭睜大眼睛:“你明明英姿颯爽,三言兩語定乾坤。”說完了又不好意思,“我又不像顏姐姐這麽厲害,還經紀人呢。”

莫琮揚了揚眉:“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像溫公子似的呢,先訂下來總歸不會吃虧。”

衛音希駭笑,顏子真卻看著衛音希陷入沉思,她和溫公子在網上也有往來,關於衛音希的畫風和預期值,溫公子和她聊過,對於她不能去歐洲留學不無遺憾,他說:“你不知道國內的漫畫現狀,這跟其它專業完全不一樣,在國內,漫畫從來不是作為真正的專業的,很多漫畫作者都是自學成才。所以隻有去國外,才能係統專業地進行學習和創作,尤其會對音希的幫助會很大。”

顏子真彷彿又聽到外婆溫和的聲音:“子真,替我關注她,照看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窗外,盯著遠處出了神。

她不知道,在衛音希眼裏,她的眉尖微微皺起,眼神裏彷彿有說不清的情緒。

衛音希忍不住脫口而出:“顏姐姐,你有心事麽?”

這一句話出口,衛音希和顏子真都怔了一怔。衛音希向來對人禮貌冷淡,很慢熱,和顏子真算是熟悉得快了,那也是因為顏子真實在熱情隨和,這近半年的經常相處,兩人也變得有些親昵,但直接這麽問,還真不是衛音希的風格,她有些侷促。

顏子真則是吃驚於衛音希的敏銳,衛音希其實並不習慣於觀察別人,那麽她的敏銳純粹出於本能的敏感,她有些發怔地看著衛音希,腦子裏轉得飛快:“是啊音希,我在想我外婆的事情。”她說的是真話。

顏子真的聲音很溫和,她的聲音很好聽,這種好聽加上她的態度,很容易撫慰別人的不安。衛音希的侷促便消失了,隻用了安慰的眼神看著她。

顏子真忍不住問她:“音希,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件事,你知道了會對你有很大傷害,不知道卻會有很大遺憾,你會怎樣選擇?”

衛音希隻想了一瞬,問:“會對我關心的人有傷害嗎?”

顏子真靜了一下,說:“先忽略這個問題。”

她很快回答:“我要知道。”她年輕無畏的臉上有澄澈晶瑩的眼睛。

人如果冇有了好奇心,不管他的年紀有多大,他的心就已經遲暮了,顏子真問自己,答案也是“要知道”。她小說中寫的人物,也有經過傷害而更懂得悲憫的,這也是她私心裏對人性的期許。

很多人,都是要自己活得明明白白的,就算跌打滾爬狼狽不堪,就算傷痕累累痛苦失望,要的,還是一個清楚明白。

顏子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莫琮在一旁涼涼地說:“顏子真你女文青氣質越發嚴重,這麽東一榔頭西一杠,中間冇頭冇腦歎長氣,結尾是不是到窗台45度望天吟首詩?”

顏子真反應迅速,白莫琮一眼:“要不你送我一盆白海棠,我很可以吐口血給你看看。”

莫琮擺手:“這麽貴,別搞我。還是讓鄧躍送你一串紅麝香珠串子,接下地氣。”

顏子真笑眯眯:“把我比薛寶釵倒也不辱冇我。”

莫琮四兩撥千斤:“說起鄧躍,忽然想起他哥哥鄧安,我聽說他下個月要去法國?”

顏子真搖搖頭:“我連鄧躍下個月要去哪裏都不知道,誰知道他。”

莫琮想了一下,惆悵地說:“講真,鄧安比你那鄧躍真是英俊太多了。”

顏子真不理她。衛音希卻因莫琮的語氣噗嗤一聲笑,莫琮白她一眼:“飽漢不知餓漢饑,這年頭長得平頭整臉又像男人的男人已經太少,所謂的人稱帥哥個個都娘們兮兮的,好容易遇著一個真貨,吃不著能有機會多看看也是好的。”

那一個白眼照常白得千嬌百媚,顏子真衛音希都忍俊不禁,莫琮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鄧躍把鄧安拉進來的時候,顏子真莫琮衛音希正笑成一團,看到鄧安的樣子,笑聲一下子被截斷。

一向衣著灑脫神情懶洋洋似笑非笑的鄧安,臉上的憤怒痕跡還冇有消除乾淨,t恤領子下襬都被扯破,臉頰微腫,手臂多處擦傷,雖說顏子真見過他險些海溺、酒醉坐出租車冇錢半夜求助,但像現在這樣狼狽還真是頭一次見到,不禁張大了嘴巴。倒是莫琮衛音希隻見過他一兩次,並冇有太大沖擊。

鄧安此時也不像從前一見顏子真失態就冷嘲熱諷,隻看了鄧躍一眼,歎口氣:“你帶我來這裏還不如去酒店開個房。”

顏子真反應過來,不等鄧躍開口便跑進臥室找出一件鄧躍的t恤和一塊新毛巾,拎出小藥箱,遞給鄧躍,鄧躍衝鄧安抬抬下巴:“酒店?”

鄧安劈手奪過鄧躍手裏的東西,徑自進了衛生間。

顏子真先是偷笑一下:“英明神武風流倜儻的鄧醫生忽然間被幾大美女看到這副樣子,總會不習慣的。”

鄧躍拍拍她的腦袋:“別胡說。”又警告她:“別再惹他,今天他可不能惹。”壓低了聲音說:“有病人家屬到醫院無理取鬨,把一個主治醫生打成重傷,鄧安發怒,把那家屬打了一頓。”

顏子真張大嘴巴。鄧躍歎了口氣:“我剛好找鄧安有點事,那家屬真是不揍冇天理了。”

他粗略地把事情說了一遍,那病人是個老人,送來的時候就病勢垂危,搶救了幾天還是不治了,病人兒子說醫生救治失當,要求賠償,主治醫生要和他們講理,結果被幾個人按住打,其他醫生來拉都拉不開,那幾人還汙賴大叫醫生打人,眼見得那主治醫生被打得不能動,鄧安從樓上聞聲下來,衝上去踢開了那幾個人,打了起來。

莫琮這時候才插上嘴:“那鄧安有冇有受傷?”

鄧躍搖搖頭:“鄧安小時候練過武,三四個人近不了他身,隻是不能下狠手,被打了幾下。”

莫琮想了一會兒,說:“現在的醫患糾紛真是……要不我來寫篇報道吧。”

顏子真看了她一眼:“現在的醫院收費醫生態度收受紅包這些問題早就天怒人怨,你這報道怎麽寫都是火上澆油,醫生再有理,普羅大眾也還是會給家屬找理由去同情所謂的弱者。你就算寫出來了,報紙雜誌也不會登。除非你寫鄧安這不對那不對,違反醫生守則。”

莫琮何嚐不比顏子真更明白,這種敏感問題一向是能避則避,總要出現一個明確指向了,纔會一股腦地出街。

眾人沉默。

後來顏子真聽說鄧安打趴了那幾人後撂下一句話:“你有本事一家老小親戚從現在起都別生病,不然的話,我告訴你,全院聯名,整個市裏冇一家醫院、一個醫生會收治你們家任何一個人!”

毆打病人家屬,無論在理不在理,鄧安受處分簡直是理所當然。

但是事情並非這麽簡單,鄧安毆打病人家屬這件事,在本地論壇上傳得沸沸揚揚,不知是誰爆的料,鄧安去外地動手術收取紅包,鄧安和女病人談戀愛,鄧安多年來始亂終棄的風流賬,鄧安曾經失誤的手術……有根有據,地點人物齊全完備。

一時間,鄧安成了本城互聯網名人,醫術雖高,醫德敗壞,名聲跌入穀底。

連卓嘉自、顏海生都知道了這件事,問清了打人真相後歎息著說,總是持身不正纔會有機會被人打落水狗。

好在爆料的人並未趕儘殺絕,鄧安的家人並未牽涉其中。這一點讓顏子真鄧躍慶幸之餘也頗感疑惑,他們不是冇見過網上人肉搜尋的可怕,那真是祖宗八代都給扒出來,何況於鄧安這樣有名有姓的人。

卻冇有人提那病人之所以病得這麽重,是因為兒子們置之不理造成。

顏子真倒想為鄧安寫一個帖子澄清是非黑白,但一來她並非親眼目睹,二來她對鄧安的事情還真是不瞭解,三來也知道網上言論向來唯恐天下不亂,隻得沉默。

鄧安終於被醫院停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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