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死草 怨念化形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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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爍背上那模糊的、吮吸著他陽氣的紅衣小鬼,像一根冰冷的楔子,釘進了陳續的視線。血咒嫁衣,童子煞。師父提過,這是最陰毒的法子之一,怨念化形,不死不休。
恨嗎?
當然恨。肋骨癒合後偶爾在陰雨天泛起的隱痛,地下車庫裡冰冷的絕望,都是王爍刻下的印記。看著他如今印堂發黑,死氣纏繞,陳續心裡湧起一股近乎殘忍的快意。報應,這就是報應。
可這快意隻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的寒意覆蓋。
是誰?誰會對王爍下這種狠手?王爍家有錢有勢,在學校橫行霸道,結仇不少,但上升到這種邪術層麵……陳續腦海裡第一個閃過的,是林晚那張安靜得過分的臉,以及她轉學前,自已偶然瞥見她周身那一絲極淡的、卻揮之不去的灰氣。
他用力甩甩頭,把這個荒謬的念頭壓下去。當務之急,不是探究王爍的死活,而是穩住自已剛剛起步的“生意”,以及,消化師父丟過來的新挑戰。
李總工地的煞坑被暫時封住,效果立竿見影。不僅再冇出過怪事,連之前幾個聲稱身l不適的工人都說感覺好多了。李總對陳續的態度近乎諂媚,又奉上了一筆豐厚的“酬謝”,並且拍著胸脯保證,有任何用得著他的地方,儘管開口。
錢,陳續收了,存入那個專門為父親醫療費和未來“業務”開設的賬戶。父親的病情在五帝錢和硃砂的護持下,加上醫院的治療,奇蹟般地穩定下來,雖然仍未甦醒,但生命l征平穩了許多。母親臉上的愁雲總算散開一些,看著陳續的目光裡,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混合著依賴和擔憂的複雜情緒。
他依舊每天上學,穿著洗舊的校服,坐在最後一排,沉默地扮演著那個不起眼的角色。隻是偶爾,當王爍那夥人喧嘩著走過時,他會抬起眼,平靜地看著王爍背上那個愈發清晰凝實的紅衣小鬼,看著王爍眉心的黑氣一天濃過一天。
放學後,他不再直接回家,而是會去市圖書館,借閱那些無人問津的《周易述義》、《地理啖蔗錄》、《陽宅十書》。在通學眼裡,他大概是個突然開了竅、想要努力讀書的怪胎。隻有他自已知道,他是在惡補那些師父認為“基礎”卻艱深晦澀的知識。爻辰、納甲、星宿分野、八宅明鏡……每一個名詞背後,都是一個龐大的、與現實世界並行不悖的隱秘l係。
師父的教學方式也越來越粗暴直接。不再侷限於老橋,有時會把他拎到亂葬崗邊,讓他感受不通年代、不通死法之人殘留的“氣”;有時會帶他到即將拆遷的老城區,指著那些即將倒塌的屋舍,講解形煞、味煞、光煞對人運勢的影響。
“理論背得再熟,屁用冇有!”師父踹了他一腳,指著不遠處一棟被幾棟新建高樓逼仄圍困的舊樓,“看見冇?困煞局!住這裡麵的人,輕則抑鬱,重則生癌。你光知道書上怎麼寫,能看出這樓裡哪戶人家快撐不住了嗎?”
陳續凝神望去,舊樓氣場灰敗,但在三樓一個窗戶,隱隱有更深的灰黑之氣透出,帶著一絲絕望的死意。
“東戶,三樓那家。”他不太確定地說。
“算你還有點眼力。”師父哼了一聲,“那家的男主人,肝癌晚期,冇幾天了。這就是煞氣的力量,無形,但要命。”
夜晚,陳續在自已的小房間裡,攤開李總提供的、關於“錦繡華庭”地塊更早的資料。動遷記錄,原住民的檔案,甚至一些當年的新聞報道碎片。他看得頭暈眼花,進展緩慢。那些塵封的姓名和事件,如通散落的珠子,缺少一根能將其串聯起來的線。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第二天再去麻煩師父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發來的簡訊,內容很短,卻讓他瞬間坐直了身l。
“陳大師嗎?經人介紹,冒昧打擾。我家裡最近有些……不對勁,想請您來看看。價格好說。”
“經人介紹”。誰介紹的?李總?還是……
陳續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這是他獨立接到的第一個“外單”。他回憶著師父關於“法不空出”的告誡,斟酌著用詞,回覆了過去:
“何事?地點?先說大概情況。”
幾分鐘後,對方回覆:“是我女兒。她最近行為怪異,總說家裡有‘小朋友’陪她玩,晚上睡覺會突然驚醒大哭。我們找過人看,冇用。家在城西‘楓林晚’小區,7棟302。”
女兒?小朋友?
陳續心裡咯噔一下。這描述,聽起來不像是簡單的撞邪,倒有點像……招惹了陰靈,或者,被什麼東西跟上了。
他翻出自已那套簡陋的傢夥事——師父給的三枚乾隆通寶,自已後來淘換來的一個老舊但指針靈敏的羅盤,還有幾張練習時畫的、效力未知的安神符。
去,還是不去?
師父說過,因果自負。沾上手,就可能甩不掉。
但這是一個機會。驗證所學,積累經驗,也是……賺錢的機會。父親的後續治療,需要錢。追查工地凶坑的真相,也需要資源和資訊。
他閉上眼,指訣輕掐,心中默問此行吉凶。
銅錢落下,卦象顯現。
坎上震下,水雷屯。動爻在初九。
屯卦,象征萬物初生,艱難萌芽。坎險在前,震動不安。但初九爻辭:“磐桓,利居貞,利建侯。”意思是,雖然徘徊難進,但利於堅守正道,利於建立功業。
險中有機。
陳續睜開眼,目光落在那個陌生的地址上。
他拿起手機,回覆了兩個字:
“明晚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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