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而逝簡譜 犧牲與背叛
犧牲與背叛
鬼塚一郎的指揮部裡，空氣彷彿凝固了。牆上那張巨大的軍事地圖，代表抗聯活動的紅色箭頭雖被壓縮，卻依舊如同跗骨之蛆，頑強地存在於各個角落。竹下弘毅的死，運輸隊的覆滅，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失敗，更是對他個人能力的羞辱。
他背對著垂手而立的情報官，聲音冷得像冰：“啟用‘鼴鼠’。告訴他，我要顧鐵山的腦袋。再失敗，他知道後果。”
……
山林深處，抗聯臨時營地。連續的戰鬥勝利讓戰士們臉上多了些笑容，但戒備並未放鬆。趙小栓如今已是顧鐵山身邊得力的警衛班長，機敏不減，更多了一份沉穩。
這天傍晚，他去溪邊打水，無意中瞥見後勤股長老馬——一個平時沉默寡言、做事細致的老兵，正蹲在遠處一棵老鬆樹下，似乎在埋什麼東西。小栓沒在意，正要離開，卻見老馬左右張望，動作鬼祟，埋好東西後，還用腳仔細地將新土踩實，鋪上落葉。
一股莫名的疑慮爬上小栓心頭。他不動聲色，等老馬離開後，悄悄摸到樹下，徒手挖開那淺淺的土坑。裡麵是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鐵盒。開啟一看，小栓的心瞬間沉到穀底——裡麵是幾根劃燃過的火柴，以特定的角度折斷，旁邊還有一小撮特質的黃色煙絲。這是鬼子特務常用的簡易訊號，表示“安全，可聯係”！
老馬是內奸？“鼴鼠”竟然是他？！那個平日裡給大家縫補衣服、總是省下口糧給傷員的馬大哥？
趙小栓渾身冰涼，他強壓住立刻去報告的衝動，深知必須拿到更確切的證據。他重新埋好鐵盒，恢複原狀，決定暗中盯緊老馬。
接下來的兩天，小栓像影子一樣跟著老馬。他發現老馬總會在固定時間去營地外圍“檢查陷阱”，期間會停留在一處視野開闊的石崖邊，看似眺望，實則手指在岩石上有規律地敲擊。小栓不懂密碼，但他確信，那是在傳送資訊。
不能再等了。第三天深夜，小栓見老馬又一次溜出營地，他決定冒險跟上去，試圖抓個現行，至少摸清他與外界聯絡的具體方式和地點。
月光被濃雲遮蔽，林間漆黑一片。小栓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悄無聲息地綴在後麵。老馬顯然也很警覺，走走停停。在一處狹窄的林間小道，老馬突然停下，猛地回頭，低喝：“誰？！”
小栓屏住呼吸，伏在灌木叢後。
老馬冷笑一聲：“出來吧，小栓子，我知道是你。”
小栓心知暴露，索性站起身，手中緊握著步槍：“馬股長，這麼晚了，要去哪兒？”
黑暗中，老馬的臉模糊不清，隻有聲音帶著一種陌生的陰冷：“你小子，盯我兩天了吧？好奇心太重，會死人的。”
話音未落，老馬身形暴起，並非衝向小栓，而是撲向側麵，同時手中寒光一閃，一枚手裡劍（忍者鏢）直取小栓麵門！小栓猝不及防，狼狽躲過，老馬已如鬼魅般近身，匕首直刺他心窩！
“你是日本人？！”小栓格擋中驚怒交加。
“為大日本帝國儘忠！”老馬（或者說，化名馬貴的日本特務）招式狠辣，完全是職業殺手的路數。
小栓年輕力壯，但近身搏殺經驗遠不如對方。幾個回合下來，他已多處掛彩。他知道不能久戰，必須弄出動靜驚動營地。他拚著肩膀硬挨一刀，奮力將步槍扳機扣響！
“砰！”
槍聲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老馬眼中凶光畢露，知道行蹤徹底暴露。他不再糾纏，虛晃一招，轉身欲逃。小栓如何能放他走，怒吼著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老馬反手一刀，狠狠刺入小栓的後心。
劇痛傳來，小栓感覺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但他抱著的手臂，如同鐵箍，絲毫沒有鬆開。他張開嘴，想呼喊，湧出的卻是滾燙的鮮血。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扯下了老馬軍裝上的第二顆紐扣——那是他剛才搏鬥中發現的，紐扣的線腳顏色與其他不同。
“鐵山……哥……小心……內……”他最後的意念消散在無儘的黑暗中，手臂終於無力地垂下。
當顧鐵山和戰士們被槍聲引來時，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趙小栓，以及地上那道通向密林深處的拖拽痕跡（老馬掙脫時留下的）。顧鐵山跪倒在地，抱起小栓尚且溫熱的身體，這個在炮火中都未曾退縮的漢子，眼淚終於洶湧而出。他掰開小栓緊握的手，看到了那枚染血的、略顯不同的紐扣。
“查！給我徹查！就是把隊伍翻過來，也要把這個鬼挖出來！”顧鐵山的聲音，如同受傷的孤狼，充滿了悲痛與滔天怒火。小栓的犧牲，像一根毒刺，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二）
小栓的鮮血沒有白流。那枚紐扣和後續的嚴密排查，迅速鎖定了“失蹤”的後勤股長老馬。沈蘭君的地下網路也反饋回來資訊，證實了“馬貴”的日特身份。
內奸被清除，但部隊的士氣受到了影響，一種彼此猜疑的暗流在湧動。
顧鐵山站在簡易沙盤前，一夜未眠。眼中布滿血絲，但眼神卻異常銳利。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語的安慰都是蒼白的，唯有勝利，一場乾淨利落的勝利，才能重新凝聚人心，告慰英靈。
“鬼塚以為拔掉了我們的‘眼睛’，又安插了‘釘子’，我們就成了瞎子、聾子，隻能被動捱打。”顧鐵山對楊政委和幾位骨乾說，手指點向沙盤上一條蜿蜒的山路，“他錯了。小栓用命換來的，不僅僅是揪出內奸，更是讓我們看清楚了鬼塚的心理——他急於求成，輕視我們。”
他詳細闡述了自己的計劃：“鬼塚的運輸隊，之前被我們打怕了，現在行動必然更加謹慎，護衛力量也會加強。但正因如此，他們才會更依賴所謂的‘安全路線’和時間表。我們偏偏要在他認為最安全的時候，最安全的地點，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選擇的地點是“一線天”。這裡地勢險要，兩側崖壁陡峭，通道狹窄，不利於日軍展開兵力，卻是通往其前線據點的必經之路。根據破譯的電文和老馬之前試圖傳遞的資訊分析，一支重要的彈藥補給隊將在黎明前通過這裡，以期藉助夜色掩護。
“我們要利用的就是他們的這種心理。他們以為黎明前最安全，我們就在黎明時動手！”
部隊連夜急行軍，悄無聲息地進入一線天兩側的預設陣地。戰士們含著悲憤，默默檢查武器，準備滾木礌石。顧鐵山的命令隻有一句：“不留活口，用鬼子的血，祭奠我們死難的弟兄！”
拂曉前最黑暗的時刻，山穀中傳來了馬蹄聲和日軍皮靴踩踏石子的聲響。長長的運輸隊如同一條毒蛇，鑽進了“一線天”的口袋。
顧鐵山冷靜地計算著距離，當日軍的先頭部隊即將走出隘口，後衛完全進入伏擊圈時，他猛地一揮手下令：“打！”
轟隆隆！巨大的石塊和滾木從天而降，瞬間砸毀了隊首隊尾的車輛，將日軍堵死在了狹窄的山穀裡。與此同時，兩側崖壁上槍聲大作，子彈如同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日軍頓時大亂，人馬踐踏，傷亡慘重。護衛的日軍小隊試圖組織反擊，但地形限製了他們的火力優勢。抗聯戰士們如同複仇的山神，將連日來的悲痛和憤怒都傾注在子彈和刺刀上。
戰鬥結束得很快。朝陽終於突破雲層，將金色的光芒灑進山穀，映照著的卻是滿地的日軍屍體、散落的彈藥箱和燃燒的車輛殘骸。
戰士們沉默地打掃戰場，搬運著繳獲的武器、彈藥、罐頭和珍貴的藥品。沒有人歡呼，但每個人的眼神都重新變得堅定而銳利。這場乾淨利落的伏擊戰，不僅繳獲豐厚，更重要的是，它像一劑強心針，驅散了內部的陰霾，重新凝聚了部隊的魂魄。
顧鐵山站在最高的岩石上，沐浴在血色的晨曦中。他眺望著遠方，知道這場勝利標誌著鬼子曆時數月、耗費巨大的“鐵壁合圍”戰略，已經徹底破產。但這黎明，是由耿大山、趙小栓和無數戰友的鮮血染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