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長寧 001
我嫁給蕭晏珩已經十年了。
這十年裡,我瞧著宮裡進來一批批活潑天真的秀女,又瞧著她們短暫地綻放,而後歸於冷寂。
我隻是冷眼瞧著,關起門來做我的如妃。
其實若可以,我寧肯自己從未嫁入皇家。
一、
我叫顧穗寧。我爹是禮部尚書,我是庶女,上頭有一個嫡兄,一個嫡姐,下頭還有一個庶弟。
爹爹與嫡母伉儷情深,奈何架不住祖母的威嚴,隻得納了我娘,這纔有了我同弟弟。按理,我該是感謝祖母她老人家的,畢竟沒有她,我也不會出生在這世間了。
自打我與庶弟出生後,父親許是覺得完成了任務,便也一心一意守著嫡母過日子,我很少見到父親,小時候倚在花園門口是我最開心的事情,因為父親總是牽著兄長與姐姐經過,父親見了我會笑盈盈停下來:「穗穗又來看花了。」然後他會給我一塊專門給姐姐買的馬蹄糕。
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後來娘走了,我再也沒去過花園。
娘一直鬱鬱寡歡,有一天夜裡她忽然拉著我的手讓我以後好好照顧弟弟,然後她在我懷裡嚥了氣。我自是害怕的,我想找爹爹,可嫡母睡眠淺,晚上輕易睡不著覺的,爹爹必定是與嫡母在一處。我清楚記得一個小廝夜裡醉酒高聲喧嚷吵醒了嫡母,父親瞧他的眼神是那麼的讓人不寒而栗,我不想捱打。
我就這麼抱了娘一夜,眼睜睜瞧著她的身子慢慢涼下來。
後來天亮了,進來服侍的嬤嬤大驚失色,這才慌忙稟告了爹爹。
爹爹匆匆進來,彼時我又困又餓,隻記得一個寬厚的懷抱將我抱起來,可惜他從始至終沒看娘一眼。
後來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娘已經下葬了,弟弟孤零零縮在牆角。
「姐,娘走了,咱們以後沒親人了。」
見我醒了,弟弟連忙蹬蹬跑上床偎在我的懷裡,他的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的痕跡。
「不會的,翎兒還有爹爹。」我細聲寬慰道。
「那不是我爹爹,他們纔是一家人,我隻有姐姐了!」小小的人兒嘴裡吐露出不忿的話語,我一頓,到底未再反駁。
連小孩子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二、
雖然娘親去了,府裡到底未曾短缺過我和翎安,我與嫡姐顧念寧隨著嬤嬤一同學習女紅,翎安也入了學堂,他每月來信一次,隨信總是寄來一些小玩意,看過信後我便將它們仔細儲存到木盒裡,畢竟翎安是我在府裡唯一牽掛的人了。
若是一直如此,日子也算能過得去。
可皇家忽然下旨詔顧念寧為太子妃。
顧念寧自幼是被爹爹同嫡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她不像我一樣,處處伏小做低,低調謹慎。她是京城裡的太陽,那麼的高傲耀眼。父親是尚書,舅舅是大將軍,她是京城當之無愧的名門閨女。
彼時蕭晏珩還是太子,他和嫡姐,再加上沈九思是京裡有名的三人組。
鏟奸除惡,打抱不平,俠肝義膽。
其實總是嫡姐與沈九思在前麵嚷嚷著為民除害,蕭晏珩在後麵默默為他們收拾爛攤子。
我大抵是那個時候便知曉太子喜歡嫡姐的,不然一個太子,一個溫潤斐絕的君子,何以天天跟在一個瘋瘋癲癲小姑娘身後。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依嫡姐的身份嫁給太子倒也相配,何況天家難得真情,太子那麼喜歡姐姐,她嫁過去會幸福的。
每每宴上京裡貴女流露出對姐姐的羨慕,我總是一笑了之。
寧嫁有情郎,不慕權富貴。
我始終記得娘咽氣前告誡我的話。
穗穗啊,以後嫁人,一定要嫁給個喜歡你的人。
我不羨慕嫡姐得了太子青睞,我有沈九思就夠了。
說起來,我倒要叫沈九思一聲表兄,他是嫡姐舅家的孩子,是顧念寧的親表兄。他同顧念寧一樣,是京裡耀眼的太陽,肆意開懷,打馬街頭過,是京城多少姑孃的春閨夢裡人。
記得那是初夏,我正搖著小扇坐在樹下乘涼,打院門外忽然走進一陌生公子。
年少肆意,張揚明朗。
我猜他是找嫡姐的,於是不耐煩道:「公子可要尋姐姐,她的院門應當是在花園旁邊。」
那公子耳尖發燙,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我搖搖頭起身回了屋裡。也未注意他是何時走的。
後來第二次見麵是在將軍府的宴會上,我陪著嫡姐去赴宴。
他打人群裡一眼瞅見我,大步朝我走來:「喂,我叫沈九思,不是什麼公子,穗寧妹妹,你該喚一聲表兄的。」
他眼睛亮亮的,裡麵似乎摻雜些期待。
我有些好笑,敷衍著喚了一句表兄。他樂得嘴角咧到耳後根去了。
後來我總是能在各種地方遇見他,他總是笑著喚我一聲穗寧妹妹。再後來他借著尋嫡姐的名頭來沈府找我,每次來他總是給我帶些女兒家感興趣的東西,城東的馬蹄糕,城北的胭脂。帶得最多的是城西的豬蹄,起初我總是嫌棄膩不肯吃,他卻大快朵頤。後來他悄悄帶我出去騎馬,任憑清風拂過臉龐,馬蹄歡踏,原來人生還有這麼暢快肆意的事情。
本著投桃報李的原則,我給他繡了一個荷包。除了翎安,這是我第一次給彆的男子繡荷包。
他樂滋滋將荷包掛在身上,直誇我繡的大鵝好看。
我惱了,作勢要將荷包搶過來,真是個呆子。明明是對鴛鴦,哪裡像大鵝了。
他見我羞紅了臉,這才慌忙從袖中掏出一對玉佩,目光灼灼望向我:「穗寧,等過了年,我向姑父提親可好。」
我低頭看著腳尖,小聲應了句好。
他忽然湊過來,輕輕在我臉頰親了一口。
腦海裡轟隆一聲炸開了,我推開他跑回了屋裡,臨走前沒忘記拿走那塊玉佩。
夜裡我反複瞧著那枚玉佩,心裡甜蜜得直樂。
他說,穗寧妹妹雖與念寧長得相似,但氣質總是不一樣的,穗寧看著嬌嬌弱弱,總歸讓他心疼,念寧是好哥們,他分得清。
這話倒是不假,我與嫡姐長相都隨了爹爹,站在一起倒像是同胎姐妹,隻是我與爹爹都是杏眼,姐姐隨了嫡母,是丹鳳眼。
他還說,君子有九思,九思皆為穗寧。沈九思註定是顧穗寧的。
漸漸地,他將我拉進京城三人組裡,往往每回都是他同嫡姐在前麵嬉笑打鬨,我同太子在後麵慢慢跟著。
我的目光落在沈九思身上,太子眼裡亦隻容得下嫡姐。我同太子時而說上幾句話,然後看著九思笑著轉過身同我招手。
太子不愧是春風和煦的君子,怪會照顧人的,他許是怕我尷尬,我倆走在一起的時候他總一板一眼問你今早吃了什麼,中午吃了什麼,我一一答過後又陷入短暫的尷尬,他憋了半天又吐出一句,你這裙子不錯。
當然不錯,這是九思送給我的呢。
那是數年後我午夜夢回之際最懷唸的日子。
等我數著日子盼著年後的時候,宮裡來了聖旨,說顧家有女,蕙質蘭心,典雅端莊,宜為太子妃。
雖然這美詞與姐姐不甚修飾,但她與太子也算終於修成正果,想來接下來就該是我同九思了。
我同姐姐道喜,可姐姐瞪大了眼睛險些將聖旨撕毀,後來在爹爹的追問下嫡姐支支吾吾說出自己心儀之人。
再後來爹爹宣了我進書房。
「穗寧,太子與你姐姐鬨了一個烏龍,她同九思早就相互喜歡。這件事是我們顧家對不住聖上,你也是知道你姐姐的性子,她是做不好一個太子妃的。你自幼性子寡淡,不爭不搶,與太子倒是十分相配的。」
我瞪大了眼睛,腦子裡一片混亂:「若是烏龍,父親同陛下說清楚便是了,陛下不是不開明的人。」
「穗寧,可皇家不能丟臉,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宮裡捧著聖旨到沈家來了。」嫡兄顧淮安一臉不忍。
「若是姐姐不適合做太子妃,爹爹怎默許她同太子相近?這本就是姐姐招惹出來的,何況太子是喜歡姐姐的!」我難得硬氣了一回,眼睛直勾勾盯著父親。
「胡鬨!若你姐姐真心喜歡太子,她性子再不穩重,顧家也能替她保駕護航,可現在你姐姐本就不喜歡太子,她不情不願入了宮,誰知道會做出什麼糊塗事。」
我緩緩癱在地上,心底一片涼意。說來說去,不過是姐姐不想嫁罷了,父親心疼姐姐,自然找了我頂替。
父親見我失魂落魄的模樣,許是不忍:「穗寧,依你的身份嫁進東宮做太子妃已經是高攀的福氣,你姐姐是有中意的人了,可你沒有,若是我給你招親,身份總不如太子妃尊貴的。爹爹也是為你好。」
「可是姐姐有喜歡的人了!顧念寧招惹的麻煩找我姐姐頂鍋,你們也是做得出來!」書房的門一下子被踢開,翎安腥紅著眼站在門前。
學堂放假,他是悄悄回來的,本來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可惜無意間聽得這番話。
是了,我與翎安一向親密,我有心上人的事情自然沒有瞞他,可現下我隻幸慶我沒有告訴他那人是誰。
「反了你,上了幾天學堂就敢忤逆尊長。」
這幾天家裡一堆糟心事積壓在父親心中,翎安的挑釁成了父親宣泄的出口。
「拿家法來,今天我便好好懲罰這不孝子。」父親鐵青著臉吩咐嫡兄。
「父親,翎安還小……」嫡兄不忍,小聲向父親求情。
父親冷哼一聲,從桌子上抄起撣子便揮向翎安,撣子在空中發出凜冽的聲音,一道道血痕穿透衣裳,翎安一言不發,隻是狠狠瞪著父親,昭示著他的憤恨。
「彆打了!」
我朝翎安撲過去,父親來不及收回,一道血痕從我背部劃開,我悶聲一哼,同翎安相互扶持著站起來。迎著父兄錯愕的眼神,我冷冷道:「若你敢再動翎安一個指頭,我現在就從河裡跳下去,我死了,我看顧念寧怎麼嫁給她的如意郎君。」
許是未曾見過我這副模樣,父親張了張嘴,始終未發一言。
何其悲涼,我拿我的性命威脅他,不是因為我的命尊貴,是因為我能替他的嫡女嫁給太子。
他多疼他的女兒,未來國丈的身份,都抵不過顧念寧的幸福。
可我也是他的女兒。
三、
那個冬天我到底沒有等到沈九思的提親。
據說他被沈將軍摁著可勁打了一頓,足足一個月下不了床。
等他傷好後便跑去北邊參軍了,說什麼男子當建功立業方可成家,後來顧念寧追著沈九思跑去北疆了,嫡母同爹爹放心不下,遞了請辭便一同搬去北疆。
等姐姐同沈九思結婚的訊息傳回京城的時候,彼時我剛剛流掉了自己第一個孩子。
嫂子小心翼翼同我說起時,我盯著床帳上繡著的百子圖看了半天,最終我緩緩笑著說祝他們百年好合。
我怎麼忍心讓我喜歡的少年郎過得不幸福呢?
他好,我在宮裡便也安心了。
等嫂子一走,我轉身便吐出一口血。
希望他幸福是真的,可畢竟是我年少就盼著的少年郎,我怎麼可能不傷心呢。
太子念著往日的情誼,對我總壞不到哪裡去,可兩個無意的人硬湊在一起是分外殘忍的,我很少去找他,安安分分做好我的分內之事。他也隻是在逢一十五宿在我的屋裡。後來陛下身子不大行了,他陸陸續續往東宮又納了幾房側妃。
其中陳落落最得他歡心,陳落落是陳將軍家的嫡女,肆意驕縱,想來太子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除了她,還有沉穩安靜的王側妃,單純活潑的劉才人。
東宮越發熱鬨起來,我瞧著這一群鶯鶯燕燕為了蕭晏珩爭吵不休,後來我被診出有孕,這是東宮頭一件喜事,太子罕見來到我宮裡,畢竟是第一次當爹,漸漸地他往我宮裡跑得越發勤快,手裡時不時攥著些小孩子玩意,他說穗穗,咱們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孤的心頭肉。我恍惚想著,這樣過下去也不是不行。
再後來我就流產了,太子命人將我繡的小孩衣裳還有他買的玩具都收了起來,他寬慰我說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他的臂彎是如此溫暖有力,可我的心逐漸下沉。
我隻能點頭說好,身為太子妃,我並無母家支援,除了好我還能說什麼呢。我連給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報仇都做不到。
我閉門養身的那些日子裡,王側妃王柔時不時登門拜訪,起初是些養身的湯藥,後來再是繡品,又過了些時日,我倆倒是能關上門談一談知心話。
過了幾年,東宮又進了一批新人,新人舊人為了爭寵暗地裡起了許多幺蛾子,可陳落落佁然不動,在太子身旁不是一般的有分量。
王柔同我打趣道,說是流水的寵妃,鐵打的陳落落。
彼時我倆一人抱著一個豬蹄啃得正起勁。
「看來不出意外,咱倆是要在宮裡約著一起養老了。」王柔嘴裡含著一大塊肉,含糊說道。
「錯了,是一起啃豬蹄。」誰能想到兩個大美人都好這一口呢。
可惜這話說完沒幾天,王柔不知道怎麼得罪了懷著孕的陳落落,被她罰著跪在雪地裡三個時辰,等我得了信去救她的時候,她早就凍得昏迷不醒了。
後來太醫好一頓忙活,她也隻撐到了初春,走前她瀟灑一笑:「顧穗寧,我先走一步了,終於盼著今天了,我該去地底下找我的小郎君去了。」
因著陳落落有孕,皇後到底從輕發落,禁了她三個月的足。
可惜她這胎也沒有保住。
想想也是,陳家與沈家一樣,同掌二十萬兵權,太子的第一個孩子怎麼可能出自陳家。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了,王柔走後,我本就虧損的身子又垮了下去,索性關門躲個清閒。畢竟人人都知道東宮裡太子妃是做不了主的,隻是可惜沒人再同我搶豬蹄了。
我嫁給蕭晏珩第四年的時候,他登基成了皇帝。
他封了陳落落為貴妃,我由妻降為妾,封如妃。
朝裡也沒人敢吱聲,母族不在朝中,誰肯為了我挨陛下白眼。
我乾乾脆脆接了旨,不聲不響地搬進了福安宮,然後大門一鎖徑自啃我的豬蹄。
豬蹄多好吃呀,我就好這一口,皇後我纔看不上呢。
其實我也早有預料,在他心裡,皇後的位置是留給顧念寧的。
四、
「如妃娘娘,眼見著各位主兒已經進宮了,奴才擬了住處安排,可貴妃頭風發作,奴纔不得已擾了娘娘清淨,煩請娘娘過目。」
貼身侍女青禾引著內務府的總管進來,聽著他說明來意,我便開啟冊子細細看了起來。
「王媛,是吏部侍郎家的二姑娘?」
我緩緩問出聲。
「正是,她姐姐正是故去的王婕妤。」
我點點頭,圈出幾處讓他稍微修改一下便讓他退下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年王柔同我提起她的時候,她才隻是個七歲的娃娃,如今都到了入宮的年紀。
十年,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我同青禾說起,她隨口感慨了一句:「是啊,一眨眼奴婢都伺候您五年了。」
我怔了怔,是啊,時間真快啊,顧念寧都已經走了五年了。
她到底是沒能成為蕭晏珩的皇後,她死了,同沈九思一起死在北疆。
北狄趁蕭晏珩剛登基,派了大軍襲擊北疆,沈九思死在了那場戰爭中。
顧念寧寫了一封信給我,然後乾淨利索殉情了,那是自我出嫁後我們二人第一次聯係,也是最後一次。
她說對不起我,下輩子當牛做馬給我賠罪,她還說沈九思是念著我的名字走的,隨信寄來的是一個荷包,上麵血跡斑斑,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隱隱瞧見像是一對大鵝。
我盯著那荷包看了半天,猛地吐出一口血。青禾嚇壞了,忙請了太醫。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眼就瞧見蕭晏珩坐在床邊,我想也沒想,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宮人撲通一聲齊齊跪在地上喊著贖罪。
蕭晏珩硬生生受了我這一巴掌,他沒有動,也沒有怒,隻是盯著我看了半晌:「穗穗,我自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這一巴掌,我是作為你的夫受的,但隻有這一次,下不為例。」
我忽然笑出了聲:「蕭晏珩,你真是好大的臉,兩條人命就值你一巴掌。」
「你不是喜歡顧念寧嗎,你這麼大能耐,你怎麼讓她死了呢。」
果然是天家無情,我原以為蕭晏珩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沈九思一命。沒想到他以北境疆土為餌,活生生要了他的命。隻是為了沈家二十萬兵符。
「如妃慎言!」戳到了他的痛處,蕭晏珩黑著臉走了。
我與蕭晏珩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冷戰,其實這算哪門子冷戰,我倆就沒有好過。
後來嫡兄有了第二個兒子握瑜的時候,我端著一盤糕點找蕭晏珩和好。我笑得臉都發麻了,他老人家才肯賞臉吃了一塊糕點。
等他將這一盤糕點塞進肚子裡,我賠笑問陛下味道如何。
他瞅了我兩眼,並不搭理我,我隻得乾站著等他老人家消氣。
後來我訕訕打算走了,他才開了口:「聽聞如妃女工甚好,給朕繡個香囊吧。」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圖樣就繡一對大鵝吧。」
我倆就這樣莫名其妙和好了。
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想這些做什麼呢。我搖了搖頭,打算去禦花園散散心。
「王妹妹今兒又做什麼吃的了,豬蹄兒還是豬下水?」
「哈哈,王媛妹妹怎麼天天對這些東西感興趣,莫不是上輩子同它們這些畜生是一夥的。」
「你們!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這是吵什麼呢。」出來散心都不得安生,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到底上前製止了這場紛爭。畢竟後宮安穩,人人有責。
我纔不會承認自己也好這口的。
「妾等參見娘娘。」
「剛剛這是吵什麼呢,陛下性子寡淡,向來不喜生事之人,若是沒事,諸位妹妹便各自回宮吧。」
半真半假說了幾句,果真把這群新進宮的姑娘唬住了,都紛紛告退了。
其實陛下喜歡什麼樣的,我還真不知道,或許還真就是這種熱鬨的,像顧念寧一樣呢。
「諸位妹妹既然進了宮,那便謹記自己的身份好好服侍陛下,遵守宮規,爭取早日為皇家綿延子嗣。」陳落落坐在上首說著場麵話,瞧她眼底泛的烏青,難為她頭風未好還得早起接受後宮眾人的請安。
「廖美人,昨兒你是第一個承寵的,可要恪守婦德,為其他妹妹做好榜樣。」
「臣妾遵旨。」頂著滿宮人羨慕的眼神,廖美人嬌羞地應聲。
我自顧喝我的茶,等喝飽了,陳落落也擺手散了請安。
「娘娘等等!」差一步我就能邁回我的福安宮,可惜在門口被人攔住了。
「妹妹,有什麼事嗎?」我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其實心早就飛了,今早我吩咐廚房燉上了大肘子,小火慢慢煨著,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娘娘,我是落霞宮的王媛,昨天多謝娘娘解圍,妾身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就是廚藝還不錯,想著做了一道紅燒豬蹄特來獻給娘娘。」
未等我拒絕,她將鍋朝青禾懷裡一放,飛似的跑了。
青禾眨巴了一下眼,緩緩看向我。
「罷了,拿回去吃吧。」畢竟也不能扔了不是,多糟蹋糧食。
不過彆說,王媛這人看起來不太靠譜,豬蹄燒得不錯,我就著豬蹄,狠狠吃了三碗米飯。至於小廚房的肘子,隻能挪到晚上再享用了。
夜裡,青禾利索地將肘子擺上飯桌,我瞧著這肘子就想起中午的豬蹄,不禁感慨道:「不愧是王柔的妹妹,都好這一口。」
青禾一笑,她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便是如妃了,這些舊事她也未曾知曉。不過她大抵也知道我是想起了舊人。
我拿起筷子正準備伸向肘子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尖銳一聲高唱:「陛下駕到。」
我不情不願放下筷子,起身迎接蕭晏珩。今兒又不是初一十五的,他來做什麼。
「朕來得倒是時候,如妃晚膳挺豐盛的。」蕭晏珩輕飄飄瞄了一眼我日漸豐腴的腰身,不痛不癢吐出這麼一句話。
「也罷,朕正好未用膳食,今兒就在如妃這裡吃吧。」
還未等我拒絕,青禾早就笑嘻嘻將碗筷擺上,蕭晏珩順勢坐在了主位。攆人的話哽在喉嚨中,我歎了一口氣,與他麵對麵坐著開吃起來。
「聽貴妃說,明兒的晚宴你不出席了。」
我嚥下嘴裡的肘子,麵不改色:「妾抱病在身,不適合出門。」
蕭晏珩狐疑瞧著我紅潤的臉龐:「若是如此,如妃好好養病吧,明兒將福安宮的肘子豬蹄撤下去吧,多吃點菜利於養病。」
「妾忽然覺得自己病好了。明兒能參加晚宴了。」還未等他的貼身大太監高德回話,我快速改變了主意。
「那便好。」見著我吃癟,蕭晏珩愉快地將筷子伸向最後一塊肉。
我坐在一旁涼颼颼看著他,他忽然頓住了,訕訕將筷子放下:「朕吃飽了,這肘子委實不錯。」
我滿意點點頭,將最後一塊肉夾進碗裡,悶頭乾起飯來。
皇帝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衝我說了什麼,轉身帶著一群人嘩啦啦走了。
他剛剛說了什麼,我問青禾。
好像說禮部尚書從北境回來了,回來參加明天的晚宴。
原來是我快十年沒見的爹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繼續專心乾我的飯。
其實蕭晏珩這人還不錯,宮裡的豬蹄大部分進了我的福安宮,這事他肯定是默許了的。他雖不喜我,但到底也有十多年的情分了。
五、
「穗穗,過來與我同坐。」晚宴剛開始,上首的蕭晏珩便笑著將我拽到了他的身旁。
我僵著臉直打哆嗦,已經不敢看陳落落的臉有多黑。
沒辦法,嫡母在顧念寧死後一年鬱鬱而去,我爹死了妻女,在北境頹廢了幾年,後來不知道怎麼又想開了,在北狄一待就是三年,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讓北狄俯首稱臣。作為他如今唯一的女兒,蕭晏珩不得給我點臉麵。
「娘娘瘦了。」我爹顫巍巍衝我舉杯。
「還好,還好。」憋了半天,我終於擠出一句話。其實他纔是真正的骨瘦如柴,北境十年的風霜在他身上淋漓儘致體現出來,十年未見,他竟是如此蒼老。
可這與我有什麼乾係呢,北境十年的風雪總不是為我受的。承他所賜,我在這宮裡無休止磋磨著,一年又一年,看不到儘頭。
你說,在北境待了五年的沈九思又是什麼模樣呢,還是如同我記憶中的那般嗎?可惜我再也見不到了。
眼角有些酸澀,我下意識朝嫂子方向看去,今年家宴她竟將握瑜帶來了。
「這是淮安家的老二吧。」蕭晏珩順著我的目光望去,一眼瞧見了握瑜。
「回陛下,正是。」嫂子小心翼翼將握瑜藏在身後,不安地朝我看了一眼。
陳落落勾了勾嘴角:「妾瞧著,倒是跟當年的顧大小姐長得相似呢。」
氣氛有些凝重,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