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情與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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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與理
周圍的人群聲音嘈雜,姚成握著自己的橫刀,茫然地站在一旁,看著被未在人群中央,渾身是血的男人。
師姐和白宸麵對麵站著,握緊了她的本命長劍,劍刃離對方不過幾寸。白宸被壓在地上,倔強地擡頭笑著。他雙目赤紅,神情癲狂,鮮血從他的臉頰淌下。
姚成幾乎都認不出來,麵前的人是自己那個高傲寡言的師弟
“入魔者,”師姐的劍刃直指對方的咽喉,寒光凜凜;說出的話語竟比手中的劍更冷了幾分,麵無表情做下審判,“儘誅。”
“師姐……”姚成連忙上前,站在她們身側,絞儘腦汁開口,“這其中或許還會有轉機——”
“師姐,我們此行不就是為了救世嗎?”聽到姚成的聲音,白宸甚至低笑了出來,直接把他的聲音蓋了過去,“倘若能以少救多,又為何不能做?”
“你瘋了……”姚成這才聽明白,哪有什麼誤會,這分明就是白宸的想法走火入魔。
他震驚轉過身,瞪大了眼睛望著麵前癲狂的麵容,說出的話語不自覺地顫抖著:“你怎麼能——?!”
“師姐,”白宸似乎冇有聽出姚成的責問,仍盯著已是多年宗主的師姐討要一句說法,“倘若能夠以最小的代價,得到最大的結果,這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說完了嗎?”師姐不僅冇有陷入他的邏輯中,還再一次冷靜地將立場闡明,“如果你的救世要罔顧人倫,恕我不敢茍同。”
“為什麼不呢?——包括我自己,倘若可以為什麼不去做呢?”白宸說得越來越激動,雙眼紅得能滲出暗紅的血液,幾乎要掙脫出壓製他的同門的桎梏,“師姐,是你告訴我的,‘吾等此行,為世獻身’——隻要能救世,為什麼不去做呢?”
“你忘了,這句話還有半句。”師姐的臉色依舊未變,眼中的神情卻變得更嚴肅,“——‘吾等此行,為世獻身,佑山下平安’。”
“師姐——”白宸還想繼續狡辯。
然而還冇等他的話冇有說完,冰冷的長劍下移,不留情麵地貫穿了胸膛。暗色的鮮血順著劍刃從傷口滲出,滑落在地麵上,很快聚成一灘血漬。
“師姐……”白宸仍不服氣,仰著頭,鮮血從嘴角流出,”救世而已,能讓更多人活著,還在乎什麼樣的方式嗎?……”
聽到白宸死不悔改的話語,宗主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後閉上眼,直截了當地念起除魔的法訣,已經入魔的白宸不僅冇有得到師姐的答案,還因為法訣的影響而發出痛苦的哀嚎,整個人被濃鬱的靈、魔兩氣圍繞著,將他原本俊秀的麵容扭曲,貌若修羅。
姚成不忍看見他的現狀,不忍地側過了身體。他隻聽到師弟痛苦的聲音在身後久久不散,心口像被無形地大手捏緊,疼痛讓他無意識間攥緊了拳,指甲深深地戳進掌心的嫩肉。
可一時之間,他竟然分不清究竟是心口更痛,還是掌心更疼。
“呼……”巨大的疼痛感讓姚成猛地張開了雙眼,心口、掌心的鈍痛還猶如烙進骨髓。他歎了口氣,慢慢地撐起身子坐起來,緩和自己的情緒,伸手擦去了額頭沁出的汗珠。
不知道這是這個月律。不過好在她意識殘存之時將自己蜷作一團,這纔沒有被繭中的黏液傷及臉部。
“師姐——”湯穗穗率先反應過來,邱禮寧平穩地放在身旁靠著石壁,轉身就推開墨陵,想要往姬忘塵的方向撲過去——卻被後者調用靈力束縛在當場。
“彆過來。”姬忘塵看似冷靜,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腦海中那股難言的、堪比撕裂的頭痛不停地影響著她的思緒。
說起來,她也算是理解入魔到底的真實感受。
不僅頭疼,暴虐的情緒還被無限放大。當她看到麵前的活物時,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想將她們撕扯成碎片,靠殘虐的手段來平息腦海中的劇痛。
儘管如此,她是憑藉自己一慣的自製力將其剋製,還能勉強開口應對昔日的同伴。
“姬忘塵……”單手的墨陵握著手中長劍,擡手劍指姬忘塵,“你入魔了。”
出身於戒律堂的墨陵一直信奉“無規矩不成方圓”,麵對魔物,他知曉自己應當無情將其斬殺。
可是……
他也明明知道,麵前的女人是靠入魔直接越境突破,這才避免了她們成為魔物的盤中餐。
才承了對方的救命之恩,轉頭就要對她兵戎相向,他無法說服自己真的將長劍刺出——他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曾經的他不是姬忘塵的對手;如今麵對越境後的姬忘塵,損失了一條手臂的自己更無勝算。
他隻能賭。
賭麵前的姬忘塵還殘存理智。
“你要乾什麼!”湯穗穗不知墨陵心中所想,看到他的動作連忙轉身,攔在姬忘塵的麵前,“你怎麼能這麼忘恩負義?明明……明明師姐是為了我們,才做出這個選擇的……”
一邊說著,湯穗穗一邊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按話本的編排,擊殺魔物之後,難道不應該是其樂融融的閤家歡嗎?
“她入魔了。”墨陵將視線移到麵前涕泗橫流的少女,垂眸冰冷地開口。
這句話不僅僅是強調給湯穗穗,更是強調給他自己,讓他不要因為“曾經”的同門之情就放虎歸山。
“難道就因為師姐入了魔,就否定她曾經做過的一切嗎?!”湯穗穗覺得麵前這個人怎麼看怎麼討厭,伸手甩出自己鏈劍,將麵前的人束縛著,“不管你怎麼說,我絕對不會讓你對我師姐動手的!”
或許是方纔的戰鬥將逼到了極致,麵對湯穗穗突如其來的攻擊,墨陵非但冇有躲開,反而十分順利就被對方控製在原地。他嘗試扭動身體掙紮,卻被鏈劍上的劍刃戳破了肌膚,沁出血珠。
“師姐我們快走吧,離她們越遠越好!”湯穗穗眼看控製住了對方,不假思索地師姐開口。她想起唐澄澄她們已經去宗門求援,倘若繼續耽擱下去,說不對就和她們碰麵。
湯穗穗冷靜地分析著自己的狀態,她知道那時候的自己就很難再帶著師姐脫離出來。
“……我、們?”一旁的姬忘塵並冇有專心聽兩人的交流,她正聚精會神地跟腦海中的暴虐情緒爭奪理智。聽到湯穗穗的聲音,她擡頭與前者對視,赤色的眼瞳深邃無比,幾乎能洞察對方的靈魂。
湯穗穗不自覺地嚥下口水,再一次跟師姐提出離開。可麵前的師姐好像神智已經不太清醒,她遲鈍地重複著:“我、們?”
她看得心急,還想繼續說著什麼,卻聽到周圍好像聽到有人呼喚她們的名字。她下意識地轉身背對著師姐,想要替師姐提防來人。
可下一秒,她感覺到後頸傳來一陣鈍痛,眼前一黑不受控製地往下滑落。在閉上眼睛之前,她才聽到墨陵緊張急促的提醒:“——小心!”
姬忘塵伸手攬住麵前少女的身體,垂眸看著她她軟軟地躺在自己的臂彎,片刻後擡頭望向已經掙脫鏈劍的墨陵:“帶她回去吧。”
“姬忘塵,快走吧。”墨陵上前接過湯穗穗的身體,轉過身背對著對方,將湯穗穗扶到邱禮寧的身旁放下。他也聽到了周圍淩亂的腳步聲,還有一些耳熟的聲音。
他知道,現在就是姬忘塵離開的最好時機。
“……謝謝。”洞中的風將她最後的迴應送到墨陵的耳中。後者用力地閉上眼,不去看對方離開的身影。
情與理的天平,第一次傾向了前者。
當湯穗穗清醒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宗門上、葛長老的藥堂中。
她強撐著自己坐了起來,不遠處的桌子放著自己的鏈劍。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後頸,似乎那裡還留著當時的鈍痛。
“還疼?”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湯穗穗回頭看去,唐澄澄端著藥碗從門外走了進來,“不應該啊,我用了師姐的藥,活血散瘀最是有效……”
湯穗穗搖搖頭,試探性地開口:“師姐呢?”
聽到她的問話,唐澄澄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佯裝冇聽出對方口中的意味:“我師姐嗎?最近在藥堂幫忙,忙得很,也就把我也抓來了;藍師姐的話,還埋頭在她的陣法上,好像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
“我是問,我師姐呢?”湯穗穗直接打斷了麵前的人,從床上慢騰騰地下來,大步走到唐澄澄的麵前,緊緊地盯著後者逃避的眼神,又重複了一遍,“我師姐呢?”
“忘塵師姐……”
“澄澄,你先走吧。”有一人從門外跨了進來,將唐澄澄從威嚇的氣氛中解救了出來。唐澄澄也因此將堵在口中的氣嚥了下去,連忙縮著身子離開了房間。
“恢複得不錯,還能嚇人了。”葛長老完全冇有理會湯穗穗現在漆黑如墨的臉色,伸手動用靈氣再一次對對方做了簡單的檢查:“身上冇有什麼問題吧?”
相比失去手臂、容貌和至今昏迷不醒的三人相比,湯穗穗的狀況算是最好的。
“我師姐呢?”
“還掛念著她呢?”葛長老冇空關心她的煩悶,低頭將方纔的藥碗塞到了麵前人的手裡,“你不是知道了嗎?她入魔了,還逃了。”
終於問到師姐下落的湯穗穗撥出一口濁氣,終於將懸在心口的那塊巨石落了下去。她端起手裡的藥碗一飲而儘,苦澀的藥水也不能填滿她此刻內心的空洞,不過也拉回了些許遊離的意識。
“葛長老,你好像不在乎師姐她入魔的這件事……”湯穗穗猶豫著開口,“您不喜歡我師姐嗎?”
“如果她惜命一些,我或許會喜歡。”葛長老坐了下來,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饒有興致地回答,“一天到晚血人似得被送到我這裡,冇修養幾天,就又跑了。”
對於這點,湯穗穗也曾聽聞過師姐拚命的作風——這也和葛長老見麵時的不善的態度對應上了幾分。
“我知道她的。無論多少次,她永遠將自己放在最後。”似乎知道湯穗穗心中所想,葛長老垂眸望著自己身上的花紋,低聲開口,“與其說是入魔,更不如說……這次,反倒是她體內的魔種保住了這條小命。
“靈氣也好,魔氣也罷,終究是一種修行方式。若是有益就留下,若是有害便祛除,世界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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