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祁愛年年 第8章 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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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年離開後的第三個清晨,沈悅兮被隔壁電鑽的轟鳴聲驚醒。她頂著淩亂的髮絲走到陽台,看見搬家公司的工人正將一盆巨大的龜背竹搬進隔壁公寓——那是她曾經在設計雜誌上圈過的品種,當時隨口說適合放在客廳角落。當穿著灰色連帽衛衣的顧年從卡車駕駛室下來時,沈悅兮猛地摔上了陽台門,金屬合頁碰撞的脆響裡,她聽見自已心臟瘋狂擂動的聲音。這套80平米的公寓是她獨居三年的避風港,此刻卻像被戳破的氣球,所有安全感瞬間泄儘。
顧年顯然動用了某些關係,短短三天就完成了房屋過戶。他指揮工人將一個黑膠唱片機搬上樓時,沈悅兮正死死攥著窗簾——那是她十八歲生日時收到的禮物,後來在抑鬱症最嚴重的階段被母親收走,冇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重現。更讓她窒息的是,當工人拆開紙箱,露出裡麵疊放整齊的灰色棉拖時,她幾乎要把指甲掐進掌心。那是顧年從前常穿的款式,鞋頭洗得發白的地方還留著她用馬克筆補過的星星圖案。
第一個週末,顧年敲響了她的門。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手裡提著保溫桶,像從前無數次那樣笑得溫和:\"我熬了蓮藕排骨湯,記得你每個月這幾天都會腰疼。\"防盜門隻拉開一條縫,沈悅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目光掠過他手腕上那串星月菩提——那是她當年在西藏為他求的平安符,珠子已經被摩挲得發亮。\"拿走。\"她的聲音比冬日的玻璃窗還冷,\"我不需要。\"
保溫桶的溫度透過門縫滲進來,顧年的手指僵在半空。\"悅兮,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這湯\"他的話被門軸轉動的吱呀聲打斷,保溫桶被硬生生塞回他懷裡。透過門縫最後閉合的瞬間,沈悅兮看見他眼底的光像被掐滅的燭火,迅速黯淡下去。
這樣的對峙成了日常。顧年會在她深夜加班時,讓隔壁的燈光亮到她回家才熄滅;會在她扔掉垃圾後,默默將分類錯誤的廚餘重新分揀;甚至在她隨口抱怨小區快遞櫃太遠後,第二天就在樓下裝了個智慧收件箱。\"顧年!你以為這樣就能抵消五年的欺騙嗎?你以為一盆湯、幾晚亮著的燈,就能讓我忘記葬禮上那捧假的骨灰?\"\"我隻是想讓你過得好一點。就像你當年照顧生病的我那樣。\"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沈悅兮的心臟。她想起十七歲那年顧年肺炎住院,她每天逃課去醫院,用保溫桶給他帶親手熬的粥,在他病床邊讀完了整本《百年孤獨》。那些被她刻意塵封的溫暖記憶,此刻卻成了刺向自已的利刃。
\"那是對顧年,不是對你。\"她猛地將傘砸在地上,轉身跑上樓,任憑雨水混著淚水模糊視線。
轉折發生在一個深秋的傍晚。沈悅兮去超市采購時忘帶錢包,正尷尬地站在收銀台,手機突然震動——是銀行發來的到賬簡訊,彙款人備註寫著\"年年\"。她攥著手機衝出超市,看見顧年正靠在隔壁公寓的防盜門邊,手裡還提著她落在購物車裡的那袋衛生巾。
\"你跟蹤我?\"她的聲音因震驚而發顫。
顧年慌忙搖頭,將購物袋遞過來:\"我隻是剛好看見你忘帶東西。\"夕陽的金輝落在他鬢角,她突然發現他眼角有了細紋,那是從前那個總愛逗她笑的少年不會有的痕跡。
那天晚上,沈悅兮第一次冇有立刻扔掉顧年放在門口的保溫桶。湯已經涼透了,但她還是倒進鍋裡重新加熱。蓮藕的清甜在廚房裡瀰漫開來時,她聽見隔壁傳來黑膠唱片機的聲音,是那首他們從前最喜歡的《卡農》。
態度真正鬆動是在孔雪的生日派對後。沈悅兮喝多了酒,暈乎乎地摸回家,發現顧年正坐在樓梯口等她。\"他扶著她站起來,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傳來,\"悅兮,我知道信任需要時間重建。我不會再逼你,但能不能給我一個站在你身邊的資格?\"
沈悅兮冇有回答。但當顧年把她扶到沙發上,轉身想去廚房倒溫水時,她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角——洗得發白的棉質襯衫被攥出褶皺,指尖冰涼帶著酒氣的微顫。顧年身形猛地一僵,呼吸停滯在喉間,轉身時看見她睫毛上沾著的淚珠,正順著下頜線滾落,在月光下凝成細碎的銀線。那串掛在鑰匙上的鈴鐺輕輕晃動,在寂靜的客廳裡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那年盛夏,他們在槐樹下約定\"歲歲年年\"時,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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