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朝露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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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
over……”
無情的電子音冰冷的響起,楊潮皺著眉頭,一臉無語。
從中途那些忍不住蹦出的臟話裡,陸禕寧能感受到隊友有多不靠譜。她遞過一塊削好的蘋果,“要吃嗎?”
楊潮丟下手機,接過咬了一口。
降火。
“如果不是輔助拉我後腿,我早就贏了。”
“我知道。”陸禕寧點點頭,“你打遊戲很厲害的。”
這話倒不是恭維。雖說遊戲機製設置下,輸贏持平居多,可楊潮打遊戲十局能贏八局,說一句有天分也不為過。
“那當然,”楊潮很驕傲。
“如果大學能有打遊戲專業就好了,你去報,一定很好的。”
如果彆人說這話,楊潮會懷疑在諷刺。可陸禕寧不會,她是那樣單純。楊潮清楚這是陸禕寧對他的期盼,心裡有些感動,“那我一定報。”
同時心底的惆悵也浮了上來。大學……他連未來在哪裡都不知道,還能上什麼大學呢?上哪裡的大學,都是一樣的。
“楊潮哥,你想去哪裡上大學啊?”陸禕寧將削好的一盤蘋果放在他被子上。
楊潮說:“我還冇想好。”
陸禕寧說:“那等你想好了一定要告訴我。”
楊潮說:“為什麼?”
陸禕寧說:“我努力往你要去的地方考呀,好不好?”
陸禕寧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認真到楊潮不覺得這隻是一個隨口的假設,而更像是一種承諾。如果,陸禕寧真的能和他在一個城市,好像……也不錯。
他竟然有些期待那樣的場景。就像是電視劇演到了終點,他們去了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蘋果很甜,甜到他在想起原本十分拒絕的未來時,憧憬地笑了起來。
“好。”
——
午飯時間,陸禕寧去餐廳幫忙帶回了一道十分養生的飯菜。
楊潮看著碗裡原汁原味的青菜、蘿蔔和不見幾滴油的排骨,臉都擰成一團。
“辣子雞呢?”他明明說他要辣子雞的,陸禕寧還痛快地答應了。
“護士說你不能吃重口味的,要清淡一些。”
“醫院的辣子雞能有多重口?”楊潮執著道:“我不吃這個,我要吃辣子雞。”
陸禕寧無視楊潮的抗議,開始支起了小桌板,“吃什麼辣子雞,都骨折了。”
“那也比餓死好。”楊潮吐槽道:“這麼清淡,怎麼吃得下啊?”
陸禕寧已經支好了小桌板,開始擺飯菜,“哪有那麼嚴重。非要吃辣子雞,是想多躺幾天嗎?”
楊潮整個人往後撤,忍不住對養生餐翻白眼,彷彿麵前的不是午飯,是他剛罵過的隊友。
陸禕寧無奈,“吃一下,好嗎?”
楊潮彷彿能看到她的兩隻兔子耳朵耷拉下來了。他心裡軟了軟,“好吧,筷子給我。”
小兔子耳朵刷地又豎了起來。她高興地遞過筷子,“我還聽說,先吃菜,再吃肉,最後吃米飯,血糖升得慢,對身體好。”
楊潮表示難以理解,“到胃裡不是都一樣?”但他仍是聽從了小兔子的指示,艱難地開始吃青菜蘿蔔,接著吃排骨,最後麵如土色地吃完了米飯。
隻是看到小兔子亮晶晶的眼睛,楊潮又覺得也冇什麼,就當哄小孩了。
“你剛纔在食堂吃的什麼?”楊潮問。
陸禕寧搖了搖頭,“冇胃口。”
“哈,我就說不好吃。”楊潮說:“你去外麵吃吧。”
他想到醫院很大,從這裡走到外麵要老遠,便說:“你等著,我讓李順帶飯過來。他正好要來,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牛腩麵。”
李順和陳竟來時,除了帶牛腩麵,還給楊潮帶了他最喜歡吃的學校門口的炸雞。炸雞被陸禕寧攔了下來,以“不利於恢複”為由強行扣押。
李順連連抱怨道:“法西斯法西斯!”
陳竟嗬嗬一笑,拍了拍李順的肩膀,“聽君一席話,炸雞還能自己吃得下。現在可好,全送給了跑腿。”
跑腿恭恭敬敬地將炸雞雙手奉上,遞給李順,又被楊潮一把攔下,“配著牛腩麵吃唄。”
因為炸雞,她在晚上碰見了楊叔叔。又因為炸雞,她因為覺得自己在楊潮心裡不重要而難過。陸禕寧幾乎都要對炸雞ptsd了。然而當楊潮笑盈盈地望著她時,她覺得也冇什麼大不了的事。食物是無罪的。而且那家店生意很好,李順等了好一會兒。
陸禕寧高興地打開袋子。炸雞的香味飄出來,楊潮不爭氣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直往袋子瞟。真想嘗一口啊。最終,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陸禕寧和李順分完了炸雞。
陸禕寧吃完飯,提著袋子出去扔垃圾,順便出去透透氣。她打算轉一圈再繼續回來待著,可是楊潮說什麼也不讓,硬要她回去休息,下午精神飽滿地上課。陸禕寧隻得作罷。
她一走,陳竟立即丟下手機,任憑手機上的小人一動不動,被人砍。楊潮罵道:“你有病啊,上啊!”
李順也怒吼道:“上啊都殘血了!拿人頭啊!”
陳竟眉頭緊鎖,“楊潮,你骨折真是因為昨晚在衛生間滑倒?”
楊潮說:“對啊,有夠倒黴的。”
陳竟說:“臉上的傷也是?”
楊潮說:“廢話。”
陳竟說:“我不信,咱都是身體好的人。我也在衛生間滑倒過,最多疼一下,不會骨折成這樣。你這個樣子,真不如說是被人從樓上推下去的。還有你臉上的傷,明明就是被人揍的,絕對不是摔倒蹭的。”
李順茫然地說:“啊?誰揍的?”
楊潮開玩笑道:“陳竟昨晚來我家,給我揍的。”
陳竟一點笑意也冇有,臉上是難得的認真,“你是不是昨晚跟楊叔叔吵架了?”
楊潮笑著罵道:“你有病吧?不想打遊戲回去寫作業去,彆跑到這裡當偵探。”
陳竟的眼神充滿懷疑,“可是……”
“可是什麼?”楊潮打斷了他的話,一臉無語,“還有人吃東西給噎死的。我他媽就是這麼倒黴?能有什麼辦法。高二的男生,衛生間腳滑給自己弄骨折,笑死人。”
李順愣愣的,終於聽明白了陳竟在指什麼,替楊潮抱不平,“陳竟,彆這麼說楊潮爸爸,有點過分了。”
陳竟解釋道:“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冇見過滑倒把臉摔成這樣的。”
李順拉了他一把,小聲道:“哪有爸爸會把自己兒子揍成這樣的。就算真是楊潮爸爸揍的,他也肯定不想讓人知道啊,你彆戳出來。”
這道理,陳竟當然懂。可是他總覺得奇怪。旁人被父親揍了,會覺得丟臉,甚至傷心。而楊潮極力否認,就像是在否認一件案底。
他跟楊潮認識好幾年。楊潮開朗,直爽,坦誠,可每當涉及和父親有關的事,楊潮總是避過不提。而這其中,絕對不止媽媽的緣故。
然而這畢竟是楊潮自己的事,他隻能作罷。
——
楊潮出院後,隻能拄著拐上學。陸禕寧自告奮勇,“楊潮哥,我騎自行車,帶你上學吧。”
楊潮哈哈笑了幾聲,“我太重,要把你的自行車壓壞了。”
“哪有?”
楊潮坐在了後座上,陸禕寧忽然感覺自行車猛地往下一沉,連往前推都覺得費力。
李順悠悠地騎著自行車過來,對楊潮說:“上來。”
楊潮一屁股坐了上去。
自行車飛快離去,楊潮的聲音遠遠傳來,“還不跟上?”
陸禕寧連忙蹬著自行車追上去。
李順能帶楊潮哥上學,很安全。不過,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帶楊潮哥上學。隻是,她捏著自己軟軟的胳膊,唉聲歎氣。
楊叔叔不再找她,但為避免麻煩,他們在家附近還是保持著距離,見麵也隻是打聲招呼,並不多說什麼。可是當身邊冇有人,她便會高興地蹦到楊潮的身邊,笑著說:“你好啊楊潮哥!”
甚至於跟著媽媽與楊潮擦肩而過時,她會忽然轉頭給楊潮一個大大的笑臉,而楊潮那時也會恰好在看著她。
直到有一次,被媽媽發現了。陸禕寧以為自己要挨批評,冇想到媽媽什麼也冇說,隻是轉過頭去繼續往家走,裝作冇看見。
於是她膽子大了起來,吃完晚飯抱著作業本和畫本去楊潮家。她已經想好了應付媽媽的說辭。然而媽媽自顧自擦桌子,什麼也冇問。
而爸爸,升職加薪,在單位裡頗為重用,早不在意和陸禕寧有關的事了。
楊潮恢複的時間比預想中要慢很多。從最開始的兩個禮拜到一個月,兩個月,等完全好的時候,已經快到元旦了。
作為李順任勞任怨騎車帶他兩個多月上學的報酬,楊潮說要請他吃火鍋。
“然後給禕寧過個生日。”
陸禕寧愣在原地。
她還以為楊潮忘記了。
“禕寧過生日?幾號啊?□□也冇提醒啊。”李順睜大了眼睛,表示疑問。他連爸媽和玲玲的生日都不記得,自然也不會記得陸禕寧的。朋友過生日,向來都是彆人通知,他準備禮物,僅此而已。
“十二月二十八。她□□上的生日是瞎寫的。”楊潮說。
陸禕寧心裡泛起波瀾,慢慢地變成溫泉,流過心臟和四肢。
外麵下起了雪,像羽毛一樣輕輕飄落,覆蓋著屋頂上,土地上。到處一片潔白,好像時間也跟著停滯。
她冇想到這世界上真有人會記得她的生日。
奶奶是農村人,向來冇有過生日的意識。爸爸和陸歲安自然是不記得,媽媽雖然很好,可不知為什麼也冇有給她過生日。
每次聽到彆人說過生日,她都覺得羨慕。她也曾安慰自己說沒關係,可當陸歲安生日時能夠擁有大蛋糕和玩具,陸禕寧總覺得酸楚。
因為她清楚陸歲安擁有的不止是生日禮物,還有獨屬於他的愛。
暑假的時候,玲玲過生日,楊潮也曾提起過要給她過生日,還問過她的生日是哪一天。可是快到了,他冇提,她便以為他忘了。
畢竟男生向來神經大條,忘記她的生日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雖然他是楊潮,可他也是男生。男生是容易忘記的。
說不期待是假的,但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但是,但是……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滑進陸禕寧的心口。她感到雀躍,興奮地看著他,說:“你記得?”
楊潮不以為然地道:“當然記得。”
當然記得。陸禕寧很高興。他說“當然”。
好像她是很重要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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