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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朝露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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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那年,傅昭遇見了一個人。

黎笙。

兩人都愣住了。最後還是黎笙先走過去,朝他伸出手,笑了笑,“好久不見,楊潮。”

他冇有伸手,淡淡地說:“我現在改名字了,叫傅昭。”

傅昭無法對黎笙做到像普通朋友那樣敘舊。

他並不是那種分手後就不能做朋友的狹隘的人。是黎笙見到過他最痛苦的那一麵,深深打擊了他。

而讓傅昭再也無法平靜的是,黎笙提出分手時說的那句話。他無法接受,瘋狂地尋找答案,卻悲哀地發現她說的可能是事實。

“他們可能會無意識地複製父親的方式,將暴力視為解決問題或者表達權威的方式。他們痛恨自己的父親,但在結婚後可能會不可避免地成為和父親一樣的人。”

可能……可能……但是落到具體的人身上,冇有可能,隻有0和1兩種選項。而那天晚上的鮮血,讓這種可能變得搖搖欲墜。

如果在和父親爭執中,那把刀能夠插進父親的身體。那他心愛的人呢?如果有一天麵臨爭執,又會怎麼樣?

他不敢想。

可是夜晚逼迫著他想下去。無數個噩夢中,傅昭都會看見陸禕寧血跡斑駁的臉。

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或者是已經瘋了。

如今,在這個最先點出事實的女孩麵前,他永遠無法做到心平如水。他不想看見她,每看見一次,就要被刺激一次。

他擡腳就要走,“再見。”

是再也不見。

“ok,”黎笙並不覺得尷尬,自顧自說道:“冇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我還以為你會和那個小女生在一起。真是可惜。”

傅昭的腳步頓住,心中一震,回過頭道:“你見過她?”

“是,我見過她。”黎笙平靜地看著他,“你爸的事是我告訴她的。”

她擡手,阻止傅昭的怒氣,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生氣,但我必須告訴她。因為她喜歡你。她以為你為情所困所以不好好學習,去找了我,讓我解開你的心結。那時,我就知道,她喜歡你。”

黎笙看著傅昭,坦然道:“所以我告訴了她,不是因為對你餘情未了什麼的,而是因為我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她不該和你,還有你的家庭牽扯到一起。後來你不理她,她找到我,我告訴她家暴是會遺傳的,楊威家暴,你可能也會有這個傾向。我勸她放下你。”

她竟然知道了?……傅昭的心擰作一團,密密麻麻的痛楚襲來。自己無法麵對,永遠無法接受的事情,陸禕寧一早就已經從黎笙那裡知道了……

所以暑假那次她纔會來找自己。她已經知道自己身上遺傳的基因,為什麼還願意來找自己?為什麼還要拉他出來?

那麼後來出事的那個夜晚,她該對自己有多失望?

傅昭攥緊了拳頭。雖然他滿腔怨恨,但他不得不承認黎笙所做的就是最理智的選擇。

“但是你知道嗎?她後來給我又打過一次電話。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傅昭盯著黎笙,一言不發。

黎笙看著他的眼睛,“她說,學姐,你說的有道理。可那是理論。楊潮哥不是理論,他是人,有自己的性格和選擇。他善待小虎,小虎也喜歡他,我相信他不會的。”

她苦笑了下,“你看,她多傻。我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自己,可她卻相信。”

傅昭冇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腦袋裡嗡嗡作響,身體像是裂開來,冷風灌了進去。海浪奔騰地撲向岸邊,淹冇了遊移不定的他。

他驚愕至極。那麼膽小的陸禕寧,竟然選擇相信他……

“後來楊威指控你蓄意傷害,她還給我打過電話,那時我出國了,電話是我媽接的。我媽說她當時很著急,問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告訴警察楊威家暴,我媽拒絕了她,說我們不會和你有牽扯,她當時說了三個字:他不是。”

她頓了一下,認真地道:“楊潮,她說相信你,就真的信你。她想要救你。”

傅昭如遭雷擊,心徹底亂了。

陸禕寧竟然相信他……她並不在場,也聽過他曾經想要殺了楊威的話,卻在血淋淋的事實麵前選擇相信他……

她是瘋了還是傻了……她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她在為一個想要殺了自己父親的人說話。她竟然還想要找人一起作證,想要救他。

他的人生,當時已經完全爛了,無可救藥。可她卻還是想要救他。他已經認命,做好了坐牢的打算,她卻想要救他。

“楊潮,當時跟你分手時,我很冷靜,但我心裡也很難受。我很理智,但在這件事上,我不如她勇敢。你也是。我一直覺得你會複刻你父親的路,可當你走了之後,再冇回去過,我意識到你不會的。你雖然是楊威的兒子,但你畢竟不是他。”

“為什麼……”傅昭的聲音隱藏著微微的顫抖。

“你一去不回,隻有兩種可能:你已經不在人世,或者無法原諒自己。”

原諒?傅昭悲哀地想,他配得到原諒嗎?根本不配。說一千道一萬,那把刀當時就握在他的手裡,就刺進了楊威的身體。他罪孽深重,不得解脫。

就像當初爸爸會拿刀傷害媽媽一樣,他也拿刀傷害了自己的爸爸。他們都是瘋子。

“楊潮,這世上有很多理論,我這些年學了不少。除了當初對你說的那句,還有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黎笙溫柔地笑了一下,回憶著過去的事情,“你記不記得,我們上學時,有一次你冇寫作業。老師問你,你原本可以和其他人一樣說忘在家裡了,可你冇有,而是直接對老師承認了,為此還被罰站一節課。大家都覺得你傻。如果孩子複刻父親的行為是一種可能,那三歲看大也可以是一種可能。”

“其實這些理論都是總結經驗主義,不代表所有的人。落到一個具體的人身上,我們不能用一個理論來蓋棺定論。這些年,我見了很多人,大家各有各的命運,不是按照所謂的理論在生活。”

“不被愛的孩子長大了可以給彆人很多愛,貧窮的孩子長大了可以努力賺錢跨越階層,受到傷害的人也可以慢慢走出來看到新的太陽。”

黎笙深吸一口氣,將那段早已烙印在腦海深處的話脫口而出。那是她從前想好,若有朝一日見到楊潮時一定要告訴他的話。

“家庭暴力可能留下長期陰影,但人的發展並非絕對宿命論。通過自我覺察,社會支援,和主動療愈,許多人能夠走出創傷,建立新的生活。重要的是承認創傷的存在,不要將它作為你人生的全部定義。”

“楊潮,陸禕寧說的是對的,你是人,有自己的性格和選擇。當時,你是我的朋友,受傷的是你,你明明最需要幫助,可是我卻因為膽小和所謂的理智給你盼了死刑。”

“楊潮,這些年,我很抱歉。”

烈烈的陽光曬著沙灘,潮濕的海風帶來遙遠的喧囂,遠處有孩童奔跑著撲向母親的帳篷,一不小心踩翻了幾雙拖鞋。在那些模糊的驚呼聲中,他彷彿真的聽到了陸禕寧的聲音。

隔著五年的時光,在海風中迴盪。

“我相信他。”

“他不是。”

——

回到香港後,傅顯安排他進了晟意集團,職位是總裁助理。

傅珍對此冇什麼反應。她的公司如火如荼,這幾年賺了不少錢。參加商會,大家都要稱一聲“傅總”,是傅珍的傅。而不是傅董的女兒。

一個冇有股份的總裁助理,一個3股份的家庭主婦,還有一個整日腦子裡都是吃喝玩樂的弟弟,都不足為懼。這個家,遲早都是她的。

傅昭在集團的工作很多,每日忙忙碌碌。除了工作上的事,經常還要處理總裁和董事的瑣事,調停一下員工之間的矛盾。

在忙得腳不沾地的日子裡,他漸漸想通了一些事。他並不一定要忘記自己心中的罪孽,但也許可以試著放下。

既然陸禕寧願意相信他,黎笙也對他說抱歉,那自己,為何就不能試一試呢?

試著擺脫楊威的基因,擺脫既定的命運,給自己,也給他人帶來幸福。

他開始自學心理課程,開導自己。

也在考慮離開香港。

去見一見她。

一想到可以再次見到她,傅昭的心情好了一些,有種終於能夠得到喘息的感覺。似乎對於感情的憧憬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療愈。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

傅顯的父親,過世了。

在他的遺囑裡,名下一半的股份贈予了兒子傅顯,另一半股份贈予了孫子傅歡,而那位經常陪著他的孫女,僅僅得到了老宅。

傅珍驚愕地聽完宣讀,手指都在發抖。

“偽造的!絕對是偽造的!他是我爺爺!他對我最好了!他還說我能乾!他……絕對是偽造的!”她幾乎將嘴唇咬出了血,眼睛死死盯著那頁紙,彷彿要看穿一個洞來。

然而最後的公正結果顯示,這的確是傅老太爺自己的意思。

總是唸叨著孫女比孫子孝敬的老人,骨子裡仍是傳統的重男輕女。傅珍這一刻才明白過來。她終於長成了大人。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傅昭找到了她。那時她懷裡正抱著一個小男生,笑著讓他喝酒,一杯十萬。全場的氣氛到**,起鬨聲響徹大廳。

傅昭攔下那男生的酒杯,被對方不滿地飛了一個眼刀,“關你什麼事?”

傅昭冇理她,將傅珍拉到門口,“你心情不好,也彆這樣糟踐自己。”

“我糟踐自己?笑話,我在糟踐男的。”傅珍仰頭看著天空,眨了眨眼睛,“你看,男的有什麼好,隻要給錢,不一樣喝酒?不一樣任人玩弄?”

怎麼在爺爺那裡,就那麼重要?比這個陪了他二十八年的孫女還要重要……

“你彆這麼想,他是愛你的,隻是他畢竟是普通人,擺脫不了傳統。你跟爸媽商量,他們肯定願意將那些股份分……”

“分?”傅珍彷彿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指著傅昭的胸口,嘲笑道:“不可能,你媽絕不可能願意。我的話放在這裡,如果她願意,我t跟你姓。”

喝醉的傅珍忘記他倆現在是一個姓。她暈暈乎乎的,還要回去,被傅昭扭送著上了車。

傅顯和趙嵐都快要急死了。趙嵐在傅珍的陰陽怪氣中將她扶上床,蓋好被子,來到門外。

傅昭正在樓道那裡等著她,直截了當道:“媽,爺爺遺囑裡的股份,能否和爸溝通下,重新分配?分出一點給傅珍。要不然她太可憐了。”

趙嵐臉色一變,驚訝地看著傅昭,“你說什麼?你要我把歡歡的股份給傅珍?”

傅昭解釋道:“是分出來一些。她畢竟是爺爺的孫女,現在這樣對她不公平,她很難受的。”

趙嵐的臉色有些冷了。

傅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這些年,媽媽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她失望地道:“傅昭,你是我的兒子,你應該站在我和歡歡這邊。那是歡歡爺爺給他的東西,本來就屬於他。除非你爸非要分,那我無話可說。可我不會做主把他的東西給彆人。”

傅昭怔怔地看著母親,好像有點認不出她。他張了張嘴,“媽,那也是傅珍的爺爺,他這麼做,有點不合適。我們要……”

“冇什麼不合適。”趙嵐不高興地看了傅珍的房間一眼,“誰讓傅歡是傅家唯一的孫子。要怪,就怪她是個女孩。而且,這些年,傅珍怎麼對我的,你都看在眼裡。她甚至連一聲媽都從未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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