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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她的海,他困他的城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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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圈太子爺被曝出後腰有一個「周染」字樣的紋身。

店裡的女孩圍著我:

「姐,這個紋身居然和你名字一模一樣誒。」

「這世上也太巧了吧。」

「是啊,姐你那麼漂亮,我當時看新聞,差點以為你真和太子爺有一段呢!」

我搖搖頭,撫摸著凸起的孕肚。

門突然被人推開,男人西裝革履,裹挾著窗外的冷風,

淡漠道:「洗紋身。」

1

「好了,彆多說,來客人了。」

我寵溺地颳了刮小月的鼻子。

又轉身看向門口:

「你好.......」

待看清來人,我心臟猛地緊縮,怔愣在原地。

「洗紋身是吧,跟我來。」

店裡的接待將人領進裡屋。

哪怕那人戴了口罩,垂眸盯著地麵。

我卻一眼認出,他就是剛剛討論的京圈太子爺傅延舟。

「染姐,那個客人說要店長親自洗。」小月麵露難色,過來通知我。

我緩過神,

「沒事,我來吧。」

走進裡屋,傅延舟端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淨白指節隨意劃動手機螢幕。

他開了擴音,我聽見對麵是道嬌嗔的女聲:

「你答應過我的,會把她的一切都清理乾淨!可那個紋身還在,我一想到......」

那頭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傅延舟耐心安撫:

「你看不順眼,洗掉就是了。」

「一個紋身而已,它在我身上多留一秒,我都嫌惡心。」

我推門的動靜惹得他抬眸,看清我的那刻,他的眉毛微不可察皺了下,銳利而審視的目光落在我孕肚上。

傅延舟收回視線,對著電話那頭道:

「乖,等我回去。」

結束通話電話。

他看向我,「傅家不會被一個孩子拿捏,不管你怎麼懷上的,打掉。」

他目光沉沉。

我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意識到他說什麼後,嗤笑出聲:

「這是我和丈夫的孩子,與你無關。」

「在與你分開後,我就結婚了。」

他指尖輕輕敲擊座椅,似乎思忖什麼。

我沒在意,推來儀器,照例掀開他後腰的布料,露出紋身。

時隔五月,再次看見紋身,忍不住心頭一顫。

一筆一畫,都是我親自設計。

當初他咬牙忍痛紋下,事後噙著笑,對待珍寶般將我護在懷裡:

「這樣,我們就永遠不分開了。」

我定了定神。

「會有點疼,忍耐下。」我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彷彿在麵對一個最普通的客人。

狹小的操作間,鐳射儀發出規律般的「滴答」聲。

傅延舟的汗水開始滲出,每一次鐳射脈衝帶來的疼痛,都讓他發出壓抑的悶哼聲。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筆也化作一片模糊、布滿血點的紅斑。

就像當錯誤的感情,得到了修正。

「後麵還需要三次清洗。」我摘下護目鏡,「它會結痂、脫落,不必擔心。」

傅延舟踉蹌著站起身,抬手遞來一張卡:

「不管誰的孩子,打掉吧。」

他頓了頓,「安安也懷孕了,若是讓她知曉,無端引起猜疑,情緒波動對胎兒不好。」

我謝絕了銀行卡,扯出一個笑:

「是不是在你眼中,我隻是個任你拿捏的玩意兒?」

傅延舟靜默兩秒。

輕歎一口氣,

「周染,我從未輕看你。」

我敷衍應了聲:「嗯。」

而後轉身離開,生怕自己會像當初一般,如同歇斯底裡的瘋狗。

換來一個厭惡至極的眼神,和一句不鹹不淡的「鬨夠了?」

2

盯著傅延舟走出店。

我的手開始隱隱作痛,對著小月笑道:「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天空一道驚雷。

小月看我的目光頓時充滿敬佩:

「姐,你簡直是古希臘掌管天氣的神。」

我望著窗外,但笑不語。

夜色深濃彌漫,雨聲嘩啦,玻璃窗上的水跡絲絲縷縷,變成了磅礴的水幕。

時間回到十三年前的雨天。

我的父親是傅家的保鏢。

傅延舟那時候才六歲,出門玩意外被仇家綁走。

是我的父親犧牲性命將人救了回來,臨死前,他唯一的要求是:

照顧好他的女兒。

於是我順理成章進入傅家。

我年紀尚小,隻聽說父親是因他而死,巨大的悲傷向我襲來,看見他便又哭又鬨:

「你還我爸爸,我討厭你!」

我獨自站在雨裡,聲音嘶啞。

雨水毫不留情將我澆透,寒意刺骨。

傅延舟不顧傭人阻攔,衝進雨中抱住我,身子顫抖著喃喃道:

「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雙雙被淋感冒,暈了過去。

醒來後,傅延舟靠在我床邊,稚嫩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往後我定事事護你周全,不會讓你受委屈。」

從此,我成了傅家有名無實的二小姐。

傅延舟事事順著我,在我數次因為父親離世做噩夢時,他不眠不休徹夜守在我床邊。

那時候,我剛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逐漸開始依賴他,將他看作一縷救贖。

為了能留住父親的樣子,我央求他給我找來繪畫老師,潛心練習繪畫,將我記憶中父親的模樣畫了出來。

也是在那時,老師發現我驚人的繪畫天賦。

於是十三歲時,我便前往皇家藝術學院深造,十四歲被世界繪畫大師收為親傳弟子。

到十六歲那年,一副作品拍出八位數天價。

我成了眾人口中,橫空出世的天才少女,和傅延舟的合照卻被人扒了出來。

媒體的捕風捉影,網友的不明真相,讓我陷入了無數爭論中——

【小小年紀就勾搭太子爺,要不要臉?】

【一個狐媚子,也值得你們吹捧?】

【這女的看著就心機深沉,她獲得的那些獎,指不定是睡了評委老師,拿身體換來的!】

【什麼天才少女,我看是個下賤的騷貨差不多。】

對一個女生最快的摧毀方式,就是造謠。

我沒來得及做什麼,網上的言論就被清理乾淨。

傅延舟罕見地發了某微:

【我視為天上月的女孩,豈是你們妄加評判的?】

這話一出。

再無人敢口出惡言。

造謠者紛紛收到了律師函。

彼時我還在倫敦上學,他買了張機票連夜飛過來,敲開了我的門,

「染染,千萬彆為旁人費神。」

他長睫上還沾了些雪,神情專注又帶著關切。

我有片刻的怔然。

恍惚間,我從中讀懂了什麼。

但我不敢妄想,傅家太過龐大,作為繼承人的傅延舟自會有門當戶對的聯姻物件。

「謝謝哥。」我收回思緒,衝他揚起一個笑。

傅延舟眼底的光一點點破滅,顫聲問:

「你叫我什麼?」

似乎有幾分不可置信。

「哥,」我深吸一口氣,「一會兒我要和朋友去上課了,就不招待你了。」

傅延舟欲言又止,終究是摸了摸我的頭。

啞聲道:

「那我回去了。」

年少的悸動,止於心照不宣中。

事情的轉機,

發生在我十八歲成人禮那晚。

3

「染姐。」小月發出一聲驚呼,瞪大眼睛盯著電腦螢幕,「這個女孩好像你!」

我的心突突跳動著,快步走上前。

在傅延舟被爆出紋身的帖子下麵,不知是誰傳出一張照片。

傅延舟將一個男生按在身下,揮舞著拳頭,而我身穿高定禮服,頭戴王冠,上前勸阻。

小月撓了撓頭,試探著問我:

「染姐,所以你和太子爺真的認識?」

我點點頭。

講述起了這張照片的來曆。

成人禮那天,我被一個男生告白了。

那男生也算是圈內知根知底的,傅延舟一把揪住對方衣領,語氣生硬:

「我的人,你有什麼資格染指?!」

兩人不分場合,較上了勁。

當晚,傅延舟跑來找我,他自顧自喝酒,沒兩杯把自己灌醉了。

醉了以後,他捧著我的臉,神色哀傷:

「染染,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倒在我懷裡,眼眸中映著我,

「我喜歡你啊。」

窗外的煙花照亮了他落寞的麵容,畫家對美的感知在這一刻放大。

鬼使神差地,我吻上了他姣好的唇瓣。

做完一切,我頓覺懊惱。

他第二日,便向父母提出要娶我,哪怕被打斷三根肋骨,他的父親痛斥他:「自甘墮落,一個大少爺娶什麼保鏢的女兒?!」

傅延舟依舊不改口,逼得傅家同意了這樁婚事。

也徹底讓我再無反悔的餘地。

我們結婚後,他待我如初。

無論大小場合,都想帶著我出席,自豪地介紹給旁人:

「這是我妻子,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

圈內都讚歎:

太子爺是個炫妻狂魔。

「嘖嘖。」小月不解,帶著幾分惋惜,「那你們為什麼分開了?」

「太子爺對你情根深種,而染姐你如此有能力,那個三姐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撬動你們的感情。」

起初得知傅延舟出軌,我對此嗤之以鼻。

因為他愛慘了我,愛到將我的名字刻在身體上,愛到恨不得與我形影不離,甚至為了我參加各種畫作展、瞭解油畫。

陳安安就是那時出現的。

傅延舟的出軌物件。

一個生活窘迫、努力上進的女學生。

我那時在海城舉辦了一個「涅槃」的展,傅延舟陪我一同前往。

展廳裡,有個姑娘拽住我的手,激動問道:

「你是周染,對嗎?」

她雙眼放光,沒等我說話,她便喋喋不休開口,

「周小姐,你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仔細研究過你所有的畫作,從你十幾歲到現在的,真希望有天能成為你!」

隨後她眼神又黯淡下來,

「可惜我沒有你這樣的環境,我家裡的條件,實在支撐不起我繼續學下去。」

我有些動容,便想著考考她的能力,若是不錯,可以暗地裡找人資助。

於是問她,

「可以說說你最欣賞西方美術史流派中的哪一派嗎?」

「我......」她支支吾吾,答不上話。

「好了。」傅延舟難得打斷我,「染染,彆為難人。」

我愣住,剛要解釋。

猛然瞧見他盯著陳安安,隱隱露出心疼。

兩人因此相識。

此後的某一天,傅延舟將陳安安帶回家和我商量:

「染染,你還記得安安嗎?」

「她家裡要把她賣出去換彩禮,已經不打算供她上學了,我想的是,把她接過來,你親自教教她。」

陳安安驚慌無措地攥緊衣角,咬著下唇。

「周小姐,能被你教導是我的榮幸。」

「一定會好好學習,求求你給我個機會。」

她當即跪在我腳邊,眼裡是祈求與渴望。

我同情她的遭遇,答應下來。

她在家裡什麼都不做,全心全意創作畫作。

傅延舟對外宣稱,她是我新收的弟子,一時風頭無兩。

每次忙完回家,我必定會手把手帶她。

看著她一點點進步,到獨立辦展,我感到無比安慰。

4

直到陳安安的一場展。

裡麵出現幾幅我未公之於眾的作品,我瞬間氣血上湧。

第一個找到傅延舟,語氣質問:

「陳安安那些作品,是怎麼回事?」

因為這些畫作,我隻給他看過。

傅延舟先是一愣,而後雲淡風輕道:

「是我給的,你作品那麼多,用得著計較這幾幅嗎?」

他有意將這件事輕輕揭過。

抱住我,語調沉穩,

「她說喜歡,我便送給她了,下次我會和她聊聊的。」

我不買賬,沉聲道:

「這是盜賊行為!」

隨後我通過官網等公眾平台,發布了一則權威宣告。

陳安安被網暴了。

她發了條動態——

「你們是要逼死我嗎?我沒有周染那樣的條件,我隻是個家境貧苦的普通人,努力有什麼錯?」

傅延舟動用了傅家公關,連夜刪除了對陳安安不友好的言論,包括我的宣告。

我不甘心,聯係了媒體,打算利用發布會對外澄清。

傅延舟徹底怒了,他找上我,

「好了!」

「你還嫌事情鬨得不夠大嗎?」

「她因為你,都割腕自殺了,你知不知道,手對於畫畫的來說有多重要!」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快不認識他了。

我絲毫不退縮,甚至放言要和陳安安做一模一樣的畫,就她偷走的那幾幅。

陳安安終於怕了,她找上傅延舟,

「沈先生,救救我,我不想名聲被毀。」

於是發布會那天,傅延舟帶人堵住我,他抬手招來幾個人,狠狠幾下用力錘在我的手骨上,我聽見骨骼斷裂的脆響。

「啊!——」

傅延舟彆開視線,不忍道:「你彆怪我,染染。」

「你失去了手,依舊是傅太太,但安安她,已經不能再失去什麼了。」

我臉色煞白如紙,從喉嚨裡擠出痛苦的嗚咽聲,疼痛近乎將我的理智湮沒。

「送我去醫院,求求你。」我身子顫抖,跪在地上。

傅延舟不為所動,「你再忍忍。」

陳安安怯懦地躲在傅延舟身後,朝我遞來挑釁的目光。

那是我最灰暗的一天。

一天之內,我失去了愛人和為之驕傲的事業。

5

「嗚嗚嗚。」小月臉頰流淌著淚,心疼地看向我。

「姐,我剛剛去搜你,發現怎麼也找不到。」

沒用的。

當年我和傅延舟鬨翻後。

他一怒之下,動用關係徹底清除了我和他的所有痕跡,不準任何人提起我。

我佯裝平靜,對著小月笑道:

「明天是清明,歇一天。」

「好。」

......

清明時節雨紛紛。

我到墓園時,已經有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裡。

壓下心頭情緒,我走過去,沉默著將一束白菊放在父親墓前。

和傅延舟並排站了會兒。

走到墓園的門口時,他忽然拉住我。

我隻得強迫自己對上他的視線,禮貌地笑了笑:「有事?」

傅延舟目光定定落在我的小腹上,

「把孩子打掉,看在叔叔的麵子上,你回來依舊是傅太太。」

他垂眸,嘴唇翕動,「安安因為當初的事,對你很愧疚,你若是回來,她的孩子生下來賠給你,她隻求每個星期見五次。」

他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語氣理所當然。

優渥的家境、尊貴的身份,讓他從不會低下頭,審視自己的過錯。

春雨攜風而來,讓人隻覺陣陣涼意。

我深深撥出一口氣,自分開以來,第一次認真地注視著他。

「傅延舟。」我的聲音很輕,卻足夠清晰,「你覺得,我的人生,除了當你的傅太太,就沒彆的選擇了嗎?」

「我現在過得很幸福,有愛我的丈夫,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

傅延舟緊皺眉峰,抿緊唇線。

在我離開的刹那,他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動了下。

他盯著我的背影,冰冷的視線變得有些複雜難辨。

還有彆的選擇?

心口纏上幾分躁鬱。

他終於意識到。

周染變了。

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並不好受。

6

在我的手拿不起畫筆後,見識到了傅延舟對陳安安的偏愛。

我無數次不顧形象地大發雷霆,在傅延舟麵前哭鬨,讓他把人趕走。

他靜靜地看著我發瘋,揉著眉心:

「不要斤斤計較,安安沒想過取代你。」

或許正是那段時間的發瘋,讓傅延舟堅信:

我離不開他。

為了讓陳安安身敗名裂,我將她與傅延舟親昵的照片發給媒體。

告訴所有人,她勾搭有婦之夫。

傅延舟第一時間將她公之於眾:

「安安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畫家。」

「希望大家不要被有心之人誤導,多多關注她的作品。」

「我會成為她最堅實的港灣,讓她無後顧之憂地追求她的夢想。」

有了傅延舟的造勢,陳安安的熱度居高不下。

倒是我,網上關於我的黑料憑空出現,再加上我缺席的那場澄清發布會,輿論鋪天蓋地席捲我。

事後,陳安安將十瓶用空的潤滑液寄給我。

得意道:

「你做什麼都是徒勞而已。」

憑什麼?

我失去了事業,

得到一個壞名聲。

怎麼能心甘?

我兵行險招,找人綁架了陳安安。

傅延舟拿出證據,紅著眼怒罵我:

「周染,你什麼時候這麼惡毒了?用這麼蠢的手段,非要逼我把最後一點情分耗儘。」

他將我送上電擊床,逼問我陳安安的下落。

我撕心裂肺叫喊著,劇烈掙紮,突然大笑起來:

「你不如去問問陳安安呢。」

傅延舟理智儘失,雙眸幾乎泣血,我的話在他眼裡就是挑釁。

於是在我每一次承受不住,快暈倒時,

他隻是冷冷開口,「加大電流,我倒要看看,她骨頭有多硬。」

我被電擊了三天三夜。

陳安安回來了。

傅延舟派出一百五十多駕直升機全城搜尋,將人抱回來的。

她瑟縮著肩膀,怯怯開口:

「我沒被綁架,隻是貪玩,和朋友爬山去了,山上訊號不好......」

我慘然一笑。

本來已經交完定金,臨到頭我後悔了。

所以陳安安不可能有事。

但我沒想到,傅延舟對她是真的。

我徹底死心。

身子下麵卻流出一股暖流,讓我猝不及防。

身體的疼痛驟然傳遍全身。

我控製不住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傅延舟在我病床前,眼下青黑:

「染染,對不起。」

「我沒想到你懷孕了。」

我摸著扁平的肚子,才得知是自然流產。

或許是孩子不想來這個沒有愛的家庭吧。

出於愧疚,傅延舟時不時來陪我。

可後半夜還是會從我身邊消失,與陳安安溫存。

我對此早已麻木,心也徹底死寂。

不再反抗,不再掙紮。

我將自己鎖在彆墅,不願見人。

傅延舟越發覺得我無趣,他貪戀陳安安年輕的肉體,也愛上了她那份天真與活潑。

他給陳安安拍下上億的鑽石,為了陪她尋找靈感,兩人一起去看極光、去爬阿爾卑斯山,去潛海。

樁樁件件,是他曾經給我的承諾。

兌現時,身邊卻換了人。

我一遍遍說服自己,我不在意這些。

直到傅延舟將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轉給陳安安。

我腦中最後一根弦徹底崩斷。

他給我無法兌現的承諾、不持久的愛,給陳安安的,卻是一份底氣、一份保障。

氣到渾身發抖,我抬手將餐桌花瓶砸向他,

「傅延舟,我和陳安安,你隻能選一個。」

毫無疑問。

他選擇了後者。

並語氣嘲弄:

「周染,你現在就像個潑婦。」

我和傅延舟的離婚官司,全城無人敢接。

是我拋下一切,才換來一張離婚證。

因為對畫畫的執念,拿存款開了家紋身店。

7

「染姐,那人又來了。」

小月指著角落的身影。

我看過去,傅延舟輕闔著雙目,側臉輪廓冷峻,仰躺在沙發上。

小月撩起袖子,一副要衝出乾架的姿勢,「要不要我把人趕走?」

我被她逗笑了。

「沒事,隨便他吧。」

這時,店裡進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他指著胳膊:

「老闆,紋個花臂。」

我帶著人進屋,拿出筆和紙,簡單勾勒圖案。

一點點與壯漢核對細節。

這時,身後傳來一股壓迫感。

我話語停頓。

回過頭,見傅延舟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他的眉頭舒展開,

「好久沒見你作畫了。」

「這些天,我時不時夢到你依偎在我身邊,用心創作的畫麵。」

我輕點頭。

繼續忙手裡的活。

將近七個小時的工作,傅延舟硬生生陪我站在那裡。

他一言不發。

靜靜注視著。

就像當初,他看我畫畫時,眼裡都有光。

因為畫畫時不時會用到裸模,傅延舟不想我看彆人的身體,常常為此吃醋。

鬨了幾次情緒後,

我開玩笑問他,「那能看你的嗎?」

原以為他會當即反駁我,誰知他羞紅了臉,帶著一股子為藝術獻身的決心,當著我的麵脫衣,「可以......」

尾音輕顫。

於是我的模特們都被他趕跑。

他成了我的禦用模特。

難得見到傅延舟的另外一麵,我心頭微微一顫。

在那個夏日蟬鳴的季節,我和他關在小黑屋,不問世事。

我細細欣賞著他的軀體,用筆描繪出來。

而傅延舟,那雙眼目光灼灼,放佛要將我看穿。

明明衣不蔽體的是他,連帶著我也臉頰發燙,耳後漫起紅潮。

後來我成名。

傅延舟將大部分畫作買回來,

他笑意盎然,

「這些適合放家裡珍藏,我是屬於染染的,怎麼能讓彆人看光了?」

如今這一幕,

差點讓我忘記了,他早已不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男人了。

他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是其他孩子的父親。

忙碌了一個下午。

送走壯漢後,我捂著腰。

一雙大手先我一步扶住我,掌心傳來炙熱的溫度,我猛地一步跳開。語氣不甚友好,壓抑著怒氣:

「乾什麼?」

傅延舟無奈歎氣,

「你不用防備我。」

我淡淡道:

「以後彆來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扯。」

「我怕你妻子誤會。」

最後一句話,我如鯁在喉。

當初與我離婚後,他迫不及待給鄧安安舉辦了盛世婚禮。

在他們的感情路上,我彷彿是最大的絆腳石,甩開我後兩人得以終成眷屬。

傅延舟目光落在我無名指的戒指上。

盯了很久很久,久到眼圈泛紅。

他再開口時,嗓音沙啞,似有希冀:

「戒指是你自己買的,對嗎?」

答案不言而喻。

但他還是問了,他希望聽到一個否定的回答。

我悲憫地注視著他,

「這是我的丈夫向我求婚時,親手為我戴上的。」

傅延舟的脊背一寸寸彎下去。

他眼底的光破碎,

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裡擠出,

「才分開五個月。」

「周染,你真狠。」

他自嘲地笑了。

這一刻,我如同一個惡人,摧毀了他最後一點妄想。

可是傅延舟。

你又何曾不是傷我最深之人?

如果這樣你很痛苦,

那就受著吧。

因為我和你一樣痛苦,並且到死都不會原諒你。

在這之後。

傅延舟不再來店裡。

我和小月如往常一般,專注於生意。

他對於我的影響,微乎其微。

隻是讓我意外的是,陳安安找上門來。

8

這些年,她被金錢滋養得很好,透露著不為生計發愁的氣質,但眼神裡的疲態做不得假。

反觀我,結束一場失敗的婚姻,日子平淡且幸福。

陳安安撫摸著高高隆起的孕肚,睨著我,

「你都被彆人睡了,就彆想著勾引我丈夫了。」

「我念著你也算是我半個老師,一直沒找你麻煩,你真當我好欺負?」

她看向我的眼神鄙夷中帶著輕視。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為了傅延舟歇斯底裡、不顧形象,可他還是不要我了。

大概是報應吧。

陳安安在嫁給他後,也嘗到了背叛的滋味。

傅延舟後來和很多女人都傳過緋聞,陳安安像瘋子一般,砸錢讓那群女人滾蛋,或者三天兩頭和媒體哭訴。

傅氏的股價為此收到巨大波動。

但傅延舟絲毫沒有收斂,他責怪陳安安不懂事,鬨狠了就將人監禁起來。

陳安安變得愈發敏感,監聽起傅延舟的手機,追蹤他的定位。

但她不敢將事情鬨大,學會了悄悄處理。

這才趁傅延舟不在,找到我。

「周染,我今天來就是警告你——

彆癡心妄想,傅延舟心裡早就沒有你了。」

我憐憫道:

「陳安安,原來你還會怕我。」

她臉上的笑容一僵。

我湊近她,輕笑出聲:

「你來這多此一舉,我是不可能再想與他牽扯,有這個時間,倒不如管好你的丈夫。」

她臉色瞬間鐵青,被我激怒,厲聲嗬斥:

「周染,你是被拋棄那個,懂嗎?」

陳安安站起身,伸手指著我,「十三年的感情,他還不是不要你了,你如今落魄,他依然是沈家繼承人,他會反悔?才剛分手,你就另找,指不定玩得多花呢!這肚子裡的,不會也是個小野種吧?」

我徹底冷下臉色,霍然起身,端起手邊的咖啡對準她的臉潑上去。

「啊!——」

陳安安驚慌失措。

她轉頭要潑向我,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我麵前。

傅延舟麵朝著我,後背上的咖啡液滴落。

他眼眸漆黑如墨,沉聲問鄧安安:

「鬨夠了嗎?」

聲線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語調寒到了骨子裡。

我閉了閉眼,想起曾經我私下找到陳安安,為了一個「傅太太」的名號,和她爭論。

陳安安在傅延舟來之前,將冰水潑在自己身上,並用力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撕開了衣服。

傅延舟甚至不需要一秒判斷。

他銳利地掃過我,拿過桌上的另一杯冰水,從我頭頂不偏不倚倒了下去,用同樣平淡語調斥責我:

「給安安道歉!」

這次與之前不同,傅延舟護住我。

陳安安咬牙切齒地看著。

她咬著唇,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哭得梨花帶雨:

「是周染、她故意激怒我,」

傅延舟嗤笑,

「她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和她沒什麼,你為什麼不聽?非要來這裡丟人現眼!」

他聲音裡壓抑著怒氣,眸若寒冰。

陳安安臉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下去,最終隻剩下一片死灰。

她指尖微顫,試圖壓抑內心的崩潰:

「那你為什麼幫她?!你說啊!」

麵對失神的鄧安安,傅延舟一如既往冷靜。

他沒做解釋,或許覺得沒必要。

抬手叫來保鏢:

「把太太帶回去。」

陳安安哪怕再不甘,拚命掙紮,還是被押進了車內。

傅延舟轉頭,流露出幾分倦怠感:

「抱歉。」

「她再也不會煩你了。」

我抬眸,哪怕剛剛被他維護著,依舊毫無波瀾。

原來我真的放下了。

「你也彆來了吧。」

傅延舟艱澀開口:「好。」

我後來才知道,傅延舟為什麼會向我做那樣的保證。

陳安安確實不會再出現了。

也不可能出現了。

傅延舟以送她度假為由,將她安置在一處私人小島上。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纔是真正的絕望。

傅延舟因為這些年陪陳安安的放縱,得了胃病。

身形日漸消瘦。

我再一次見到他時,是在白雪皚皚的冬日。

他開車停在馬路對麵,依靠在車窗邊。

寒風呼嘯,隔著紛飛的雪花,他的麵容逐漸模糊。

他一步步踩在地上,發出聲響。

叫住我,囁嚅唇瓣:

「周染,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經真的很愛你。」

我用力眨了眨眼。

這話我是信的。

畢竟他陪我的那十三年,是我除了父親以外,為數不多感受到的暖意。

是他在我失去父親,悲痛時替我找到新的寄托,讓我發掘了繪畫的天賦。

從一個普通女孩,到蛻變成天才少女。

他帶我看了更廣闊的世界。

哪怕後來,這些被他摧毀。

「老婆,我們今天煮個小火鍋吧。」

我的丈夫牽住我的手,提議道。

如果傅延舟還在,就會發現我身邊的人,是十八歲時向我告白的少年。

不過不重要了。

愛與不愛,都已是過去式。

我也不再是初到傅家時,那個渴求關心的小女孩了。

時間像無聲的潮水,日夜不停流淌著,淹沒了太多的虧欠,不堪。

最終能留在岸上的,被我們緊緊抓在手裡的。

也就是像現在這樣,一頓冬日的火鍋,愛人的懷抱。

9傅延舟·番外

我第一次見到周染,是在一個瓢潑大雨的下午。

她小小的身軀,渾身濕透了。

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看著我,被盯得心底發顫。

我知道自己不該貪玩,害死了她的父親。

她那時圓圓的臉蛋,杏眸濕漉漉的,我無端有了保護欲。

於是我下定決心,

好好彌補周染,代替父親的角色保護她。

她不像同齡的姑娘,整日裡愛美愛炫耀,她心裡裝著事,一個人沉悶悶的。

唯一和我提的要求,

就是想學畫畫。

我高興她終於有喜歡的事物了,於是請來頂尖繪畫大師教導她。

生平第一次,我看到了她的笑顏。

覺得一切都值了。

從那之後,我的人生出現一個新任務:

逗周染笑。

隨著年齡長大,她越發出眾。

身邊想逗她笑的人太多了,我心裡升起微妙的不悅。

直到看見一個男生想她表白,

我才意識到,

我喜歡周染。

是想私藏占有的喜歡。

我們在一起後,在她眼中,繪畫依舊高於一切。

腦海中一個陰暗的念頭爬行,

但我止住了。

後來遇到陳安安,她眼裡有畫,還有對我的崇拜。

她像當初的周染一樣,無助、弱小、可憐。

我知道,

隻要我稍微做點什麼,陳安安就會把我當成一束光。

於是我選擇救贖這個女孩。

這次,

我要把她變成,我理想中周染的模樣。

事事依賴我。

甚至為此丟棄了周染。

但陳安安日漸膨脹的野心,像是在打我的臉,昭示著:

她還不如周染。

我反悔了。

再回去找周染時,她卻早已嫁人。

短短五個月。

為什麼不等我反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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