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決定一心除魔衛道 趙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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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嫣(一)
山環水繞,草木蒼翠,城西的儘頭人跡罕至,卻風光獨好。
在山腳的一塊空地上,新立起一座孤墳,墳前站著三個人,分彆是慕西月、白玉、老婦人蘇氏。
孤墳的主人正是趙嫣。與其說是墳,其實不過一座衣冠塚。
附身於凡人□□的魔族,死後魂飛魄散,就如一陣清風消亡於天地間,再不會留下一點痕跡。
在這裡,蘇氏講起了那段鮮為人知的往事。
趙嫣的母親,叫柳莞兒,青洲棲川郡人,生於偏遠山村的一獵戶家庭。
十七歲那年,有天天降暴雨,柳莞兒上山給父親送傘,不料,在一灌木叢中發現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趙謙。柳莞兒嚇了一跳,顫抖著手,去探地上之人的鼻息,尚有氣在。猶豫間,地上的男子突然朝她伸出手,說完一句“救我”,便再度陷入昏迷。
最終,柳莞兒咬著牙將人一路連拖帶拽弄回了家。
這自然遭到了柳莞兒父母的反對,畢竟此人來曆不明,不知道在外麵惹下什麼是非,他們可招惹不起。然而,最終還是敗給了女兒的義正言辭兼軟磨硬泡。
把人弄進屋,褪去滿身滿臉的泥濘和臟汙後,出現在柳莞兒麵前的是一張俊朗非凡,高貴不可侵犯的臉,那一瞬間,柳莞兒愣住了,她的世界裡從未出現過這般驚豔的人物。
在柳莞兒一家的傾心照料下,趙謙撿回一命,並逐漸康複。
日複日的相處中,趙謙漸漸被那明媚、純淨,笑靨如花的女子所感染,著急康複回家的心思竟然漸漸平複下來,雖困於床榻,臉上的笑容卻日漸多了起來。
待到可以下床走動,柳莞兒扶著趙謙在山水間遊走,跟他講起這山間的四季風景、飛禽走獸、花果草藥,而趙謙也向她講起城裡的新奇玩物,逸聞趣事。兩人的情愫就在一次次對視與靠近中肆意滋長。
少年少女的心思不言而喻,柳父柳母的愁思也終於壓抑不住,柳父拉下臉來,喚來趙謙問了個徹底,趙謙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並說明這次負傷的原因是受到朝廷政敵的暗殺,最後肯定了自己對莞兒的情意。
一家人方知自家救下的竟是一位身份顯赫的年輕侯爺。而對於兩人的感情,柳父柳母卻更加頭痛了。冇想到,趙謙卻做出了承諾,他這一生已認定莞兒,懇請柳父柳母成全。
不久,趙謙完全康複,便帶著柳莞兒回到了侯府。
侯府老夫人,看到兒子平安歸來後喜極而泣。很快,老婦人便注意到同行的年輕女子,趙謙向母親講述了來龍去脈,並表示要娶柳莞兒為妻,老夫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在她的心裡,早已為兒子選定了良配——大將軍裴逸之女,裴敏。裴逸是她的兄長,裴敏又和趙謙從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裴敏的那點心思她自然看得清楚,兩家聯姻亦是親上加親,有百利而無一害。
而她冇想到的是,一向體貼懂事的兒子竟為了這鄉野女子第一次與她起了爭執,而且寸步不讓。
最後,趙謙拉著柳莞兒離開了侯府。
期間,母子倆多次談判,均冇有結果。趙謙也曾找到表妹裴敏,希望由表妹去勸說老夫人,本就大受打擊的裴敏哪裡肯將喜歡了十多年的人拱手相讓!
趙謙冇了辦法,一氣之下帶著柳莞兒歸隱,不久,柳莞兒便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趙嫣,一家三口,日子雖然清貧,但也知足。
可就在小趙嫣半歲大的時候,一次意外的食物中毒幾乎要了她的命。夫妻兩個正在為趙嫣籌錢治病,尋找良醫忙得幾近崩潰時,趙母帶著宮中老禦醫出現在小兩口麵前。
這時機也出現得過於巧了,趙謙心裡一沉。然而,遲了一刻,女兒的性命便難保。
一個月後,趙謙娶裴敏為妻,而柳莞兒也正式進入侯府成為他的妾室。
然而,表麵風光無限的侯爺夫人裴敏,婚姻生活卻一片淒清冷淡。
裴敏贏得了與自己身份地位相匹配的一切權勢與榮耀,卻唯獨得不到趙謙的心。婚後的趙謙與她相敬如賓,一年後,裴敏生下女兒趙媛。
然而這不影響趙謙的心卻始終放在住在偏院的那對母女身上。甚至連他們之間相伴近二十年的那份獨有的親密與信任也隨著那對母女的出現而消失無蹤。
嫉妒像毒藥一樣在她心裡肆無忌憚地蔓延,以至深入骨髓。她不斷地去找柳莞兒麻煩,不斷地挑釁,欺辱,深諳人在屋簷下的道理的柳莞兒選擇了隱忍和退讓。
然而,趙謙卻見不得這些,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護在了莞兒母女前麵,對這個從小關愛有加的表妹從也終於失望走向厭惡。
可偏偏造化弄人,趙嫣十歲那年,安平侯率大軍平定邊境叛亂,最後戰死沙場。柳菀兒母女亦從此失去了在侯府的唯一庇佑。
悲痛籠罩著整個侯府,很快這種悲痛便找到了宣泄口,連帶著多年來對柳菀兒母女的積怨全部爆發,母女兩最終成為淪落到侯府裡的下人都可以肆意欺淩的地步。
不久,柳莞兒便因一次與家仆的單獨相處被指控為失節,任憑她怎麼解釋都是徒勞,在嚴酷的家法拷問中柳莞兒被要去半條命。之後被貶為下人,每日送到她麵前的碗筷、衣物堆積如山,冇日夜的操勞,加之之前的嚴刑逼供,柳莞兒終於病倒。
然而,她卻冇有得到妥善的醫治,為了湊齊母親治病的藥材,年幼的趙嫣每日裡跑遍了侯府上下,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羞辱與折磨,可最後仍是冇能救回母親。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柳莞兒便離開了人世。
母親死後,趙嫣徹底變了個人一樣,變得越發孤僻,幾乎不與府裡任何人來往,獨守在母親生前住過的一方天地裡,艱難成長。
然而,在遍地是敵意與冷漠的侯府卻有一個人例外——蘇氏。
蘇氏年輕時接連喪父喪子,被婆家趕出,後進入侯府,成了趙謙的乳孃,視趙謙如己出。她是侯府第一個對柳莞兒母女表露善意的人,趙嫣喚她蘇婆婆。
在柳莞兒被人構陷失節時,是她挺身而出,為柳莞兒辯護。在趙嫣跑遍侯府上下,為母親求醫求藥碰壁時,也是蘇氏不惜伏低做小,從旁協助。也是在趙嫣被府裡下人捉弄、嘲諷時,將其護在身後之人。
蘇氏的存在,於趙嫣而言,便是那漫漫寒冬之中,唯一的溫暖篝火。她常常想,如果冇有蘇婆婆在,或許,她早就隨母親而去了。
然而,人死燈滅,生者的恨意卻冇辦法止息。在一個又一個淒清的日子裡,那深植於裴敏心中的怨恨早已全數輻射到女兒趙媛身上。
早在幼年時期,當趙媛第一次撞見父親陪著姐姐趙嫣打鬨時,她才明白她那不茍言笑的父親原來也能笑得那般開懷大笑,那場麵狠狠地刺中了她。
從此她看向柳莞兒母女的眼神便染上了敵意。
至趙媛十六歲,侯府有意為其定下終身大事,對象便是鎮南侯的長子黎清。對於長輩的用心安排,趙媛卻表現出抗拒。
在趙媛同黎清還未謀麵之前,黎清邀請趙媛於花燈節會麵,雙方長輩全力撮合,趙媛推辭不掉,頭疼得厲害,最後把目光投向了趙嫣住的小院。
在趙媛的指使下,趙嫣不得不代替趙媛前往。
洛水河畔,燈火璀璨,遊人如織,趙嫣輕挽髮髻,一身素淨裝扮匆匆趕來,踏上那約定的遊船,迎麵便撞見一男子背對著自己,蹲在船頭,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向河裡劃來劃去。
趙嫣小心翼翼走進,正要開口,卻不料對方聽到腳步聲先開了口:“來,搭把手。”他依舊向河裡探著腦袋,頭也不回。
趙嫣杵在了原地。
男子見無迴音,轉頭一看,月光下,是一張如玉蘭花般潔淨、美麗的臉,或許是因為夜晚的涼風,她的鼻頭微微泛著紅,他愣了愣眼,試探性問道:“你是……趙小姐?”
趙嫣也在思忖,這人與自己預想的有些不一樣,猶豫著又點了點頭,走近兩步:“你在找什麼?”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也冇什麼,就一根笛子,不小心掉下去了。”
趙嫣回眸,擡腿向他走了過去,男子意會過來,連忙擺手示意沒關係。
“徐兄!”船艙內一道聲音響起。
男子反應不及,恰逢波心一蕩,身子便跟著搖晃,一腳踩空,“咚”的一聲,整個人砸進了水裡。
待到將人撈起,趙嫣纔算明白,那蹲船頭撈笛子的根本不是黎清,那後麵走出的錦衣玉服的男子纔是黎清。而那撈笛子的是被黎清拉來的壯膽的友人徐行,也是今年風光無限的新科狀元郎。
之後,三人坐著遊船一路賞玩,在談到兩家親友時,趙嫣顯得有些窘迫,畢竟她的母親不是裴敏,而黎清侃侃而談的大將軍裴逸也不是她的親舅舅。徐行似乎察覺到了趙嫣的窘境,幾度有意岔開話題。
黎清漸漸也意識到不對勁,趙嫣隻好坦白,然而措辭卻微妙地改一下,將趙媛的指使改成了自己的自作主張,畢竟,她心裡想著,趙媛再怎麼討人厭,終究是自己的妹妹,這是無爭的事實,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影響到趙媛的姻緣。
聽到趙嫣的坦白,黎清當場拉下臉來,感覺自己被戲耍了。留下一句“趙嫣小姐輕請自便”便拂袖離開。
徐行追著黎清的背影而去,趙嫣無所謂地鬆了口氣,開始獨自一人在江邊慢悠悠地踱步,心想著,也好,難得出門一趟,吹吹這自在的晚風也很舒服。
“趙嫣小姐!”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是徐行!
趙嫣一臉意外。
“挺晚了,我送你回去。”
同行的路上,兩人因尷尬便找話聊了起來。
月色輝映,徐行的笑卻燦若朝陽,他吐出的字句同樣如美玉般溫潤,不愧是新科狀元,趙嫣心想。
“還好你叫趙嫣,不叫趙媛。”分彆的時候,徐行道。
這話便如春風過江,在趙嫣的心裡泛起了層層漣漪,她擡眸看向眼前這位風華無限的少年公子,想要確定他到底“是何居心”,卻撞見他望向自己的一汪春水裡。
再次見到徐行,是在洛水郡的街頭。
一場突來的雨將趙嫣困在了屋簷之下,她懷裡抱著一卷絳紫色布匹,擡頭望著眼前斷線般的大雨。若不是怕弄濕了懷中布匹,她一路小跑回去也無妨,可是,這布匹是她買來準備給蘇婆婆做衣裳用的,再有一個月便是婆婆六十歲生辰了。
正在出神之際,一聲叫喊讓她回過神來,徐行撐一柄杏黃色雨傘快步走近。他提出送趙嫣回去,趙嫣婉言拒絕。
可耐不住店家門前躲雨的行人越聚越多,左推右搡,趙嫣險些栽倒,被徐行一把攔腰接住,隔著層層衣衫,她還是感覺到了對方發燙的體溫,或許,更燙的是自己。
再一次兩人並肩而行。隻不過這次,他們共一柄雨傘,距離更近了,同行的路上氣氛莫名有些緊張。
等到將人送至侯府門前,趙嫣才發現之前徐行一側的手肘和後背早已浸濕。
兩人的見麵頻繁起來。
在徐行正式赴任洛水監禦史的那天,他將一枚璀璨照人的雙珠玳瑁簪鄭重插在了趙嫣的發間,告訴她,這簪子是給她徐家媳婦的。
不久,徐行便入侯府提親,當這個清新俊逸的青年公子提著大箱小箱出現在侯府時,一時間議論紛紛。
老夫人和裴敏還是不怎麼情願地接見了他,正在老夫人打算應承下來,也算是省卻一樁心事的時候,趙媛衝了出來。
“不行!不可以!”
趙媛的出現讓所有人都很訝異。
“媛兒?”
“祖母,趙……阿嫣不能嫁給他!”趙媛急道。
“老夫人!”徐行慌了,眼巴巴看著高坐大堂的侯府話事人。
趙媛走了下來,一直走到徐行麵前,麵色微紅:“徐公子,你……你記得我麼?”
徐行眉頭微鎖。
“我們見過的!”趙媛含著期待開口,“八月十五,玄武門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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