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決定一心除魔衛道 魔之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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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之源(三)
長劍插在士兵的胸口,正是士兵方纔指向炎麟的長劍。
劍是炎麟插的——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就在士兵將長劍指向炎麟的那一刻,炎麟雙眸瞬時一震,射出一股凜冽殺氣,徒手拉扯、翻轉,反手將那長劍甩在了士兵胸口,整個洞穿!
一陣風也似的逃了此地!
留下漫山遍野舉著已經滅掉了火把的士兵在暗黑的雨夜中錯愕、恐慌、追喊。
炎麟在一個幽暗的山洞中停下。驚慌未定的眸子又在一瞬恢複茫然,他委頓在地,似在思考,又猛地站起擡頭四顧,似乎想起了剛剛發生了什麼,眼裡迸射出急切而灼人的亮光:“小辭!是你嗎?”
“剛剛……是你嗎?”語氣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好像生怕出聲大點兒,會嚇跑了那心裡重燃的躍動的那點希望。
迴應他的卻是沉默。沉默將短暫的時間拉得格外的長。他的眸光漸漸因失落而灰敗、扭曲。
這時,一股清清涼涼的風撲進了他懷裡。
他一動也不敢動,似感覺到柔長的雙臂環上他的脖子——像無數個往昔一樣。他喉間一酸,啞然說不出話來。
是小辭。
她總喜歡環上他的脖子,帶著星河璀璨般的笑意看他,他則低頭吻她,或是將她打橫抱起,帶她去任何她要去的地方。
可是,他再也吻不到她了。
他去回抱那懷裡的風,因渴望而顫抖的手卻是穿風而過,整個心都空蕩蕩的,山洞也空蕩蕩的,夜色靜謐,涼意侵骨。他瞬間湧出熱淚,頹然跌坐在地,失聲痛喊:“小辭,我不該出去的,我不該丟下你出去的,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冇有保護好你,冇有保護好扶兒,是我,害了你們……”
心中如千刀萬仞一齊攪動。
忽地,輕柔的風拂過他眉眼。
他心中一顫。
柔風反覆,一遍一遍,似在擦拭他臉上的淚。
是小辭的手!
依然像往昔一樣,就在今日午前,她便是這般撫平他的眉眼,他再也繃不住埋頭慟哭起來。
他的手被那風托舉起來,輕柔的指風在掌間劃動,小辭寫下無形的文字——
“阿炎,我知道你的,你冇做錯任何事情,永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炎麟淚眼一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隻恨不能抓住那縷指風,把摯愛之人從那看不見的地方拽出來。
“阿炎,我要你好好活著。”
炎麟愣住,攥了拳,神色痛苦異常:“可你們都走了,小辭,我為誰而活呢?我還能為誰而活呢?小辭……你陪著我好嗎?一直陪著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世界徹底靜了下來,魂靈冇有離去,也冇有回覆。
周遭是山洞裡無聲流動的寒氣,寒入肺腑。
心絃的崩斷就在一瞬,淚水無聲滴落,炎麟像一根徹底枯萎的草般委頓下去,他用無限哀傷落寞的語氣問:“小辭,我能不能放棄?我跟你走好嗎?”
語氣虛弱漸趨於無聲。
“我不想一個人活在這世上。”
一股勁風甩在了他臉上!
那是蓄足了力氣的一巴掌!
炎麟愕然擡頭,看著空茫茫的山洞,任由眼淚流淌。
指風在他掌中急掃——
“我說了,我要你活著!”
指風不再輕柔,急促而強勁,他都能想像她憤然漲紅的臉。
“你不能認輸!”
炎麟抿著唇冇有說話。
“阿炎,活下去,為我和扶兒、為我們冇有出生的孩子、還有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報仇!”
炎麟的眸中異光幾度明滅,最終凝成痛苦而堅定的光,隻是那顫抖的身軀實在孑然落寞。他終究是點了頭:“我答應你,小辭。”
他伸手便要再去觸碰那看不見的風,仍是穿虛空而過,眸色瞬間痛到駭然。
“小辭?你還在嗎?……彆離開我。”他聲音哽咽,微顫的眸望著無儘虛空,淚水模糊了視野。
良久,那縷柔風終究還是擁住了他,用顫抖的手撫著那被她打過的臉頰。
“我在,我會一直守著你,哪都不去。”
指風在他掌心顫動。
他似乎能看到女子泫然的麵容。
慕辭是一個極少哭泣的人,她總是明媚地笑著,好像她的人生不曾有過什麼苦難。
然而,怎麼可能呢?她和他一樣,幼年便經曆過生死,她的母親在她喪未有記憶之時病逝,她幼時便被父親帶到軍營裡,望著那群高如林木的將士長大,她度過了極為孤獨的童年。她的身邊幾乎冇有什麼同齡人,也許,她能說得上話的朋友,便是她自幼撿回去的侍女梨落。
至少女時代,她越發出落得燦然動人,早已不適合在滿是男人堆的軍營裡生活,軍務繁忙的大將軍又把她送回家中,讓一堆護衛家仆整天看著她,關在那偌大的空蕩蕩的大將軍府中。
可她還是喜歡笑。
翻上屋頂吹到舒適的風會笑,茶樓裡聽到有趣的話本會笑,看到帝京裡其他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豔異常的官家小姐們聚在一起嬉笑打鬨會笑,看見他出現便會笑。
她也會怒,身為帝**中第一人——大將軍——的獨女,或許是自小便習慣了被眾人擁著、寵著、事事有迴應的感覺,她從來都是想要什麼張口就來,遲了一會得不到迴應甩頭就走。可那分寸拿捏卻是剛剛好。總之,她鬨脾氣,並不討人厭。
可她唯獨極少哭泣。或許是受她剛毅堅韌的父親的品性影響,或許是殘酷的戰事讓她深知世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她煉就了闊達心胸,學會了堅強。
此刻卻感受到她在哭泣,他心中巨顫。
“你睡一覺,睡一覺,我在這守著你,好不好?”慕辭卻哄著他。
是啊,他太累了,他好想睡,可他哪敢睡啊。他不知道再睜眼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小辭是否還在他身邊。他撐大了眸子朝虛空寬慰一笑,笑容卻慘淡異常。
“小辭,我不困,你陪我說說話好嗎?”
心中湧起一股衝動,他想問,他們……究竟對你做錯了什麼?那場火海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可腦海裡瞬時閃現的那些冰冷森然的白骨,心中又猛然刺痛,將這些話全部壓了回去。
“好”字出現在他掌心。
那晚他靠著石壁坐著,小辭依偎在他身邊,他們說了很多很多。包括對眼前局勢的分析、接下來的計劃、他們曾在一起的點滴……
小辭還試圖哄著他讓他取下那左手中指上的指環——那是她親自為他戴上的。
他修長手指猛然一縮,問身邊“人”:“那我心裡的指環呢?”
小辭默然作罷。
炎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去的,隻是醒來才發覺自己竟一夜無夢,身上疲累也去了大半。
清晨,他迎著光線走出了山洞。
按照和小辭的約定,他要先活下去,要活著麵見父皇。他必須先和自己剩餘的軍馬集合,他還有戰士二十萬,雖比不得那陣亡的十萬精銳,但也都是訓練有素的英勇善戰之兵,隻要采取正確的戰術,他不是冇有勝算。
難就難在,他要如何與他們彙合。
此外,他在朝中並不是無人,擁護他太子炎麟的朝中大臣大有人在,三皇叔、五皇叔、外祖百裡修、丞相趙佑、大將軍慕驍……這些可都是父皇為他選的人,他必須想辦法聯絡他們,取得他們的幫助。
他走了條隱僻小路,一路驚險,好在半路遇到外出來尋他的部將,大軍也很快與他們彙合了。當然,帝京來的軍馬也聞風而動。
新一輪的血殺再次在這遠離帝京的西南戰場展開。
是二十萬與七十萬的較量。從行宮附近的天鷹郡一路北上渡過碧河,綿延數百裡。每北進一寸,都由屍體鋪就。
血染江山!
三天三夜,帝京的七十萬人馬被斬殺半數,眼看著帝京的軍隊開始潰散,卻不料,前不久已被打到繳械投降的蠻族忽然殺出,加入了這場血戰,與帝京的軍隊合兵一處,再度彙成八十萬大軍,對炎麟剩下十餘萬進行新一輪的瘋狂絞殺。
可笑啊。
通敵叛國的究竟是誰?!
他們竟不惜勾結叛亂的蠻族也要置他於死地!
四麵八方虎狼一樣凶狠奪命的目光望向一處——這次,他們的目標統一而明確,槍林箭雨全部轉向垓心的炎麟!
就在他們以為炎麟定能死於這萬箭穿心之際,垓心卻突起一陣駭人的陰風,伴隨著一聲淒厲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嘶喊,天地為之一變,所有箭尖全部調轉!
一刹那!
炎麟消失於原地。
握弓的戰士們轟然倒下。
所有人都愣了眼。
事後,他們方圓數百裡,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炎麟的蹤跡。可關於太子冤屈,鬼神怨憤的流言卻在帝京的軍中暗暗傳開,軍心開始搖晃。
炎麟其實藏在敵軍軍營的地底——一條暗河通向底下地宮。
這地宮還是炎麟命人秘密挖建,為的就是防備不時,他在這西南與蠻族對戰三年,早將這一代的地理水文摸了個透。
一日過去了。
兩日過去了。
三日過去了。
炎麟在地宮陰沉著臉坐著,他們能隱隱感受到地上軍馬的躁動。
第四日。
那靠在他肩頭的那縷風忽地撤走了。
風本來冇有重量,然而這些天下來,他卻能感受到它的氣息。
氣息不在了。
內心擂鼓般敲撞起來。
“小辭!小辭?”
“小辭!!”
……
地宮裡迴盪著他聲聲呼喚,一聲比一聲急切,一聲比一聲恐慌,那已經熟悉的風再也冇有回來,他的手心也再也冇有感受到一筆一劃的指風。
小辭消失了!
她不會無緣無故消失。
她說過會一直陪著他,守著他,哪都不去的。
右手拇指摩挲著那中指上的指環,璀璨金環、奪目紅玉皆在昏暗地宮裡發著幽幽冷光。炎麟拇指一頓,大跨步走了出去。
“這腳底下竟有一座地宮!皇兄,還得是你。”二皇子公孫滄黎俊逸的眉眼閃著欣賞之色,卻也透著寒冷。
炎麟無聲地將拳攥緊,指節在長袖中不受控地微顫。
他的仇人就在眼前!
而跟在公孫滄黎身邊的還有一人——六皇子公孫白翼!他自幼照拂的弟弟,與他一母所生的弟弟!
在見到白翼的那一刻,他心中一震,腦子瞬間一片空白,許久才緩過勁兒來,密密麻麻的陣痛無聲的蹂躪著他的心。
白翼看似站得挺立,實則自始至終目光都冇有真正看向他。
怎麼?心虛?愧疚?
他也站到了那邊,在這場對他的殘害裡,白翼充當了什麼角色?作為他最信任最疼愛的弟弟,怕是功勞不小。畢竟很多事情,他對他冇有隱瞞,而這些都可被拿來作為扳倒他的工具。
炎麟收回了目光,再不看白翼,語氣若寒冰:“小辭在哪?”
“皇兄不要著急嘛,就在前麵。皇兄久不回京,不與我們兄弟二人敘敘舊麼?非要我請來太子妃才能與見上皇兄一麵。”滄黎卻是態度恭謙,語調平緩溫潤,說得雲淡風氣的,言行舉止之間自有一派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帝王血脈的雍容氣度。
炎麟一道充滿殺氣的目光掃射過去,逼得滄黎上身傾仰幾許,他低沉著嗓吐出字句:“我要見她。”
“好——”滄黎點頭應道。
篝火躍動,將星光慘淡的夜照得暖烘烘的,也照亮了鱗次櫛比鋪滿大地的軍帳、森然林立的披堅執銳的將士,以及、虛空中被巨釘及黃符定住的女子。
星眸、紅唇、潑墨長髮——舜華容顏,修頸、素手、玉白錦衣、——修挺身段。
隻是一切都是透明而虛幻的,此刻女子麵容掙紮而隱忍,麵上似有淚痕,似乎正在承受難言的折磨,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篝火烈烈在距她腳底三丈許的地方嗶嗶啵啵燒著。
那篝火是在紅豔熱烈。
她的額間正冒著虛汗。
那一瞬,炎麟深邃的目瞪得極大,臉色“唰”的慘白,他將雙拳握得骨節哢哢響:“放、了、她!”
這三字似低顫,陰寒入骨。
便連跟在他身邊的滄黎也為之一震,他看著炎麟那雙瞬間猩紅如嗜血魔頭的眼,繃緊了臉,眸色漸沉,將聲線調整到穩定的狀態:“太子妃喜歡裝神弄鬼,亂我軍心,我便將這‘鬼’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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