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決定一心除魔衛道 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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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
欣姨嗬嗬笑,支支吾吾道:“慕姑娘,您看,我們這琉璃閣都停業三天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那大堂裡的血腥味讓人聞著發毛,就是有客人來也給嚇跑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叫人清洗一下。”
三人這才瞭然:欣姨這是想現場,重新開業了。
慕西月略作思忖,答:“可以。”
欣姨喜笑顏開應多謝,邊走邊說,“那我這就安排人去清洗,裡裡外外全部清洗乾淨!”
她走出去又折回:“對了!趁這時間,你們可以去這附近逛逛。可以去西市啊,那邊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平日姑娘們也最喜歡去那邊了……”
西市,遊人如織,好不熱鬨,慕西月三人在人群裡穿梭。
“我們去前麵看看吧。”尺素指著前麵一處人群聚集處人聲鼎沸處,臉上亮著笑意。
至從進入琉璃閣成為花魁後,她很少有機會出來,即使出門也隻能端坐在那頂由專人負責的香轎之內,人群簇擁著,為她瘋狂。而她卻無法像人群那般放肆奔走。終究是琳琅滿目過,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慕西月和墨玉跟著尺素跑了過去,一左一右擁在尺素身邊,鑽進那聚集的人群。
十多個白色小球向著空中一拋,如一顆大型的蘑菇般在空中綻放,旋即紛紛下落,耍球的布衣少年不過六七來歲,不慌不忙,微微移動身體,將那密集如雨點般的小球逐一接住,放入自己的大布袋,出手之快,眾人連視線都有些跟不上。
待雜耍的少女將最後一個白色小球,接住,收入布袋,人群發出陣陣喝彩。
尺素看得津津有味,也跟著人群鼓掌。
置身於歡呼與笑臉當中,慕西月心裡升起異樣:至她下山來,不是在與魔交戰,就是在追趕的路上,她的心裡的那根弦一直繃著。即使得閒,也不過找個清淨的地方潛心修煉,這凡塵的熱鬨她從不曾為之駐足過片刻。
如今,耳畔充斥著歡聲與笑語,見人們臉上洋溢著笑意,就連尺素也笑得那般純粹,方纔感慨普通人的快樂是如此簡單,又如此耀眼,哪怕是在亂世也擋不住這一片小天地的歡快。或許,自己不該繃得太緊,一口濁氣撥出,她的唇角也不自覺露出笑意來。
那點笑意落在墨玉眼裡,他先是一愣,而後也跟著不動聲色地笑了。
她終於笑了。
記憶裡,她就是個不吝笑臉的姑娘啊。
他曾見過她絢爛如驕陽的姿態,也見過萬念俱灰的樣子。再後來,在這洛水相遇,她整個人又變了,變得不茍言笑,冷淡如霜,彷彿除了除魔,世間萬事都不在她眼裡,彷彿她向來如此。
又有誰會知道如今這個清冷的女子三年前也是個意氣風發,如明星般璀璨的少女呢?
三年前,崇吾門的招生大會尤為熱鬨。
明光殿的南廳,搭起一個巨大的擂台,新來求學的學子們將逐一登上這擂台,與擂台上的師兄師姐們過招,其表現將作為其是否錄取及入門等級的依據。
墨玉倚著窗戶,站在那南峰塔的十三層,居高臨下地望向那南廳中間的大露台:又一名少年嘶吼著衝向擂台上的師兄,卻在半路被擂台上師兄拂袖間的帶起的靈力撩到,摔了個四仰八叉,最後雙腿哆嗦著被人攙扶了下去……
類似情景,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地反覆上演。
不多時,墨玉便已看膩,想來又是乏善可陳的一屆。待了一會兒,他欲轉身回宮,不經意的斂眸間,眸光卻忽地一亮。
南廳傳來振奮人心的呼叫。
擂台上的少女竟擋住了對麵師兄的一擊。
接著更是連接對麵師兄三招,漸有反守為攻之勢。被壓抑許久的人群,尤其是新生們,興奮起來,高聲叫好助威。
她身法靈動,總能在凶險之際轉危為安。可但凡懂點術法的人都知道,她術法底子很弱,卻有一身劍術使得極妙,也不知道師出何方。
擂台上的師兄開始來真格的了,蕩起劍氣如洪,朝那少女鋪天蓋地般推去,少女躲無可躲,竟雙手握劍,直迎那劍氣,劍氣碰上劍氣,火光耀天,少女的單薄身子挺立其間,任劍氣咆哮,她目光堅毅如鐵。
最終,少女那邊爆發出更強的劍氣將對麵的劍氣攔腰斬破,與她過招的白衣師兄被逼得連退兩步。那師兄先是一震,而後爽然一笑,向著少女高高舉起了大拇指。
台下呼喚聲雷動。
少女擺手一笑,向師兄行了一禮,插劍回鞘,環視了一圈台下,迎著數不儘的熱烈目光,最後,她目光落在台下人群中一處,將眉一挑,露出潔白如玉的一排牙來,將身一縱,被台下眾人接了過去,舉過頭頂……
那日,她穿一襲青色金邊長袍,恣意如風,明豔異常,宛若那翺翔於九天之上的鸞鳥。
後來,他無意中知道她的名字是慕西月,他愣了半天,決定去找她。
可時機,總是那麼不恰好,她總是風風火火,她的身邊也總有閒雜人等。
他撞見過她拿著師門給的任務牌在崇吾各地間往返奔走,也撞見過她和同伴在習武堂追逐打鬨,撞見她闖禍了被罰在冷泉邊給師兄們洗成堆的衣物……
她的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朋友。隻要她出現,人群便在她身邊形成。他甚至看見她和師兄們勾肩搭背嚷嚷著要去哪裡玩樂,似乎修行的日子於她而言很是暢快。
而他的身份不適合擠進人群。或許,她已經忘了兒時的那句玩笑。最後,他決定作罷,若是有緣便會再見,他想。
光陰荏苒,又過了三月有餘。那日,他橫臥在齊雲峰的那顆巨樹上閉目養神,這裡遠離崇吾大殿,山明水秀,又鮮有人來,可讓他暫時遠離那些讓他煩心的人和事。
閉目間,聽到“沙沙”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由遠而近,透過那密如傘蓋的樹葉,他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待走進,這身影越發不對,隻見她雙手下垂,如兩個物件掛在了軀乾之上般無半點生氣,她眼神空洞向著前方,卻似乎根本不在看這世界的任何事物,就那樣一步一步拖著地走著,連原來那從不離身的佩劍也不在她身上。
陽光熱烈,她緩緩仰起了頭,直視那烈日,她的臉上全是淚水!她又緩緩環顧了一圈四周,似乎確定此處並無一人,便一抽一抽地哽咽起來,可她發出的哭聲卻是沙啞的,不知她此前哭過多少。
躺在巨樹上的他,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過了很久很久,她的喉嚨再發不出一點聲音,眼淚也已流乾,她整個人又呆滯起來,恍恍惚惚狀走到湖邊,坐在岸上,盯著那汪湖水,看了許久,似乎下定決心般,閉上眼睛,腦袋和身體便向湖麵栽進去。
他大驚,啟動傳音術:慕西月!你在乾什麼?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般?你想過你的家人冇有?你來崇吾門的初衷呢?
貼在湖麵的腦袋猛地擡起,雙目圓睜,她再次掩麵而泣……
“走了。”
幾根手指在他身上撞了兩下,墨玉一驚,思緒被打斷。
慕西月問:“你走不走?”
墨玉這才意識到尺素已不在身邊,擡眼便看見尺素正在朝彆的人群裡鑽,他連連答應:“走走走。”
兩人便一前一後跟上那道四處亂竄的倩影。
慕西月隻覺身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真是莫名其妙。
路過一個賣頭飾的小販,攤主見尺素朝他那貨架上看了兩眼,便逮住尺素一頓狂誇,小姐花容月貌啦,天女下凡啦,好詞說儘,最後說怕是連那琉璃閣的花魁見了都要羞紅了臉。
誇得尺素一愣一愣的,看來不挑兩件走是脫不了身了。
她從貨架上揀出一支金色雕花髮簪,轉身向後,將髮簪放於發間,眼眸發亮,問:“好看嗎?”
“好看。”兩個聲音重疊而出。
尺素一怔,羞紅了臉,這才意識道,在墨玉的前方一點還站著一個慕西月,而她詢問的目光卻是越過了慕西月向著墨玉。
而慕西月反應過來時,也因會錯了意,而暗自尷尬。
六目交錯,三人都有些不自在地把頭偏了偏。
尺素乾脆埋頭於那流光溢彩的貨架,以此平複那險些暴露的心緒。
這時,攤主已注意到一側的慕西月,眼睛又是一亮,走向她便是劈裡啪啦一頓馬屁輸出,隻欲把慕西月往貨架上引。
豈知慕西月卻完全不吃這一套,隻是搖頭,任由攤主這邊馬屁吹得喉嚨冒煙,她硬是一點麵子不給,腳下亦不曾挪動分毫。老闆隻能鼓著個臉遺憾轉身,又去找尺素,期望能把在這位無情冷美人處耗損的精力能在那位好說話一些的美人處得到補償。
看了一夥兒,尺素猶豫片刻,走了過來:“西月,你也過來看看嘛,閒著也是閒著。”說話間她嘗試拉起慕西月往那貨架走去。
慕西月一頓,有些意外,卻任由尺素拉著自己走了過去。手心傳來的柔軟和溫暖,奇妙而久違。
“墨玉,你也過來,給點意見。”尺素笑著招手。
墨玉瞅了眼慕西月,後者卻未擡眼看他,他笑了笑,回了句“好嘞”,小跑過來。
纖纖玉手在琳琅滿目的頭飾間穿梭,最後,落在一隻白玉嵌珠翠玉簪上。簪體剔透,光滑如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尺素托起那簪子,問:“這支如何?”
攤主眼睛泛起光彩,讚不絕口:“要說姑娘眼光就是好呢!這支簪子可不一般,這是小的昨日剛從老簪工喬師傅那裡得到的。這喬師傅做的簪子本是專供宮裡的貴人們的,多少大戶人家的小姐想要都排不上號呢。要不是他跟我打賭輸了,我也冇這福分呢。”
他再次轉嚮慕西月:“小姐,您試戴一下?”
在尺素、墨玉幾人熱切的目光下,慕西月點了點頭,接過那隻玉簪,反手往後腦勺一插,晶瑩簪柄穿過烏雲般髮髻,又添一份光彩,高貴而典雅。美中不足的是,那原本梳理齊整的髮髻被慕西月滑落的手掌蹭亂了幾縷。尺素、墨玉都看在眼裡。
“亂了。”尺素道。
“嗯?”慕西月不明所以。
“頭髮亂了。”尺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後示意。
“有鏡子嗎?”慕西月問攤主。
“有有有!”攤主轉身去儲物籃裡翻找,找出一麵帶柄的銅鏡,在慕西月麵前舉了起來。
慕西月微微低下身,側了側腦袋,果見幾絲亂髮掉在發間。她皺了皺眉,在這人流往來的大街,梳理著實有些不便。況且,對麪攤主舉個鏡子也舉得她窩火,她頭低一點,人家鏡子便跟著低一點,她往左湊個正中,人家也往同一個方向移,雖不是有意,但結果就是不讓你如意,慕西月吸一口氣撥出:“老伯,您舉高點,然後彆跟著動行嗎?”
攤主賠一臉笑,結果卻依舊配合得很不順利,就在慕西月打算放棄的時候,尺素走到慕西月身後接過那如瀑青絲:“我來幫你。”
她又從攤主那裡拿走鏡子,招呼墨玉:“墨玉,你拿著。”
墨玉走了過來,雙手持著鏡子,立在慕西月麵前,不過一臂的距離。
慕西月看向銅鏡,鏡中現出自己的臉,身後的尺素在梳理著她的頭髮。
“西月,頭仰一點點。”尺素踮了踮腳道。
慕西月微一擡頭,便對上墨玉的臉,唇色淺淡,唇形如刻,鼻挺如峰,下頜線流暢而分明,冇一處不是完美得不像話,再撞上他的眸子,那雙眸似乎被這意外的視線驚擾到般,現出一絲慌亂。
她忙移開眼,暗自捋了心神。她承認,墨玉長得確實好看,勝過她那漂亮的弟弟。但是,她纔不會被男人的臭皮囊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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